第 23 章
箕由人领至周国议事大殿时,抬头四处张望,不禁感叹:好高啊。
确实,进门之前倒没意识,进来之后,一望屋顶,高远得几乎令人头晕目眩,仿佛是站在一百层楼上往楼底看。都搞不懂周国人的屋顶干吗造这么高。大殿巨大的廊柱都涂成金色,柱底都有一尊石刻雕像垫脚。雕像都是现实世界并不存在的各种动物,有三个头的,有六只耳朵的……。大殿里的王座也很奇特,不象是用来坐的一张椅子,而是用来睡的一张大床。
大殿里除了守卫,还没有朝廷官员来,箕就一个人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第一次来到周国朝堂,到处都很新鲜。
箕来到周国已经有十天了,还住在丰邑旅馆里,幸好出门时带的银两还够用。他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周国王宫前,求守卫向周侯通报,商国箕求见周侯姬发,并再三说明,他和周姬发是表兄弟。但宫门守将一次次回来通知他,周侯政务繁忙,难以抽身,请箕明日再来。
明日又明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明日。今天总算别人告诉他,请箕去议事大殿等侯,周侯答应接见他。
箕从商国逃离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那天帝辛闯进相府,差点杀了父亲比干,箕在危机时刻,供述了妲己被藏地点,救了父亲一命。
帝辛飞马离开相府,去找妲己时。箕赶紧劝父亲逃跑,说帝辛绝不会就此罢休,回来必定要跟他们父子算帐。此时不跑,后悔晚矣。
可比干端坐椅子上一动不动,正色说:“不要跑,跑什么?此事我比干纯为商国朝廷着想,并无私心杂念,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箕左劝右劝,父亲始终油盐不进,纹丝不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帝辛马上就要回来,箕越来越心急。最后也生了气说:“你不走,那我走。你自己保重。”
比干却阻拦他:“你也不能走。你一跑,性质就变了,成了畏罪潜逃,更加坐实了你的罪行。留在家里,死也要死得有气节。”
箕哭笑不得说:“爹,人家说你是个怪人,你还不服。人都死了,气节有个屁用?你是活够了,我可没活够;你视死如归,我还是保命要紧。”
旁边妫氏抱着媳妇、孙儿们哭成一团。此时妫氏说:“老爷,你就让箕儿走吧。家里总要留个男人,不然,这一家子怎么活啊。”
比干一时有些犹豫,箕就匆匆拥抱一下母亲、妻子和孩子们,只带了些银两,走出屋子。
比干站起来,追到门口问:“你要逃往哪里?哪里有你藏身之地?”
箕在院子里爬上管家牵来的马,回答说:“我去周国,去找表弟周姬发。”
“回来,那就更不许你去了。”比干厉声说。
“为什么?”
“周、商乃是死敌,你逃去那里,对商国来说,等同投敌卖国,万万不可。到时,你没罪都成了有罪。听爹的,就留在家里,听天由命。”
“不,我才没你那么糊涂。”说完,纵马向院外驰去。回头抛一句话:“爹爹,千万保住性命。”
比干也冲着他背影喊:“箕,你去了周国,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爹,我没有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儿子。”
箕望西一路狂奔,一刻都不敢歇息,连睡觉、撒尿都在马背上,生怕帝辛派人追上来。
走出边界,到达周地的时候,箕才稍稍松懈下来。沿途就断续听到一些由朝歌而来的传闻,说商国国相比干被大王帝辛处决了,死得很惨,受炮烙之刑,活活烤了一天一夜才死。还有说得更可怕的,说是被帝辛活活剐心,比干死后,眼睛都闭不上。甚至说,将比干剐心,正是妖妃妲己的主意。比干将她挟持囚禁,她恨死了比干。
箕听了这些消息,就一路哭泣。拔出剑来,对着路边的大树又砍又剁。冲天大喊:“帝辛,我□□祖宗。从今以后,箕跟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他都忘了,他和帝辛是一个祖宗。
此时,箕在大殿等了一会儿。周国朝臣一个一个开始进来,其中就有刚从商国朝贡返回的周公旦和冉季载。周公旦去给比干舅舅拜过年,跟箕是熟识的,因此两人相见,不免寒喧几句。箕流泪说:“箕今走投无路,只靠表兄弟们关照了。”
周公旦说:“好说好说,暂且住下,慢慢计议。”
接着周侯姬发身着正服也进来了,他走上王座坐下,众臣施礼后也一一落座。他从前跟箕没见过面,这时打量箕一下说:“来人可是比干儿子箕?”
“在下正是。”箕回答。
箕第一天来找姬发时,姬发就在宫里。他跟比干这个舅舅一点都不熟,因为比干一向跟他们家感情不太好,极少来往,所以对箕也很陌生。听说箕突然来找他,他感觉很奇怪。搞不清从不往来的舅舅一家,为什么突然来套近乎。是不是帝辛的什么阴谋。
自从孟津被帝辛一顿臭骂加羞辱,姬发更加行事小心了。他必须弄清楚箕为什么会来?带了多少人?受了谁的指使?真实目的是什么等等。因此一直不敢轻易接见箕,毕竟箕不是以商国使者身份而来,不能作为周国正式的客人。
直到周公旦回来,问了公旦意见,公旦表示帝辛与比干的内部斗争可能是真的,可以对箕进行一番试探。于是决定在大殿,让箕跟群臣见面,听听箕到底想说什么。
“你未带商国文牒,私自要见本侯,到底有何要事?”周姬发打着官腔说。
箕一下跪倒,痛哭流涕说:“表弟啊,你就别绕弯子了。我爹好呆也是你亲舅舅,他如今被帝辛那个暴君残忍杀害,我也是拼了性命,才好不容易逃出来,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家里母亲和孩子,现在都生死不明。箕今无处藏身,只有来投靠表弟,请表弟念在姑姑份上,救箕一命啊。”
“哦?比干真的死了吗?”姬发不由斜眼与姜尚对视一下,君臣一番眼神交流,无声的对话:太好了,夺取天下的道路上又少了一块强硬的绊脚石。姬发都差点把笑容露出来。
“我爹死得太惨了,帝辛实在毫无人性,把我爹的心都剐出来。我爹是年纪太大,跑不动了,要不然,他也是想逃过来的。”箕眼泪鼻涕横流。
“帝辛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说的都是实情吗?”姜尚说。
“是啊。他这人一向残忍成性,狠心歹毒。我爹只是好意劝过他几回,他就怀恨在心。这次,我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他就突然找个借口,杀害我爹。商国有这样一个暴君,真是不幸。他从来只顾贪图个人享乐,不理百姓疾苦。为了修建鹿台,商国多少家庭冢破人亡。他生活极其腐化,整箩整箩的肉,吃不完都坏掉了;成桶成桶的酒喝不完,都倒进池子里。可朝歌城里,还有多少人都在沿街乞讨。百姓们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只是敢怒不敢言。”箕痛快的倾诉着,仿佛是在开帝辛的□□会。
“别说商国百姓,就是我们这些诸侯小国都有好大压力,每年要来征集走大量木材和大理石,给他修建宫殿。”召公说。
“商朝建国600多年来,帝辛可以说是最荒淫无道的一代昏君。他无法无天,对神灵都不敬重,王后要修建一座神庙,他也不准,还动手殴打女尼僧。可以说,他已经堕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箕说。
“嗯,你说的这些,我们多少也了解一些。”姬发说:“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请容箕斗胆求告。箕请求周侯出兵,废除帝辛,另立新帝。箕愿联合商国反对势力,里应外合,事必能成。”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惊住了。这种罪当诛灭九族的话,竟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姬发便假意说:“这话有点过头了,帝辛再不好,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王。怎可随便造反。”
箕激昂说:“帝辛如此蠹国害民,根本没资格再当大王。当年大王之位本就该传给大哥微子启,是伯父一时糊涂,信了太史的话。如今废除帝辛,正是民心所向。最起码,要除掉帝辛身边的那个女人。一切都是因那个女人而起,自从来了那个女人,帝辛就完全变得不可理喻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姜尚明知故问。
箕说:“那个女人名叫妲己,也不知帝辛从哪里捡来的骚货,把她宠成贵妃,整天整天守着这个女人,连朝都不上了。那女人就是个妖精,把帝辛迷得神五神六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什么都依那个女人的。我爹一片忠心,希望帝辛恢复理智,朝廷走上正轨,想把妲己赶走。就为这事,得罪帝辛,我爹纯粹就是给这个女人害死的。”
冉季载旁边一直没说话,他刚开始听这个表兄说话,就有点反感。觉得他言语粗鄙,信口开河。因此也没怎么认真听。现在一听他如此诬蔑、诋毁妲己,哪里还忍得住。立即开口反驳他。
冉季载说:“少放狗屁。人家一个年轻女孩子,有什么能耐左右一个大王?是你们大王无耻好色,掳掠胁迫,强人所难。你不分青红皂白,一盆脏水就往人家女孩子身上泼。你说帝辛造鹿台都是因为要讨好她,鹿台什么时候开始动工的?妲己又是什么时候才到朝歌的。诬陷别人,你也讲点逻辑。你说是她害了你爹,她亲手拿刀杀你爹了吗?帝辛做的事,为什么都怪她头上?”
箕从未见过冉季载,他因为不是商国朝臣,上次冉季载去周国朝贡,他也没见着。根本不认识冉季载,只当他是周国普通朝臣。见冉季载年纪轻轻,谅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仗着自己跟周侯是亲戚,也没把冉季载放在眼里。箕鄙夷说:“你又见过多少世面,懂得了什么?别听说妲己人长得漂亮,就生同情心。我告诉你,年轻人,往往蛇蝎心肠的都是美貌女人。你又没见过妲己,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就说她是好人?”
其他人看他们俩个吵得热闹,还挺有看头,因此都没劝解,只笑而不露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冉季载更加激动起来:“我不夸口,没见过世面都比你懂得多。瞧你一副蠢货样貌,快别在这里絮絮叨叨,招人厌烦。你快滚回你商国去吧。”
箕在商国好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受得了被一个嘴上没毛的臭小子当众羞辱。他故意语气刻薄说:“我说妲己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给她出头。噢,是不是听说妲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就跟个白痴似的想入非非了?是不是幻想跟她也有一腿?你作梦吧,小白脸。总有一天,我把她关狗笼里,让公狗去□□她。”
冉季载顿时暴怒起来,一下拔出剑来,照箕头上砍去:“狗杂种,我一剑劈了你,看你嘴里还能不能喷粪。……”
箕没想到冉季载会在这里动武,吓得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跑到姬发身边去,指望周侯保护他。却被旁边侍卫把他挡回去。
幸好几个官员手快,赶紧把冉季载拉住。差点就出人命,周姬发也不得不制止说:“行了,都别吵了。冉季载,把剑收起来,朝堂之上,成何体统;箕,你听着。既然你已经回去不了商国,就在这里住下,稍后会有人给你安排。至于你请求出兵之事,作为一方诸侯,周国对商国一向忠心耿耿,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其它事情,我们日后再议。”
箕却一下跪倒,哀求说:“表弟啊,你就爽快一点吧。都知道你跟帝辛早晚要打,不是你去打他,就是他来打你。先下手为强,你就别再拖了。我还想赶紧去救我娘、老婆和孩子呢。下令出兵吧,箕发誓一定全力以赴帮你。等到废除帝辛,立了新帝,我便是有功之臣,到那时,决了少不表弟的好外,少不了周国的好处。”
“我问你。”姜尚说:“你说你可以做内应,可你人在周国回不去,你怎么做内应?”
“哦,这个啊,国师不用担心。”箕兴奋说:“你们应该知道,大哥微子启跟我们是一边的。当初确定王位继承人的时候,我爹就是支持他的。所以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大哥对帝辛也是一直不满,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他。我会秘密写信给他,他一定会配合我们。请相信我。”
姬发朝周公旦看一眼,意思问,他的话可信吗?因为周公旦朝贡时刚刚跟微子启见过面。周公旦微微点头,表示,箕的话是可信的。
召公插话说:“我看箕说得有道理。比干已死,百姓与帝辛离心离德,箕又答应作内应,正是我们进攻朝歌的大好良机,我们是该行动,不要拖下去了。成天遮遮掩掩的过日子,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是啊,这么拖下去,要拖到哪年哪月呢?”冉季载突然慷慨发言说:“二哥,下决心吧。我愿率本部人马为先锋。”
冉季载刚刚坐在一边,心里好一阵郁闷。想着妲己明明是被帝辛强行掳掠,关在笼子里当宠物,却还要遭受别人那么恶毒的诬蔑。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要救妲己出苦海,只有杀死帝辛。而要杀死帝辛,只有跟商国开战。要跟商国开战,必须求二哥姬发,恳请他举旗起义。现在听大家都在劝姬发,自己更应该勇跃站在大家一边,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二哥等得起,他可等不起,他多等一天,妲己就多受苦一天,他自己也要多受一天的相思折磨。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走向姬发。箕见他又走近,赶紧往旁边退,生怕这头“小猛虎”又对他动手。冉季载瞧都没瞧他,对姬发说:“我知道,行事谨慎一点是应该。可是没有任何事能保证百分百。你就把米洗一百遍,难免里面还有砂子。时机到了,我们就应该及时抓住,果敢行动。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周国一方,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姬发听了大家所言,感觉也很有道理,几乎有点动心。但他还不能现在,就在这里下达兴兵命令。所以说:“大家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会好好想一想。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去休息。”
当天散朝之后,箕心中还有些恼羞难平,感觉被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青年给欺侮,心里堵得慌。他当时就找周公旦告状,想让周公旦找周侯给那个小青年一点教训。这时候才知道冉季载是什么人。吓得他赶紧主动找到冉季载,一个劲赔礼道歉,说自己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冉季载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也没理他,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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