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去往周国报信的使者,离开有苏怀邑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在国王苏护的带领下,怀邑城墙加高了三尺,城门换了新,订上了防火的铁皮。护城河上也布满了竹刺,防止敌兵轻易过河。总之,在敌人到达之前,有苏人已经做好了守城的万全准备。
最初的时候,因为敌人还离得远,因此信心很足很坚定。上上下下都相互打气鼓劲,周国马上就派兵来援了,也许有苏人都不用跟帝辛军队接触,周国人就把帝辛打跑了。
然而“信心”这东西,就象雪墙一样的最经不起持久。随着帝辛大军的临近,城里的恐慌开始一天天漫延。每个人都在问,周国的援军怎么还不来?他们到底会不会来?
帝辛的大军终于到了,它就象秋天树叶必黄一样,不可阻挡的到来了。人们站在城墙之上,可以看得见商国军队扎下的营帐,连绵到山后看不见。士兵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绣有玄鸟图腾的旗帜迎风飘扬。所有出城的道路都被封堵了,有苏人再也别想踏出城墙半步。
商军刚一落脚,右军恶来就嚷着,一鼓作气,赶紧攻城,杀光这帮有苏人就好回家睡觉。帝辛却一点不心急,说是先歇两天,给苏护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他出不了城,比我们更着急。恶来说,这么等下去,万一他有援军,岂不正合了他的意?
帝辛说:“援军?无非是周国来人。我等的就是他们,他们敢来,先吃掉他们,再慢慢跟苏护算帐。”
恶来没敢多言,大王已经有了主意,再跟他罗里罗嗦,他肯定发火。惹他发火就不妙了。
帝辛的策略是有道理的。苏护看见商军到来,立即鼓舞士兵打起精神,各就各位,守在城墙上严阵以待。投石器架好,弓箭在手,火把准备,热油烧好,蓄足了气势。只等敌人靠近城下,让敌人横尸遍野。
谁知足足守了一天,连饭都没敢好好吃,望眼欲穿的紧盯着城外,商军却迟迟不来进攻。
到晚上,一枪一炮未发,人却累得跟拉了一天磨似的。一个个瘫坐到墙根下,浑身没劲。
可夜里依然不敢放松,生怕商军趁夜偷袭。两军对阵,常常是夜里比白天更危险。到第二天,大家再次鼓起干劲,相信商军马上就要蜂涌而至。可一天下去,又跟昨天一样,白白紧张一场。一连三天,有苏城里磨拳擦掌,城外商军却毫无动静。简直搞得有苏人一头雾水,商军到底是不是来打仗的?
到第四天,有苏氏将领又催促士兵上城做好战斗准备时,士兵们一个个都懒洋洋的了,急什么?反正商军不会来。
就在将领们都困惑不已,担心会不会又让大家白忙一场时。商军却大举进逼城下了。
不过商军仍然没有进攻,帝辛驾车走到城下,对城上喊话:“叫苏护出来答话。”
苏护听说帝辛亲自前来交涉,也不敢回避,立即来到城上说:“有苏氏自商朝建立,几百年来,都没参与过战争,差不多都忘了怎么打仗了。对商国历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未有什么野心。我们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忠心耿耿?心里没有鬼为什么害怕去朝歌?只是想跟聊你几句话,你一不做二不休,就举起反旗。事到如今,你说忠心耿耿还有什么用?大家也别废话,我跟你明白说了,我也不是来杀你的。杀了你有什么用?我只是不希望你跟周国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你现在就把城门打开,咱们好好聊聊。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要跟我帝辛作对,只是受了小人唆使,一时糊涂而已。”
“你不杀我?领着上万军队千里迢迢跑过来,说不是来杀我,你哄鬼去吧。真象你说的,你把军队都撤了,一个人进城来,我欢迎,绝对热茶侍候,跟你好好聊。”
“依你的意思,我进去是不是还得给你鞠躬行礼?你看我象是来跟你讨饶求情的吗?叫你打开城门,好好讲清楚,咱们还有回旋余地。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别把别人当傻子了。”旁边苏腾抢过话说:“实话跟你说了,有苏氏不想每年给你朝贡了。有苏自己人都穷得啃树皮,每年还往你宫里送那么东西。去年我们派出五百兵士帮你攻打东夷人,你抢得那么多战利品,我们有苏一样都没得到。跟着你这种大王有什么盼头?”
帝辛没理苏腾,对苏护说:“话我已经说到头了。既然你听不进,那就别说什么‘苦苦相逼’……”
帝辛话没说完,城上苏护身边挤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帝辛面门。还好,那箭劲道不足,帝辛反应得快,一偏脑袋,箭矢贴着他脸颊飞过去了。帝辛面上镇定,心里却吓得不轻。
苏护也吃了一惊,他并没有下令攻击。回头一看,却是身穿士兵军服的妲己,不知她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她显然觉得,杀了这个敌军“首领”,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因此使尽了平生所学,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苏护赶紧把她拉开:“你上来干什么?下去。”让身边将领把妲己带下去了。回头正想跟帝辛解释几句。帝辛却已经回身走开,一边冲城上说:“苏护,既如此不听奉劝,那就把城门好好守住吧,千万别让我打进去。我反正不急,补给线路畅通无阻,咱们就慢慢耗。把我耗死在城外,算你有能耐。”帝辛说完转身回到自己军阵。对恶来、飞廉吩咐说:“那个朝我射箭的士兵,抓活的来见我。开始行动吧。”
两位将军早已是斗志百倍、迫不及待,干等了几天,终于等到进军命令。战刀一指,兵士们潮水般涌向城下,杀声四起,箭簇,投石,雨点般落下。
有苏氏人也是英勇奋战,凭借城垛的掩护,充分发挥守城优势,倒也没太处于劣势。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帝辛早早就鸣金收兵,回到军营。众人也没敢多问,心知大王心中有数。
第一天战斗,有苏氏这边,虽说损失不算太大,但大家还是十分焦虑。因为他们显然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有点被帝辛牵着鼻子走的味道。可是这种局面又打破不了,他们根本没有力量冲出城外,反守为攻。
打破这一局面的唯一路途就是,周国援军赶到。可是,周国啊周国,一点音信都没有。
有苏氏使者星夜兼程,其实已经到达周国都城丰邑,并把有苏氏危难告知了周国朝廷,请求周国速速发兵解危。
周姬发得讯后,立即召集群臣商议援助有苏计划。谁料还没开始谈出兵事宜,姜尚出口就说:“现在不是讨论怎么出兵的问题,而是该不该出兵的问题。”
“姜国相是何意思?难道我们不该支援有苏吗?人家已经同意了婚约,自然是跟我们结了盟,怎么可以对盟友见死不救?”周姬发说。
姜尚说:“现在帝辛气势正盛,我军各方面都准备不足。他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去,正好来个围点打援。去就是送死。”
其他几个将军都表示姜国相说得对,确实论实力还不是帝辛对手,出兵毫无胜算。
“那怎么办?总要想点办法。”周姬发说。
“没什么办法,就是按兵不动。怪只怪苏护自己愚蠢,这个时候公开造反,这根本不是造反的时机。”姜尚说。
“这个……四弟,你说句话。”周姬发又转向周公旦。
周公旦摇摇头说:“这个事情,我也不好胡乱发言,姜国师掌管军机,自有他的道理。”
大家正说着,冉季载连跌带撞的冲了进来:“二哥,你一定要救救有苏。妲己还在城里,去得晚就来不及了。”
周姬发只好先安慰冉季载:“十弟先不要慌,大家正讨论着呢。”接着转头问姜尚:“既然帝辛大军都出动有苏,朝歌必然空虚。我们何不击敌之虚,进军朝歌,逼迫帝辛撤军回救,也可暂解有苏危机。”
“行不通。”姜尚断然说:“有苏位于周、商之间,我军如要进击朝歌,必然要经过有苏,没有可能绕得过去。因此,击敌之虚,根本就是空想。再者说,帝辛本人不在朝歌,我们攻下朝歌毫无意义。帝辛一回兵,我们断然守不住。到时,我们已成叛军,他必一路打到丰邑。周国就完了。”
“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
“对,什么也不能做。不要让帝辛发觉我们有对商用兵的意图,越表现得无能为力越好。我们不能再犯你父亲犯过的错。”姜尚说。
别人倒无所谓,有苏人死多死少,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吃饭的胃口。冉季载哪里还忍得住,冲上去抓住姜尚衣领:“你真没良心。你算什么三军统帅,光知道躲在龟壳里,怕这怕那。明明答应好帮助他们的,这么不讲信用。”
旁边人立即去把冉季载拉开。
“谁不讲信用?”姜尚整了整衣服,神情淡然说:“谁答应有苏出兵了吗?谁?太宰大人,你答应了吗?”
周公旦摇摇头:“没有,我没说过出兵援助,我只说可以运给他们一批武器,只是还没来得及。”
“不还是?谁也没有答应他们出兵,是苏护自以为是,以为一有事,我们就该出兵。跟讲不讲信用有什么关系?”
“你别巧言强辩了,姜国师。”冉季载怒容满面:“我们跟他们既然已经结盟,就不应该出兵相援吗?不应该吗?别说人家来人相请,就是没人来请,我们也该主动一点。交朋友就要有交朋友的诚意,不是吗?”
“朋友。”姜尚笑了说:“我不跟你解释朋友跟国事为什么不能扯一起了。我只想告诉你,十王子,这件事归根结底,问题就出你自己身上,是你给有苏氏带去了灾祸。当初我就警告过,不要为一个小女子轻举妄动。你听得进去吗?一个女孩子而已,周国没有吗?还非跑到有苏氏去。”
“好吧,好吧,怪我行吗?是我太年轻太轻率了。可事已至此,你就救救妲己吧,国师,求你发兵吧。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陷火海啊。”冉季载已经眼泪汪汪了。
“不行。”姜尚依然冷冷说:“这事没得商量。他们的命运只能靠他们自己来拯救。我们能做的,就是默默为有苏氏人祈祷,求天神助他们度过难关。”
冉季载只好转向国王:“二哥,你作个主,让我带兵前去吧,好吗?救不了整个有苏都城,把妲己救出来也好啊。我求你了,二哥。”
周姬发看着十弟泪流满面的样子,也确实同情他,拉着他的手说:“十弟,这不是小孩子玩家家,这事关系重大,我们得听姜国师的。我们一旦出兵,哪怕只出一个兵,都是表示公然反叛帝辛,帝辛就有打击我们的口实。我们现在还没有实力跟帝辛全面对抗,必须忍啊。”
冉季载气得浑身颤抖,摔开二哥的手说:“行,你们忍吧,慢慢忍吧。我一个人去,我带我的人去,我个人的事,跟周国无干,好不好。”说着,气冲冲往外走。
“胡闹,回来。”周姬发喝道:“谁让你擅自作主?你生是周国的人,如何跟周国无干。”
姜尚也朝侍卫使个眼色,示意他们拖住十王子。几名侍卫迅速上前,将冉季载死死扣住。冉季载急得直跳:“你们不去,还不让我去。良心让狗吃了吗?你们?”
周姬发只好对侍卫说:“把他押到后厅先关起来,没有我允许,不许踏出房间半步。”
侍卫拉着冉季载走,冉季载呼天抢地,冲着周公旦说:“四哥,帮帮我。说句话啊,四哥。你也承认妲己是个好姑娘的……。”
周公旦却是一言未发。
姜尚便叫人去驿馆通知有苏来使:周国无兵可援,回去转告苏护国王,尽力与帝辛谈判,争取帝辛宽容。
几个使者,当即在驿馆痛哭流涕。可是有什么办法?只好又星夜兼程,跑回去回话。
然而,几个使者还没到达怀邑,消息却已经先一步传到,所有人都听说,周国不会派援兵来救了。
一夜之间,天下大乱。有苏人本来就指望着这一根救命稻草,一看稻草没了,当天就有半数人偷偷跑出城外,向帝辛投降。
敌我形势,双方都看得清清楚楚。到这个时候,帝辛终于发布命令,全力攻城,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本来就实力悬殊,现在有苏军又只剩半数人,这半数人也早没了斗志,只是勉力支撑。攻城不到一天,商军就抢得优势,登上城墙。随后打开城门,放大军杀入城内。
战争到此时,暴露出它最残酷丑陋的面目。有苏人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刀光剑影中,刹那间灰飞烟灭。马蹄之下,溅起的是一片片腥红的血花。
这个时候,才是得胜者真正大显身手的时候。商军士兵冲进城里的商铺、民宅,欲望张开了血盆大口,每一块银币、每一粒珠宝都不放过。每个士兵的腰包都变得沉甸甸的,简直让他们显得步履艰难。
失败的有苏人失去了尊严、失去了选择。光着屁股的女人到处乱爬,她们的衣服都找不着了。他们能够活下来的唯一条件就是,是否藏得足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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