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您，您就是那、那个传说中的以、以利大法师……”
“我是。”
柯罗蒂亚顿时臊红了脸，想到自己不止一次的当着以利本人的面说他坏话，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我……不知道、您的身份。之、之前多有冒犯，请您不要介意……”柯罗蒂亚边说着，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表现自己的真诚善意。柯罗蒂亚双膝打着颤，干脆一把抓过自己的钱袋，双手递给以利，同时深深低下头去：“请您收下我的一点歉意！”
让人看去，估计是个人都会以为这是无良贵族在讨收可怜平民的保护费。
以利皱眉，把柯罗蒂亚握着钱袋的手给推回去：“不用，我也没有生气。我并不在意你说过什么。”
“以、以利大人……”柯罗蒂亚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
“叫我名字就可以。”以利的语气像是在教训自己学生。
“以、以、以……”尽管如此，柯罗蒂亚仍不敢直呼以利名讳。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如此有名的人物，尽管昨天她还在腹诽这位缺乏友善的魔法见习生，现在却只觉得自己是站在太阳神袛面前，以利全身都散发着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总之就是下意识的，柯罗蒂亚退后一步，稍微拉开了一些与以利的距离。
“您、您说您是见习魔法师……”柯罗蒂亚又觉得疑惑，忍不住搓着手问。
“我确实是，因为我没有考证。”
柯罗蒂亚竟一时无言以对。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尽管还有一堆疑问，迫于以利的气势，柯罗蒂亚反而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心虚。她只得低头回答：“没、没有了。”
以利满意的点了点头，干脆把头转向远方，专注的盯着莉莉丝消失的那道山道拐角。
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这样尴尬的沉默空气又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柯罗蒂亚是真的度秒如年。
好在莉莉丝没耽误太久，迅速地回来了。
她的身影甫一出现，以利便深深皱起了眉。因为她身后那个人。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应该是我们小队的第四名成员了。他叫梅菲兹，是个吟游诗人。”莉莉丝把身旁的位置让出来，梅菲兹便站到了另外两人面前。
“他被困在一个山洞里，我便是听见他的呼救才赶过去救他的。”莉莉丝流畅地编着瞎话，梅菲兹却也没揭穿她，很是配合的与她圆谎：
“是的，我被莉莉丝小姐救了一命。”尽管他根本没有呼救，被困于石穴|中的梅菲兹也不像莉莉丝所说那般能够轻易救出来。
可有一点，梅菲兹觉得这大概算得上是他最大的优点，那便是察言观色。
“我非常感谢莉莉丝小姐，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想要加入这个小队……如果你们同意的话。”
同时，梅菲兹也在观察另外两人的反应。
“好耶！欢迎，当然欢迎！”柯罗蒂亚是很纯粹的开心，欢呼着跳了起来。
而看向以利，在梅菲兹与以利目光交错的瞬间，各自都有一瞬的蹙眉，却又默契的同时移开目光。
以利走向莉莉丝，站到了与她更贴近的位置，同时向梅菲兹伸出了手：“见习魔法师以利。”算是做了自我介绍。
“吟游诗人梅菲兹。除了会讲些故事，大概没什么擅长的了。或许之后还要劳烦你多照顾照顾，魔法师先生。”梅菲兹带着笑容，伸手与以利相握。
“他是……”柯罗蒂亚在后面犹豫又担忧，害怕新人冒犯到以利，又不知该不该擅自报出以利名号。
而因为这犹豫的一声提醒，梅菲兹又看了一眼以利，但很快将目光移向了柯罗蒂亚。梅菲兹略过以利身侧，面带微笑的对柯罗蒂亚说：“还没请教这位美丽的小姐的名字呢？”
柯罗蒂亚慌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叫做柯罗蒂亚，是一名弓箭手。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梅菲兹先生。欢迎你加入这个队伍。”柯罗蒂亚向梅菲兹露出了略带生涩的笑容。
相互介绍过后，几人回归正题，他们本是要找一个临时居所栖身过夜的。不过方才意外发现的关押梅菲兹的山洞，莉莉丝便提议在那个山洞中过夜。
第一次走进那山洞，几人发觉山洞里不是一般的大。山洞内部呈现出一个规整的半圆，四周的山壁也圆润平滑，别说四个人，就是容纳十个人也绰绰有余。
柯罗蒂亚本担心梅菲兹是否会对那个囚禁他的山洞产生抗拒，但梅菲兹仍然像没事人一般在山洞中与其他人谈笑风生，柯罗蒂亚便放下了担忧。
但她紧接着又担忧起其它的了。看这明显并非自然形成的山壁，柯罗蒂亚忧心忡忡：“这不会是什么魔物的洞穴吧？如果那魔物回来怎么办？万一这里是巨龙的巢穴什么的……”
剩下三人皆摇了摇头。梅菲兹仅笑了一句：“不会的”，而莉莉丝则说：“就算是巨龙，伟大的以利大法师也能从巨龙手中救下我们吧？”
虽心中早有预料，梅菲兹这时还是长长的“哦～”了一声，挑眉看向以利。柯罗蒂亚则是恍然大悟，也跟着“哦——”了一声，钦佩的看向以利。
以利不动声色，也不与这两位对视，而是狠狠的瞪向了莉莉丝。莉莉丝无辜耸肩。
几人再闲聊几句，天已全黑。以利用魔法燃起火焰，将就着为吃干粮的诸位提供了一点光芒。待众人吃了七七八八，以利立刻熄了火，也该到了睡觉时间了。
柯罗蒂亚本提议守夜，但以利说自己布了保护结界，迅速了结了关于夜间安全的话题。柯罗蒂亚再次感叹了一次魔法师的伟大，也是累着了，很快进入梦乡。
待一人入睡，陷入安静后其他人也很快进入了睡眠。
月光轻柔的洒落在地上，仿佛为外边夜色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衾被。夜风宁静的吹拂着，偶尔有一两声动物的鸣叫，却衬得月夜更加和谐。
以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外边夜色尚浓。借着月光刚好能看见队友们的睡颜，却唯独不见莉莉丝。
以利知道魔王不需要睡眠。从前与魔王生活时，以利也没见过魔王哪怕是小憩的模样。但他仍走了出去，去寻找魔王。
魔王正坐在山洞外的小道上。背靠着山体，望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一个人孤独对月这般寂寥的景象，可就算在月光的加持下，莉莉丝的身影里也没透出半点孤寂出来。
以利坐到了莉莉丝身旁。
莉莉丝早就发现了他，见他坐过来，问了一句：“睡不着？”
以利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太多睡眠。”我习惯了每天只睡三五个小时。以利想。
“你睡得太少了。人类的睡眠时间应该再长些。”
“不用了。”以利仍然摇头。
他本想问莉莉丝，她对着月亮在想些什么。但莉莉丝说：“你是睡不着吗？”以利想了想，“不算是”，回答的有些不太确定。
然后再准备开口询问，莉莉丝却又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这家伙每天天鹅绒床铺睡惯了吧，受不了岩石地面还没枕头？所以睡不着？可把你娇惯得。”这么说着，却见莉莉丝往旁边坐了些，然后拍拍自己大腿：“我可以把大腿借你当枕头。”
以利一愣，下意识看向她的腿，完全忘了本准备的问题，脑子完全死机。
他甚至都没想“该不该真的去躺”，只是在愣神。莉莉丝却不给以利大脑恢复运行的时间，伸手掰着以利的脑袋拉他躺自己腿上。动作干脆利落，文弱的以利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躺在了魔王腿上。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密的与魔王接触。
以利尚未恢复的大脑这次卡死得更严重，甚至直接爆机了。他就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以利的脸顿时烧红一片，就连耳朵也未能幸免，红的快要滴血。
不仅是脑袋，以利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让他像个虾米一样的蜷缩起来。
明明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
怎么还像孩童一样躺在女人的腿上？
以利羞耻极了，却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欢呼雀跃。
他脑子里只剩下兴奋了，这叫他如何入睡？
“你、你、我……”以利僵硬的，驱使着不断打颤的舌头，试图以言语拒绝莉莉丝的好意。但他的身体却愈发僵硬了，像是块石头，不存在移动功能。
尤其是当莉莉丝将手放到以利脸侧，指腹轻轻拂过他脸颊时。
以利觉得，唯独那一侧的肌肉和骨头都酥了，敏|感度似乎也放大了一千倍，每一个细胞都在回味方才的触感；
身体其余的部分，却都罢了工。就连心脏也几欲停跳，叫他呼吸不上来，憋气憋得慌。
等到终于恢复呼吸，以利鼻尖似乎闻到了什么体香。
是独属于魔王的芬香。
但魔王并未嘲笑于他，耳畔响起的声音反而带着温柔。
一直性格恶劣的魔王，怎么唯独在这时不恶劣了？
魔王轻轻的抚摸以利的脑袋，手指拂过他柔顺的棕色直发。
“或许我应该给你唱一首安眠曲。”
以利觉得自己完全被当做了小孩。
但他仍然很兴奋。止不住的在兴奋。
魔王低声哼唱起一首悠长的曲子，一边低头看向以利。以利被她的目光注视着，或许是那首曲子的功劳，以利的大脑突然停止了兴奋，带上了一两分困意。
“这是什么歌？”以利有些迷蒙的问。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首摇篮曲。”回答后，魔王继续了那个旋律。
像是在歌颂天空，又像是在怀念家乡。魔王哼唱的曲子拖着长长的音，饱含轻柔的安抚，与静谧的夜色融为一体。
“我从未……听过的语言……”以利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他的眼睑分分合合，困意席卷而来。
“是一种现在已经消失的古语。”魔王轻轻抚过以利的脸颊：“我用的是我家乡的方言唱的。”
以利已陷入沉眠。
魔王静静地看着男人的睡颜，脸上带着怀念。
“谁也不知道，魔王的父母，是一对朴实的人类夫妻。”
“摇篮曲是我人类的父母唱曾给我听的。”魔王低声说道：“很可惜……”
在自己来之前，魔王对着月亮，在想些什么呢？
魔王在想，人类的短暂，魔物的漫长。
而这份漫长，也终于要到尽头了。
“勇者”注定杀死魔王，换来世间安乐，这是早已书写好的命运规则。
魔王并不想死，她亦想过反抗。可是……在与“勇者”以利重逢之后，莉莉丝便确定了，她是逃不出早已被书写好的命运了。
魔王又想，死之前她还有没有什么遗憾呢？
她已经活得足够久，体验过足够充实的各色人生了。
她亦足够强大，足够全能，甚至知晓天下一切；
她还有财富，有珍宝，有权力，有地位。
可是，要论她还有什么遗憾……
魔王的脑海中有一对模糊的身影，是她早已逝去的父母。
很可惜，除了最初的“父爱”与“母爱”，魔王再没有体会过爱的滋味。
很可惜，被称为全知全能的魔王，其实也有不理解的东西。
魔王垂眸，怜爱的看着以利的睡颜。
以利并不知晓，魔王看待人类，便如人类看待宠物。
人类不懂宠物间的恩怨纠纷、爱恨情仇，她同样不理解人类的。
而现在魔王看着以利的眼神，也与看待一只宠物并无分别。
她并不理解那份独属于宠物的爱慕与倾心。
她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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