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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魔万象


  初夏之夜的山林,本该充满蝉鸣鸟叫热闹非凡的。可是,眼下的四野却寂静得异常,除了树,还是树,不见一丝风,一滴雨,更不用说其他活物。仿佛这是一个被人间遗忘的角落,连时间都不愿经过此地,只有步子踏在落叶上,挤压出的窸窣窸窣的干碎清脆声响,在这个偌大无声的山林间,竟是格外明显。

  江云缓慢地向前行进,一步一步地,每一步都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第六十九步,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出现了一个背影,不过却不是心中所期待的那个颜色。他迟疑了片刻继续前行,直至到那个人的身后。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眼眶中居然有一股陌生的微热在充盈流转。

  温度渐降,竟呼呼地刮起了北风,吹乱他的额前发丝,几捋黑发上甚至还挂着几点冰晶。

  那个背影突然转了过来,风雪中,长袍飘逸,雅俊难匹,秀美绝伦的五官简直是江云的翻版。

  不,应该说,江云是他的翻版。

  \"爹……\"江云微讷,道:\"你怎么会在这?”

  江无缺目光沉重,衣袖一甩,指着他厉声喝道:\"十六年来你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还差点手刃至亲,如今你怎还有脸面叫我这声爹?”

  江云心中隐隐作痛,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惨痛的回忆,生父在旁十六载,自己却喊仇人为父,追杀同宗,甚至连亲娘都痛下杀手,如若当日果真让仇雠奸计得逞,他现在也没有颜面再活于世。

  \"云儿--\"一声温暖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江云连忙回头,只见一袭翠裳妇人从树丛后走出,慈眉善目,温柔可亲,正是荷露。

  \"让娘来看看你,都已经这么大了。\"荷露眼泛泪光,颤抖着十指就要抚上江云的脸颊,却突然向后急退两步,温和的面容变出一副疾言厉色,冲着江云喊道:\"仇皇殿的走狗!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威胁到公子!”

  \"娘!\"江云快步向前,想要拉住荷露,谁知却只扑住了空气,\"爹!\"他极快地回头看向江无缺,却也只剩冷寂寂的空无一人。

  风雪作罢,一切又恢复如常。

  江云心境却一时难以平复,只能不住地告诫自己一切幻象,切莫当真。平息静心之后,他数着步子继续前行。

  只觉越走越温和,两旁的树木也不断向后退去,终于眼前出现一个洞府,他心中虽有戒备,可手脚却不听使唤,一个弯腰便俯身钻入。几经曲环,他看见前方有一个红色身影倒在血泊之中,似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仔细一看竟是雩姬。

  \"义母!\"江云大喊一声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这个孱弱的身躯。雩姬昏迷中转醒,看着他欣慰道:\"星儿,你总算来了,我现在把柳儿交给你,从今往后,请你不计前嫌,帮我好好照顾她。\"她痛苦地咽下一口到嘴边的鲜血,用身体最后仅存的一点力气将伏在她身上痛哭的少女的小手放在江云手中,吃力地微笑道:\"柳儿不哭,娘没办法看着你穿上嫁衣做星儿的新娘了。你答应娘,要好好地活下去,快快乐乐地嫁给星儿……”

  江云一看,这伤心欲绝的少女不正是仇心柳么?见她如此悲痛,他此刻的心也跟着一起疼痛万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心道自己此生定当拼尽全力护她一世周全,给她一生的幸福。

  谁知,手心突然一空,仇心柳已经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满面泪痕地看着他,恨恨道:\"你的仇报了,我的家也散了,你还我爹娘!\"说罢,一支碧绿透亮的水玉簪子已经深深地扎进他的心窝,他竟毫无痛感,只看着滚热的血液顺着那簪子一滴滴地在明黄色的衣襟上不断晕开。

  仇心柳突然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江云紧追不舍,眼看只隔着一步之遥触手可及,谁知她竟已身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心柳,过来!\"江云只觉胸腔中怒气翻腾,目光死死锁在仇心柳背上那只不属于他的手,此刻只想将这只碍眼又该死的手千刀万剐,消除殆尽。

  \"你就这么喜欢从别人怀中抢人么?小柳儿的义兄大人。\"充满挑衅的声调,环抱着仇心柳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亦正亦邪的玩味笑意,天下除了风千然也再找不出第二人。

  \"是你!”

  又是他!

  江云两眼已是藏不住的愤怒,鬓边青筋微浮,嘴角抿直,双手成拳,指节清响。可是,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刚刚被仇心柳刺进胸口的簪子此刻正一点一点地往深处埋进,赤血如柱般从伤口处喷射出来,污了他的衣襟,溅到了风千然玩世不恭的脸上。

  \"木头,你的脸脏啦!\"仇心柳一个眼尖,左手已从怀中掏出一块鹅黄色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帮风千然拭去脸上的血渍。往日里璀璨轻扬的俏面容此刻竟有着几分难得的娇羞,泛着淡淡红晕,尽是道不尽的少女情愫。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江云想起过往自己练剑之时,她也总是这般为自己拭汗,可自己当时只一心救父报仇,竟从不曾发现那时的她原是这般动人。

  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江云此刻已被妒忌冲昏了头,只想着快点将仇心柳抢回自己的身边,无论她是恨是怨,他也再见不得这原本属于他的柔情展现在其他人身上!

  他一手扣住那只还握着香帕的手臂,却突然想起她手上有伤,于是又马上放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次弄痛她。

  可是仇心柳却毫不在意,一点都没有受伤的迹象。

  江云瞬间冷静下来,一双利眸盯在那完好无损的衣袖上,没有血渍,没有绷带,自然也没有伤口。

  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爹爹、娘亲、义母、心柳,还有风千然,统统都只是他的心魔成像。

  当再次睁开眼睛,果然一切如他所想,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没有仇心柳,也没有风千然,前襟也一切完好,没有刺入心窝的玉簪。

  除了树,还是树。

  可是树,也可不是树。

  他突然明白此林缘何以万象为名。

  记得在剑庐学艺时,师父在传授他太极剑法时曾告诉过他世间万象之法--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象。

  太极为世间万物初始,两仪为天地阴阳,是四象八卦乃至万象之根本,这个树林定是根据这万象之法排布,置身此林,迷踪成像,涣志郁结,放大心魔,自乱阵脚,只会不断地随情入景,循环往复,永无找到突破的可能。

  江云抽出身后的幻阴剑,随意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圈,而后猛地将其朝那圈中一抛,幻阴剑似有剑灵,在那江云刚刚画出的轮廓中,飞速地旋转,越转越快,快到见不到剑形剑影,只见得江云头顶如一大朵乌云笼罩,密不透风,遮住了天上的明月,遮住了头顶参天巨树的繁枝茂叶。

  四周场景仿佛变了又变,呼呼飞旋的剑气声声外,也逐渐地出现了一些其他声响,风声,鸟叫,蝉鸣,连远处山头的狼嚎都能时不时传进耳中。

  这才是属于正常世界应有的声音。

  果然,只要天地两仪一端被阻,此万象之法就不攻自破。

  他站在剑云之下,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生怕错过周遭的一丝微动。

  幻阴似知他用意,缓缓地向某个方向飞旋而去。江云见此,连忙鼓足脚力紧紧跟上。才走出不到百步,他就已经看见一抹明黄在不远处的林间失魂落魄地走走停停,左臂的伤口早已被密林枝桠再度划破,缠上的绷带微微透着血红,在月光下是那样地让他心疼。

  \"心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地,这样欢悦地喊出她的名字。

  仇心柳猛然转过头来,满脸泪痕的脸上如梦初醒,见着是他,终于破涕为笑,旋即飞快地朝他跑来,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星恨,快带我走!\"她埋在他的怀里边哭边说着。

  江云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星恨?

  他扶起仇心柳,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只见她娇喘微微,泪光点点,想来已经哭了许久,于是又忍不住地将她搂在怀里,他从未这般地在意过怀中的充实感,生怕又是幻象,生怕她再到了别人怀里。

  待她哭够,他这才又扶住她,拇指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怎么了?”

  仇心柳蹙着眉,红肿的眼中早已失去往日神采,皱着红红的鼻子,抽抽噎噎道:\"云哥哥,云哥哥不要我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是忍不住地伏在江云胸前放声大哭。

  \"爹娘死了,星恨也没有了,只剩下云哥哥!可是他刚刚和那水母一起走了去做她那个异族女婿了!”

  水母?

  江云哑然失笑。

  昔日大队伍作战之时,华紫音素来不受几个女孩子喜欢,尤其是两个刁钻任性的大小姐黑惜凤和仇心柳,更是横竖地看她不顺眼。因为她叫水影仙子,仇心柳和黑惜凤有时在背后就直接用\"水母\"来代称人家。

  这些女孩子之间的小过节,江云多少也有所耳闻。心柳平日里使的一些小任性,他也都清楚知道。不过像取绰号这般无伤大雅的事,他一般是不会去约束她的。

  此刻的仇心柳就像个孩子一样,想哭就哭,心中有话也毫不顾忌,江云见她这般,突然又心疼起来,多久了?这般随心所欲,对他毫无保留的仇心柳消失了多久了?是从他的身世真相大白那日,还是从她背叛双亲的那日?

  而眼下她能够在自己面前这般放松,这般真性情,是因为她看见的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解星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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