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春江水暖
山洞深处传来叮叮当当不断的敲打声，闻新和走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才到山隘另一侧的炼炉。
炼炉旁的郭师傅正有条不紊的吩咐徒弟们赶工，见到闻新和也不慌不忙，直接将打好的样品交到他手里。
“闻管事，这是新做好的样品，麻烦你转告家主，剩下的配件须得再等两天才能做好。”
郭师傅交代了两句便转过身继续盯着徒弟们做事，不在理会闻新和。
这郭师傅有祖传的打铁手艺，据说祖上曾打造出有名的圣剑。只是这时代工匠师傅的地位本就不高，在这乱世更是生存艰难。再加上郭师傅不善交际，长年只知道冷这一张脸打铁，遇到逃荒年，左右无帮衬，也是差点饿死在路上。
如今虽说只是在这隐蔽的山洞里打铁，但能吃饱能穿暖，还能收一堆徒弟，郭师傅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所以家主哪怕拿些再奇怪的东西给他炼制，他也是二话不说，只管埋头苦干。
闻新和来这山里的工厂已经有大半过月了，跟郭师傅也接触过多次，倒是了解这他是这种性子，也不多说什么，拿了东西便退了出去。
说实话这半个月的生活简直颠覆了他从出生至今的想象。他们呆的这个山头，隐匿在巴州群山里，也不知道那梁芫小姑娘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这里面的山洞宽阔高大，就算住上万个人也是完全没问题。几个山峰可互相交通，内部机关更是层层推进，山后还有大片土地可以种植，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哪怕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他也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还有很多机关没有研究透彻，还有梁芫设计打造出来的这些器械，真的都让他十分着迷。
简陋的石室中，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物，只有几张石台石凳和一章开凿出来的石床。好在里面打扫得很干净，桌台上也摆满了书籍和打造出来器械，使得这石室里显得并不那么冰冷。
闻新和几步走进石室，将带回来的配件放到梁芫的手边，“东西我拿过来了。”
“嗯。”
女孩只简单的发了个单音节，头也没有抬一下，神情专注的摆弄着手里的器械，偶尔在图纸写写画画。
梁芫没有理他，闻新和也没有出声打扰，他从另外一边拿出一叠图纸，开始认真的查看修改。
这大半个月来，他一直跟在梁芫身边，亲眼见证了她的神奇。在山下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时，看到她在摆弄那些火铳，他也只是好奇。怎么会有小姑娘会喜欢玩这些，还玩的那么溜。
后来他跟着一起到了这里，他才算真正的了解到这个叫梁芫的小姑娘的神奇之处。刚开始他还不信，这鬼斧神工般的山体工厂是出自她的手，直到他亲眼看到她拿着设计图稿，指挥大家打造出来一件件成品时，才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确实厉害。
没有人告诉他，梁芫是谁？出自哪家？但看到李柏章和萧烈在梁芫面前都带着几分尊敬，他对她的身份多多少少都还是有几分猜测。
他出身闻氏一族，从小到大他除了没有去过皇宫，其他地方他都有过了解，他甚至跟着叔父出过海，见过海外那些长毛绿眼的怪人。
叔父说过，火铳是从海外传进来的，他以前也接触过很多，但他之前用过的火铳都没有梁芫这里做出来的这般精细好用。
各自忙碌，闻新和也沉迷在这些精巧器械的设计图稿里，不一会儿平安兴奋的冲进来。
“做好了，做好了，小姐你快看看！”
他献宝似的把新做出来的短铳拿给梁芫，这次的样品他先试用过了，绝对不会出现上次那种问题。
上次他拿回到山下的那把短铳，他事先并没有试用过，结果公主那天在靶场才把配件拆开就发现了问题，果然，那短铳用起来一点儿也不顺手，射程短，还容易哑火。
梁芫停下手里的工作，将那短铳拿在手里试了试。
嗯，手感确实比上次好了很多。
照常的她开始拆卸查看，闻新和也被吸引了过来。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被这短铳吸引，而且还是□□的短铳，上次试用的时候这短铳被检测出很多问题来，□□确实有些困难，这次改成三连发了，大致应该是可以了。
梁芫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改成三连发也不错，毕竟这短铳比长铳携带起来要方便很多。
她重新装好短铳，在手里玩转几圈，笑吟吟道：“很好。试用过了吗？”
“试用过了，很好用。”平安立即答道。
“那好，吩咐下去，这短铳再做二十把出来，其他的开始大批量生产长铳。”
平安得令，立即又急急忙忙下去开始安排生产事宜。
闻新和在一边看的眼热，他好想要。
梁芫拿着短铳在手心里敲了敲，挑眉看他，“想要？”
他想要的不得了，但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急切，便努力控制面上的神色，继续回身研究那些图纸，不在理会梁芫。
不急，她刚刚吩咐了要做二十把，到时候肯定会有他的一份，再说了，他现在研究研究，说不定自己还能做出比她设计的更好的来呢。
当工厂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梁芫带着她研制出来的成品，去拜访了那古老的名门望族，闻家。
闻家的现任宗主是景宏二年退下来的一品阁老闻霁。梁芫见到他时，那位三朝元老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正在认真的侍弄着菜地里面的几颗青苗。
梁芫站在田埂上，并不急着上前打扰，跟着来的萧烈和闻新和也都一样，耐心的在一边等待。
大概等了两刻钟的样子，闻阁老忙完手里的活计，回过身，眼里有几分讶然，好似才看到他们的样子。
他站起身，捶了捶腰间，笑着说道：“老了啊，干这么点事情都累的不行了。”
闻新和见时机差不多了，立即上前扶着闻霁往回走，一边说道：“祖父那里老了，您看看您把这菜园子打理的多好，爷爷和爹爹都没有祖父做的好。”
“你这调皮鬼，整天就知道疯玩，这次又是一个人出门两个月不着家，看把你娘急得……”
闻阁老一路数落着他这小重孙，一边往回走。闻新和乖乖的扶着老人，时不时嘿嘿两声，也不敢做任何反驳。
明明才几步路的时间，闻新和却感觉特别漫长，好不容走回庭院，见他祖父说话告一段落时，他立即介绍梁芫和萧烈。
“祖父，这是我认识的两位朋友，今天我们带回来很多新奇的玩意儿，祖父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祖父不是一般老人。一般老人都是越老精神头越差，他祖父却是人越老精神越好，有时候较劲起来，比他这年轻人还有精神和耐力。
所以在整个闻家，他谁也不怕，唯独在他祖父面前要乖乖的装孙子，虽然他本来就是祖父的重孙子。
萧烈脸上带了几分温暖的笑意，走上前行礼道：“多些阁老答应接见我们。”
“不敢谈什么接见了，老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田园菜农而已。”
萧烈和梁芫对视一眼，梁芫会意，双手放在腰侧，上前对着闻霁浅浅的福了福礼，说道：“我看这菜地里的菜蔬都长得青翠鲜嫩，几乎都没有虫蛀或残叶。可见阁老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菜农。不过可惜了……”
“不过什么？”老人侧了侧身，没有受梁芫的礼。他声音洪亮，神态了带了点敷衍和随意，脸上虽然也有老年斑和皱纹，但神情里却不见一般老年人的那种老态。
梁芫心思明了，知道这个不服老的老人，并不会立即接受他们。便说道：“可惜的是像阁老这样的菜弄毕竟是少数。这天下农人何其多，但大多数贫困穷苦，赋税和徭役已经压光了他们所有的精力，种出来的粮食能吃上一口，就已经很好了，那里还会有阁老这样的心思，精心娇养这些菜蔬。”
听到梁芫这样说来，闻霁拉下脸来，看她的眼神变得危险。
闻新和紧张得手心都要冒汗了。我的小姐姐啊，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啊。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反倒是萧烈神色没什么变化，云淡风轻的站在一边，看事态的继续发展。
梁芫也知道，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对这位三朝老人很不客气，把气氛弄的紧张了。不过她也不急，先自己放松的笑了笑，在庭院里缓走几步，眼里冒出几分神采来。
“不瞒阁老说，我偶然得了几样种子，而且还试着种了一些，发现这些种子非常好养活，而且出产很高，我就想啊，要是能大力推广这些农作物，是不是以后天下的百姓都能不用再饿肚子了。”
梁芫说完，发现老人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
很好，看来她的鱼饵是下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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