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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回


张起灵顺着石棺内机关的密道沿滑到半途中空,他便一手吊住石板于黑暗中一跃而下,他发现脚下那不时细微闪烁的光芒,腾空翻滚厚稳稳落在了那刀刃堆旁的活石板上,青石板凹陷,机关扣活像开到底似的,瞬间箭雨便从四面八方袭来。张起灵淡定地在翻转时抽出黑金古刀,横身转体,古刀在他手里熟念地打旋儿,一排箭矢刹那间被打散,如同小型烟花接二连三地炸开。

        他猜在两旁的石俑上屈膝倒跃,果然,他掉下来的洞穴下方竖着一排排锐利的铁钉,张起灵翻到将要射完的箭矢对面,落地时从空中随手盲抓了只箭来看,手电卡进腰带:那箭头上涂了尸毒,箭头都发绿了,尸毒毒发二十分钟将会皮肤溃烂而死,运气不好的没准会变成粽子。

        张起灵又朝地上看去,每个箭孔射出的箭还有区别,孔里交错安置的是三叉箭和倒刺箭,有的划破了他运动裤的单层布料,好在没划伤小腿。

        他摘除手电照向钉在地上的铁钉,有的上面布满了红色的锈迹,这要掉下来属于一击毙命,张起灵看着:这里一定养着其它东西来定时清理尸体。

        唢呐与震天动地地锣鼓喧闹声把君落卿砸的不轻,她耳朵连着脑袋都很着轰隆作响,等她意识到这是幻觉时身体早就悬在空中,君落卿立即弓身,依靠强大的核心力量将自己弹飞几米远后站定。她转身瞧见张起灵看她狼狈下落姿态却无动于衷的模样也不生气,气氛一时间沉默许久,她才干巴巴问他:“你都看见或听见什么了?”

        张起灵对她摇头

        饶是知道他可能什么都不说,君落卿的心稍稍放下了点,她沉默着走到他身边站定。两人在等待解雨臣会和。君落卿左右环顾,除了密道下的铁钉和散落满地的箭矢,石道两排摆放着十七寸上下不齐的人俑,人俑大多是抱手恭敬的姿态,倒也有少部分模样花哨抱着器皿的,满共二十个。君落卿看了会发现,抱手人俑的脸上挂着笑,就是在这环境中衬的颇为阴森,而其它人俑的脸都朝向石道尽头的墓门,细品少不了毛骨悚然

        君落卿目光一点点移过张起灵的裤腿,他俩一路上都不对付,自然不会有人认为她实际上是在检查张起灵是否受伤,确实对于君落卿来讲只要能全身而退,别人是死是活没有多大意义,她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君落卿的手背在身后,她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呼吸声分开、重合、再分开。终于,张起灵打破了死寂:“这儿养着东西,铁钉上以前布满了尸体,没有外人进来,有东西被血腥味吸引来把尸体吃光。”

        “我暂时没听见别的声音。”君落卿峻声回答

        气氛再一次陷入僵局,解雨臣抓着石板,他向下看到地上的一排排铁钉,将自己荡到二人身前,落地时往后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他喘了口气,扯着背包说道:

        “那棺盖下画的八卦罗盘,我瞧着是火象罗盘,火克金,古时杀孽太重的将军死后冤气傍身,人们为了安抚立功将军的亡魂,防止被其手刃的冤魂缠身,就会刻上这种辟邪的符文,若不是有人无意破坏,我想落卿说的那些规律摆放的祭器同有此用。”

        “我刚没注意到,人头祭天,人身祭人,怪哉!鼎中摆着的可是颗头颅,既是万人敬仰的大将军,终是在天之下,古人最讲究祭祀时的礼节,是万万不可出差错的,头颅和散乱的礼器是人有意为之,如此结合耳室的布局……就当我乌鸦嘴,小三爷他们怕是得加急动作了。”君落卿见着解雨臣来,不动声色地放松了绷直的肩背,说话自然轻松不少。

        “瞎子说要将原有规格复原耳室正门才能打开,说来惭愧,我委实看不出那壁画和墓主人有何关联。”解雨臣苦笑,“最近公司闹事的比较多,我的大脑停止运作的不是时候。”

        君落卿一时不知该怎样接他的话

        三人并排走到石门前,张起灵一眼就认出了石门上张家人的机关,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他要根据这个墓室的风水摆出相应的卦爻,他的手刚摸到石珠,顶部青砖就传来一声闷响

        “咚!”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朝上看了一眼,君落卿对解雨臣耸肩:“瞎子在上面,小三爷现在也不是初出茅庐了,咱们上不去,先等他解完。”不知为何,她恍惚间瞥见那两排人俑的脸竟然与先前相比朝他们的方向偏了一些。

        她眯起眼睛,示意张起灵关掉手电

        几人的呼吸声放得非常轻缓,黑暗中,君落卿看到,不远处的阴影里闪烁着绿色的荧光条一样的东西,那东西还在不停的运动,顺着他们掉落的地方逡巡,似乎在定期视察自己的领地

        千足蚰蜒,张起灵和解雨臣对视,黑影与间断的荧光一点一点靠近,君落卿仔细确认三个人身上没有沾染过虫香玉,千足蚰蜒不会轻易攻击人。巨大的触须划过她的脸颊,几人统一滞住呼吸,没多久蚰蜒孩子气地甩着触须觉得无人回应,庞然大物于是缩回脑袋,与地面的刮擦声不禁让君落卿咬了咬牙。幸亏如此,解雨臣估量了一下那只蚰蜒挡体型,他起码得抗个小型火箭炮定点轰炸才能解决掉它

        “你们说这人俑会不会朝咱们喷火?”

        “咔哒。”

        张起灵拨动齿扣

        石门开启

        “解这么快,思维敏捷。”君落卿有一口没一口地拆了快压缩饼干嚼,将自己手里剩余的压缩饼干递给张起灵,后者拒绝了她的好意,君落卿又递给解雨臣,她自讨没趣,就知道张起灵不会要她的干粮

        “用脑过度,你不累吗?”她一边的腮帮里塞满了饼干碎屑,模糊不清地说。张起灵恰好挡住她所有的视线,君落卿面无表情地戳了一下张起灵的肩,见人转过来的表情稍有愠色,她幽幽道:“就这么宽。你把我挡完了。”

        然而当他准备让的时候,人家早就转身把身体和注意力转移到人俑身上了

        张起灵:……

        手电筒的电所剩无几,君落卿燃起冷焰火,她非常想向吴邪借一根烟叼在嘴里,直觉告诉他,那群人俑有活性,纵是没有任何细节可以证明它们曾经的位置有过变动,她好歹从事这个行业几十年,很多事情不能用现实理论去解释,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到东西,君落卿对自己第一直觉有这个自信。

        好在现在还没有人犯致命的错误,这么多墓室里,有一个墓室的机关绝对会造成无法挽回地致命伤害,君落卿大致在脑海里绘制了张这里的平面图,

        墓室有三具棺材并排摆放,零星有两三具尸骸散在地上,没看见显眼的随葬品,应该都在棺材里,棺材就是普通的石棺,但是最让他们感到稀奇的,是周围的镜子。

        是的,解雨臣没看错,他头次见墓室的墙壁里不画壁画,就是什么都没有,往墙里塞青铜片也好,墓主人却允许工匠装了满墙镜子,解雨臣脑补自己每天晚上摸黑起床上厕所时如果看到自己的黑影糊满了卧室的墙,他大概会额角爆出青筋然后开除设计师

        原本半夜照镜子就不吉利,怕和恶寒是两个概念的问题。

        君落卿离开时再度看向人俑,她只能暂时确保这些家伙不会立马活过来,但也说不准。墓穴中满墙铜镜的场面也是让她吃了一惊,同时发现不对:“镜子被打磨过,根本无法清晰地反射我们的模样,你说修墓的人都这么干了,还怕什么中邪?”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所有的角度都不能发生反射。”

        张起灵走到房屋的西南角站定,然后身体侧了个特殊的角度:“这里就能看见。”说罢走到进门时右手边距墙五六公分的位置:“还有这里。”

        君落卿走到他站过的地方摆出同样的角度,的确按照张起灵所言,她在铜镜内看到了自己,张起灵的观察很细微,偌大的墓室,站在特定的位置才会发生反射,明摆着是要借用镜子来破解机关

        奇门遁甲?看起来不像

        解雨臣的手指顿在棺椁雕镂的文字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他记得曾经跟着二爷学花鼓戏时二爷教他踩鼓点,鼓点节奏对变化往往伴随人物的心理活动,梆子小锣就算进得再快也万不可乱了阵脚,解雨臣练了好些时日才精进,二爷这时又在沿着转圈的轨迹摆上铜镜。

        “师傅,这是何意?”年幼的解雨臣不明所以地看着将自己圈起来的铜镜,“绕的我好晕。”

        “哈哈!”二月红笑了两声,扶着解雨臣的肩拉着他站在铜镜前,“你看,这每一面镜子里映的都是你,对吧?”

        解雨臣点头

        “可是也都不是你啊,小家伙,你唱的是谁,你就是谁……”

        “我就是我自己。”解雨臣颇不服气地盯着二月红

        “唉,你说的对。”二月红叹气,“你要真想唱成角,就要在戏里活成你唱的人,现实不用,要能把生活唱成戏,那是你的本事!你现在还太小,跟你说走出来走不出来什么的你也不懂——你看看你跑圆场时的表情,哪里像是花旦,分明是凶神恶煞的小鬼。”

        “哪有!”

        “怎么没有啦?”二月红走到其中一个镜子前,“我在这看得一清二楚。”他绕了几步,敲了敲另一面镜子:“这里也看得见。”

        解雨臣瘪着嘴:“原来不是所有的都能看见,师傅你怎么专给我挑刺儿,这样转下去谁受得了啊。”

        “不是我挑,是看客会挑,我指的几面镜子都能看见你皱巴巴的脸……”

        在这能看到……表情……单一的……

        原来是这样!

        君落卿瞧解雨臣盯着棺材上的文字静思,出于好意,她凑到另一口石棺前,棺椁的文字大致在叙述棺椁里藏的人的生平,往后就开始将其神化,她对杜撰的故事向来没什么兴趣。根据目前张起灵观察到的线索,开馆的事可以先往后推

        他的原话是:“三口棺材,只有一口关系到这里的机关,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们误开了哪口棺材,不管是毒气还是粽子,在这样的空间里都不利于我们生存,甚至会惊动那活了几千年的蚰蜒出来觅食。”

        君落卿表示赞同,解雨臣从良久的静默中脱离,她抱歉地对君落卿笑了笑:“我知道这些镜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与此同时,张起灵在墓室南边那满面镜子里似乎有所发现,他的小臂蹭过连帽衫上的口袋,然后垂落。

        解雨臣脱掉繁重的装备,他脚步轻捷地走到距墙五六公分的地方,捻了个兰花指,一脚别在另一只脚的后侧半蹲下来。君落卿忽然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解雨臣弯着狭长的凤眸,一颦一笑如细柳轻拂,台步点到即止,柔而不懈。他单是做着戏里人物的动作,没有绵绵嗓音,没有妆容粉饰,片刻,抬手送出,单脚打圈,花指上下捻送,如蛟龙出岫,翩若惊鸿,围着镜子跑起了圆场。在西南角那儿刹住脚步,半支着腰身后仰,媚眼含羞,但凡换个旁人来看这气质身段,都是要拍手称绝的,就是看的两人不解风情。

        君落卿早年和解雨臣下斗就见他用戏曲的步法手段破解机关,两人对此都不感冒,在他行云流水一系列动作完了之后,张起灵说:“和棺材有关。”

        解雨臣狡黠一笑

        “嗯,咱们都见过。”

        君落卿扯了一下帽子上的松紧带,她有些烦躁,懒得去调侃解雨臣此时的恶趣味

        “七星疑棺”

        “嗯”张起灵点头,“门我找到了。”

        “哦,原来是七星鲁王宫,我当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君落卿挑眉,走向中间那口棺材

        “既然这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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