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曼殊沙华

　　却说巨蜂老人一曲唱罢，拍拍蜂背，回头对陈彻颔首一笑，道：“小家伙，这就随老夫去吧。”话音未落，座下巨蜂已是振翅飞去数十丈之外。

　　陈彻踩着轻雾，腾身坐在一只巨蜂背上，那巨蜂也不认生，轻轻展动透明轻薄的双翼，嗡的一声，腾空而起，紧随了曾无与老人，径向西边幽冥深处如电而去。

　　一群巨蜂偕了主人，各自嗡嗡一声，齐齐飞去。

　　青黑的天色，云雾缥缈里，武夷群山处处顶崖若隐若现，渐渐的，在身后渐渐离得越来越远的了，云烟急速向身后隐去，终是不复再见……

　　二人坐在巨蜂背上，一路攀云破雾，都是在云峰里飞越，眼底山谷的树木湖泊也是离得越来越远的了，而越往上行，雾气也便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是烟墨色。

　　蜂群追风逐电般向前飞去，陈彻耳边风声呼呼，不知飞了多久。

　　向西而去的天空逐渐显出一抹鱼肚白，此时已经有了黎明的气象，他们又向西北飞行了一阵，猛听得半空中一个霹雳，一道闪电划过，抬头看去，乌云已将半边天遮没。崇山峻岭之间，阵雨说来便来，再行得片时，风声更紧。紧接着，数道闪电挟了金光一闪而过，随后轰隆隆的雷声紧随而至，瓢泼似的雨水已洒将下来。

　　一眼望去，前面的崇山峻岭在雨水中，朦胧一片。

　　曾无与老人向前轻挥袍袖，前方的雨幕便如窗帘般打开一道缝隙，蜂群嗡嗡之声不绝，径直急速穿越在这道雨幕裂开的缝隙中，从山间云雾里向一处幽冥秘境飞去。

　　一进入这处幽冥秘境，雨便立时停了。

　　那巨蜂老人驾着巨蜂在前忽停了下来，指着目力所至的极远处一道泛着幽蓝光色的所在，回头对陈彻说道：“小家伙，前面那远处幽蓝光所在之地就快到了。黄沙地里，忘川河边，有一处圆顶形的屋子，屋前有一个“孟婆汤”的旗幌，那便是孟婆庄了。你可先行过去，待老夫将蜂儿们安顿一下，去去便来。”

　　“好，曾爷爷您先忙，我自行去吧。”

　　曾无与向他点点头，曲了食指，放在唇边，唿哨一声，那群蜂便嗡嗡然猛地一振双翅，径向那道幽蓝光色所在的偏西北处急飞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云端深处。

　　陈彻安坐于蜂背上，落在身后，随了那老人所示方向，慢了速度，径直向幽蓝光色处飞去。

　　过了一刻钟，便到了那圆顶屋上空，从高空看下去，只见昼光中，一道墨蓝色的大河旁边，有一大四小五个圆球形的土黄色建筑物就显现于漫漫黄沙之间，依稀可见圆屋之顶皆开有天窗，一前四后，像一只猫的脚印落在黄沙地里，很是显眼。

　　想来，这圆球形建筑物便是曾无与老人所说的孟婆庄了吧。

　　陈彻骑着巨蜂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亦落下地来。

　　巨蜂在他头顶盘旋了几圈，嗡嗡声中，缓缓落足在他身后，却似不舍离去。

　　此处已是幽冥深境之中的诛心谷，晨间的天色幽蓝泛黑，日头挂在东边天空里，像贴在窗上大红的圆形窗花，淡淡发着清冷的光，没有温度。

　　陈彻身处其中，只觉天地冥冥，直如只有自己一个，孤独地存于此间。

　　远远地站在那屋外的黄沙地里，只见那些屋子坐落在忘川河畔，其整个屋顶形如穹窿，其模样便似一座座巨大的坟墓，有门无窗，大门洞开着，照出里面通明辉煌的灯火，投在门前的沙地上。

　　屋子周遭四下地里很是整洁清净。

　　门前黄沙地里竖了一杆高高的招牌幌子，上有“孟婆汤”的字样，字体发着惨白的光，七个五尺高的灯火架子顺着来路自门口处一溜儿排开，架子上火盆里燃烧着球形的火焰，刺骨的冷风忽如其来时，那幽蓝的火焰便闪耀伸缩，煞是诡异。

　　离屋数丈的黄沙地里，油嫩嫩的曼殊沙华环屋而生，并延生至远处，隐于天地一线中了。

　　陈彻远远站在圆屋之外的黄沙地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圆屋外的花圃里，一个身穿白色碎花青布衫子的少女，持了一把花锄，正弯着腰整理一簇簇丛生的曼殊沙华。曼殊沙华有叶无花，此时正值日头斜斜便要升至杆头之际，细叶缀了点点清露，映了清白的昼间光亮，便似春日芭蕉一般，油绿如蜡，隐隐有奇香扑鼻，中人欲醉。

　　于是趋前几步走上去，向那少女作了一揖，问道：“在下陈彻，请问这位姐姐，这里可是诛心谷中的孟婆庄？”

　　那小女子抬起头来，眼眸从陈彻脸上一晃而过，一抹诡异的笑意在眼角一闪而过，说道，“谁是姐姐了？”声音极是清柔婉转，好听之极。

　　陈彻闻言微微一怔，抬头看去，见这少女约略十七八岁，面容黝黑，皮肤粗粝不堪，颇是有些丑陋，身形却是纤巧婀娜，所着青布碎花衣宽大有余，与其身量极不相衬，便如清风一来即可将她吹走似的。

　　陈彻见左近再无人家可问，只得又施一礼，温言问道：“请问这位姐姐，这里可是孟婆庄？”

　　那少女见了陈彻面容，突然脸上一红，低下了头，甚是忸怩，略有羞涩地说道：“是的，怎么呢。”语音甚是清婉。

　　“这位姐姐，我是随曾无与爷爷一同来的，是来给曾爷爷做几天书童的。你可认识曾爷爷？是他老人家让我进庄的。”

　　那少女似没听到，自管自地锄地，侍弄黄沙地里的曼殊沙华。

　　身边巨蜂似有不耐之意，径往那一片绿油油的地里踱步而去。

　　陈彻眼见近旁的一排曼殊沙华便要给踏坏，忙止住巨蜂，拍拍蜂背，说道：“小蜂儿，你自个去找地方玩玩，别踏坏了这里的花草，我等会唤你。”那巨蜂用薄翼轻轻挨擦一下陈彻，嗡嗡一声长吟，振翅而起，向曾无与所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陈彻素来怜惜尊重弱小孤老，见那少女身形纤弱，颤巍巍地侍弄这些植株，心中反觉怜惜，并不气她的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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