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欺骗与破碎
欧庭韫静静站在原地。
易之泽沉浸在工作之中，并未发现他。
好似在与自己怄气，欧庭韫想，再等三秒吧，泽泽一定会看到我的。
他在心底倒数，数的很慢，远远超过了三秒的时间范畴。
他轻轻笑了，表面是那样和煦如风。
脑海中的幻想，却早已如疯狂滋长。
想要苍蝇般围在他身边的人全部消失。
想禁锢他，锁住他。
想独占他。
甚至，
想杀死他。
欧庭韫默然转身，乘电梯回到一楼，将精心准备的盒饭随手丢在垃圾桶内。
他回到车里，给易之泽拨了电话。
铃声响起，久久没有被接通。
他感到窒息，暴虐的情绪翻涌。
固执地再次致电，那边传来易之泽清脆的玉石之音：“庭韫。”
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欧庭韫嗓音温柔：“泽泽，你在忙吗？”
“有点，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你了。”
耳畔传来那名律师的低笑：“几个小时前，我们刚刚见过。”
“我想你，泽泽，我想吻你。”
“我在工作。”
“我想吻你，现在。”
“现在？”
“我就在楼下。”
易之泽走至窗边，往下眺望，果然看见了欧庭韫的车。
那名医生催促道：“泽泽，我在等你呢。”
无奈之下，易之泽只能挂断电话，找了个借口从办公室下来。
他才刚刚坐上副驾，欧庭韫便侧过身子吻他。
霸道急切又猛烈，简直让他呼吸不稳，脸颊泛红，身体发软。
欧庭韫在他耳垂处舔咬，低声道：“泽泽，我想抱你。”
“不不行。”易之泽拒绝道：“回家之后再说。”
“求你了。”欧庭韫嗓音黏腻腻的，吻过他的脖颈，解开衣扣，在内里逡巡：“泽泽，求你，好吗？”
易之泽说不出答应的话，但也说不出拒绝的词。
欧庭韫低笑起来，像诡计得逞的幼稚少年：“泽泽，你坐在我腿上，听话，嗯？”
要他带有我的印记。
那名医生如是想着。
无论去到哪里，
他都将无法与我分离。
欧庭韫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者是他的博士导师，a市心理学界德高望重的权威人物，徐康斌。
徐康斌约他下午三点会面。
欧庭韫按照约定来到徐康斌住所的书房，他示意欧庭韫坐下。
徐康斌年近古稀，却不怒自威：“庭韫，我听说你最近科研做的很好。”
欧庭韫客气道：“这都得益于您昔日的指导。”
“你最近在annual review of clinical psychology发表的文章，在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徐康斌直切主题：“但我也听说了很多流言蜚语，我在想，应该找你了解一下。”
欧庭韫微笑：“您说。”
“心理研究所与心理协会都接到了匿名投诉，指责你的论文违反了学术道德。”徐康斌严肃道：“具体来说有两项指控，其一，你没有尊重实验对象的知情权，整个实验是在被试者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进行的；其二，你与实验对象发展出非一般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是不被允许、也不应该存在的。这些情况，是否属实？”
“完全是捕风捉影。”欧庭韫立马否认：“没有的事。”
“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徐康斌为欧庭韫倒了一杯茶：“不应该有学术上的污点。”
欧庭韫接过瓷杯，茗了一口，尽是苦涩。
“学界有不少人盯着你，”徐康斌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请您放心。”欧庭韫放下茶盏，重复道：“我会处理好的。”
徐康斌将指控材料给了欧庭韫，嘱咐他尽快写一份澄清声明。
欧庭韫回到住所，径直去了书房，将上锁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论文材料，便开始撰写实验数据的支撑报告与澄清说明。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澄清材料准备完毕，他便立即给徐康斌送了过去。
易之泽下班回家，正赶在这个空档。
他还没吃晚饭，有些饿了。
按照以往，那名医生应该早已备好了饭菜，满心期待他的品尝与评价。
但今夜，他没看见欧庭韫。
难道在工作？
易之泽来到书房，门是开的。
桌上放着许多文件，电脑屏幕还亮着，主人显然是刚离开不久。
出于整洁的考量，易之泽忍不住想帮他收拾桌面。
走近桌前，入目是一篇英文论文的标题。
易之泽只看了一眼，却立马认出了那个有几分熟悉的专业词汇：
psychogenic amnesia（心因性失忆症）。
依稀记得，那名医生和他说过，自己的病因就是这个。
论文是全英文的，涉及到许多表格与术语，易之泽没有仔细看。
曾经上锁的第一个抽屉开着，立面躺着一本记事本。
易之泽拿出黑色的记事本，翻开看了看。
记录的日期始于2021年9月12日。
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只有寥寥数语：【新的猎物】
第二条记录是2021年9月22日。
他们第二次会面。
那名医生写道：【游戏开始】
往后，记录变得越发频繁。
从只言片语到大量的分析和猜想。
从他每次的神态、语言、治疗反映甚至于表情的微小细节。
易之泽的血液开始凝固。
这些记录的每一句话，无不透露出冷漠与傲然。
那名医生如同高高在上的把控者，
而自己不过是他实验所用的任其摆布的玩偶。
多么嘲讽。
自己所认为的救赎者，却不过是披着圣徒外衣的撒旦。
多么嘲讽。
自己的交付与沉迷，换来的不过是冷眼研究与肆意玩弄。
多么嘲讽。
他或许从来不曾投入，终究是
一场闹剧。
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头痛感再度侵袭。
易之泽平静地看完整本记录，再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回原处。
他太阳穴处青筋跃动，剧烈的痛感蔓延，整个人已然麻木。
易之泽从书房走了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欧庭韫回来的时候，笑意温柔一如往昔。
他却只觉得扎眼，心里泛起酸楚的痛。
欧庭韫说：“泽泽，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
“老师，”易之泽看向他：“什么是心理实验？”
欧庭韫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便遮掩了下去：“怎么突然问这个？”
“实验对象，代号z2109。”易之泽语气漠然：“指的是我，对吗？”
欧庭韫表情讶异，而后陷入沉默。
“老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易之泽的眸底泛起几分悲凉：“你说，你不会骗我。”
“泽泽，我想你误会了。”欧庭韫微笑：“那篇论文确实与你有关，我确实没有如实告知。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能使你尽快痊愈。”
“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每一步，都是提前计划，周密部署的，对吗？”
“泽泽，这不重要。”
“你对我的每一句安抚，每一句许诺，每一刻温柔，不过是彩排的假象，对吗？”
“泽泽，我们冷静一点，好吗？”
“我很冷静，”易之泽声调平缓，一字一顿：“逐猎的游戏，你玩的很开心，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欧庭韫装傻说：“泽泽，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睡一觉，休息一会儿？”
“不必再演了。”易之泽起身，凝望着他的眼睛：“游戏已经结束。”
“泽泽，我错了。”欧庭韫软声恳求：“你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气我，好吗？”
易之泽眸如凝霜，没有答话，只是往门口走去。
欧庭韫握住他的手腕：“对不起。”
“欧医生，”易之泽说：“我们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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