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悲喜交错真折磨
江欢眠瞧了眼计时玉漏,知晓陛下晨起后贯会贪懒补眠,遂问成澈:“陛下何时醒的。”
“回主子,陛下巳时醒来,已有一个多时辰。”
“用膳了?”
“下朝问过一回,陛下不愿,因而直到此刻也还未用。”
对陛下不按时用膳,江欢眠早已习惯,故淡淡吩咐:“去传吧。”
成澈俯身领命,将将踏出门槛,便听寝殿传来大喊。
“什么时辰了!”
成澈脚底一旋,入殿回禀:“回陛下,已午时了。”
此时陛下寝宫狼藉一片,衾被棉枕散作一团,地上更有各式首饰,玛瑙珍珠,玉钗金钏,项链耳坠,凌乱到无处下脚。
阳光从窗牖照入,折射出五色绚丽光芒,衬得寑内格外富丽堂皇。
温枳一袭云纱藕白寝衣平躺于塌,青丝如墨铺洒,粉臂柔荑环抱在前,即使有书在怀,仍能窥见脖间莹玉细腻肌肤。
没有钟表看时的日子,她已学会从太阳照射方位分辨时间。
温枳侧过脸去,瞧了窗外一眼,而后双臂收紧。
也不是三小时。
短短时间,经历了大喜大悲,不免疲惫恼心,温枳拿起书,翻开第一页,凑近离远,反复查看,颠倒确认,确定自己并未出现幻觉。
字还在。
可她也在。
若这代表的不是她回去时间,还能是什么含意。
温枳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苦熬这许久,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又怎会将这一线希望给否定抹杀。
那就是三个时辰了?
自回了话,成澈就一直候在门口,未得圣令,不敢擅进,听里间没有动静,只好轻唤一声:“陛下。”
温枳起身下塌,纱裙曳地,青丝及臀,她赤足踏出内殿,对成澈吩咐一声上膳,而后坐到膳桌,肘杵案,掌托额,瞧着膝上的书,若有所思。
忽而,殿外传来急促脚步,是葵青一路小跑从宫门口赶了回来。
温枳闻声抬首,与江欢眠目光相触,有一瞬错愕,而后瞧见朝她作揖的葵青,眸中染上愠怒。
“丞相将下属调教的可真好啊。”
江欢眠知她不满,未有解释。
这偌大皇宫,宫奴甚多,偏她心肠又软,每每遇到做错事的宫人,都仅仅以言语训斥了事。
若任她长此任性,这君威何在,皇家颜面又何在。
为此,她只好亲派几个可信、可用之人放她宫里,替她管下人,树宫规,立君威。
然在温枳眼里,江欢眠却是在监视她,看管她,圈禁她。
深宫后院,铜墙铁壁,没有自由,没有隐私,她就宛如池鱼笼鸟,游不出她的掌心,飞不出她的樊笼。
两人无言对视,很快,上膳宫女鱼贯而入。
自夜半时分,御膳房的人就在忙碌,做好了便用小火煨着。成澈一声令下,不稍片刻,美味珍馔就一一奉上。
全是陛下爱吃的。
香气飘欲,勾弄鼻尖,诱惑着舌,裹馋着腹。
成澈在旁布菜,温枳却没什么胃口,想着门口站着的人,她便吃不下。
饶是与江欢眠断了情谊,失了亲腻,有了隔阂,可眼下她就要走了,彻底离开这里了。
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
昔日美好时光,如烟花绽放,只叹生命短暂,不过绚烂一瞬,便飘散消无。
“陪我用个膳。”
温枳漠然启口,不是用‘朕’,而是用‘我’。
成澈惊地差点没将鲜滑嫩丸夹稳,他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主子。
江欢眠同样震骇到身形微晃,她也许久没听陛下同她这样说话了。
初醒用膳时,陛下老嫌身旁人多伺候,更不喜一人霸桌进食,每每都会挽她臂弯,迫她坐下同她一起享用。彼时陛下说的就是这句话,那时她就像个顽皮孩童,不仅眉眼带笑,还会撒娇闹人。
而今再听,却是言语冷淡,距离远疏,仿佛两人中间隔着千里冰山,万里雪水。
可她还是欣喜。
江欢眠敛了神色,抬足踏入,过去甫一坐下,温枳便高声吩咐:“上酒!”
殿内人无一人敢应,都知丞相是明禁陛下饮酒的,若有违背,那下来可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江欢眠眉心微敛,若放以前,绝不任陛下纵酒,可如今君臣关系本就冷僵,她不欲再惹她不快,便没像从前一样出言制止,而是悄然对成澈使了个眼色。
他俩之间的小动作,怎会逃过温枳一双炬眼,她不露声色继续用膳,心下却嘲讽,她这个皇帝啊,当得可真窝囊。
成澈领命退下,端来一壶酒,将将倒上,温枳便闻出这是梨花酿,香甜不涩,饮再多也不会醉人。
“葵青!”温枳放箸大呵。
被叫之人立时进殿,作礼听命。
“把顾将军给朕的汾酒拿来!”
此酒世间极烈,是顾千柔从塞外带回。
这酒,温枳以前可没少沾,每每饮来便是酩酊不止,醉姿狂妄,出言豪放,伺候起来最为折磨人。
葵青未敢领命,而是轻轻抬眼,将求救目光投向她家主子。
江欢眠眉皱更深,开口敷衍:“宫里现下已没这酒,陛下若想饮,还是等臣遣人去塞外置办回来再饮吧。”
温枳支下颔,勾唇角,瞧着对面的人,指尖轻点桌案。
江欢眠在蒙她,打量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葵青。”温枳轻唤一声,未发怒。
“婢在。”
“这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啊。”
“轻则处死,重则株连九族。”
“是啊,轻则处死,重则可是得株连九族呐。”温枳似笑非笑觑着江欢眠,继续道:“想想这还是丞相自己定的规矩呢,怎如今到了自个儿头上,就不认了?不怕了?”
绵绵细语,弯弯朱唇,笑里藏刀连番两问。
江欢眠垂下首,不是怕,是欣赏,她的陛下,她最了解,心软又厉,嘴毒又皮,随和又漠。
可下人不知,因而陛下接着一句话,叫葵青魂破胆颤。
“葵青,若再隐瞒,就休怪朕治你欺君之罪!”
说着,手一挥,梨花酿被当场撂地。
凉酒溅在葵青脸上,她一个哆嗦,回了魂。
杀九族,挨板子,孰轻孰重,自能掂量。
“婢这就去。”葵青叩首慌退。
满屋梨花香,幽沁好闻。
用不了多久,新一季梨花开采也将临到,到时赏花品酒,设宴耍乐,同她再无瓜葛。
酒坛奉上,坛口完好密封,温枳亲身动手,解口樽盛,一干而尽,尤嫌不过瘾,故双手抱坛豪饮。
百转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唯有一醉解烦忧,一醉做自己。
目晕神迷,过往浮目,如同此刻。
区区薄酒,怎会大醉,为活命装掩,以痴傻扮演,图的什么?不过是卸臣谨备,安臣心戒。
坛空酒毕,扬手一抛,落地成渣,温枳酣醉起身,足底虚浮点地,亦步亦趋探出的小巧足尖,跌跌撞撞露出的圆润肩头,显然醉意上头。
江欢眠忙吩咐:“拿足袜纱披。”
“不用……”温枳皓齿微启,憨傻痴笑,拂落肩上束缚。
内有心事,今非昔比,面上愈发靡乱糊迷,几分真几分假,她已浑然不知,然真真假假又有何谓,睡一遭,瞬息变幻,大梦一醒,彼此再不相见。
如此醉态,却还能准确绕开地上酒坛碎渣。江欢眠无奈轻笑,不知该喜,该忧,该纵容,还是该责备。
有丞相在此,无需他人伺候,成澈挥手,下人松气退殿。
磕磕绊绊,影印重叠,得江欢眠小心搀扶,才不至碰槛撞门。
温枳坐在龙塌边沿,拉拽臣臂,迫其蹲下,平视可比仰视舒坦。
江欢眠双膝落地,昂首凝望,墨瞳倒映她姿。
眸含水雾,靥染绯红,唇沾酒香,通体娇粉,整个人似桃花艳媚,似梨花清丽,叫她移不开视线。
“江、欢、眠。”温枳一字一句,点颌唤名。
“嗯。”江欢眠喉咙微滚,闭唇轻应。
温枳头靠床柱,歪身环紧,呢喃道:“你可知,这、位置,我从不稀罕……”
音小似蚊,话不成调,江欢眠递耳微笑:“陛下说得,臣未听清。”
“我说!”温枳猛凑过去,道出权臣秘密,“你想要的,我都知道!”
至高权利,无上地位,不正如她想。
语未尽,温枳便提足上塌,卧身枕首,阖眸呼睡。
这皇位,她将唾手可得,到时暴病而亡,酒毒丧生,收归天界,如何说辞,她能做好,亦如两年前落水半月才醒那般,上苍恩德,神不陨命,定为天将。
悠悠之口,尽数堵拦;流言揣度,悉数破灭,如此便全了她半月胡闹。
灼热呼吸犹在耳际,江欢眠晃了神,荡了心,久久不能平静。
良久,腿脚酥麻,欲将起身,瞧见陛下睡颜,只好落座床畔,伸手拂落面上青丝,拭掉唇边龙涎,而后提褥欲盖。
却见酣睡之人纤腰扭动,睡姿愈加狂诞,不仅手足仰叉,衣襟更是大敞,直露出半截□□来。
玉乳饱满微颤,缭乱眼目,惹得江欢眠心神大乱。
“我想要的,你从来不知。”
心事宣之于口,是回禀圣言,也是壮胆剖白,不过须臾,私欲便深埋心底。
锦衾轻附龙体,掩了欲望缘由,江欢眠贪婪凝视她无邪脸庞,而后起身放下两侧罗帷,踱步出去,轻掩室门。
外殿明洁整备,剩膳已撤,就连碎渣也已处理干净。
江欢眠拿起遗落在膳桌上的书,细细查验,无笔墨无内容,很是普通,瞧不出古怪之处,倒是陛下尊讳写得隽秀端方,分外可爱,与她往日草书风格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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