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底牌
繁华之城的夜晚，街道两排整齐排列的路灯齐齐亮起，普照着嘈杂喧闹的人间，车来车往，车尾灯闪烁不停，鸣笛声尖锐入耳，给大马路蒙上了一层迷离交织的幕布。
陈遇坐在副驾驶，后脑勺挺靠后座，阖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七彩灯光下模糊不清，五官陷入半明半昧中，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顾希晨双手搭在方向盘，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瞥头看了他一眼，指尖敲打着方向盘，有一下没一下的，问：“见到她了？”
“嗯。”声音沙哑，像抽泣过一场。
“你有没有问她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
陈遇睁眼，很轻很轻地眨着，没什么力气，脆弱可怜得很，连说话的语气都气若游丝，仿佛一阵穿堂风吹过就不着痕迹，“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吗？”
他自嘲笑了下，整个人陷入硬邦邦的座椅，眼神轻飘而厌世，才说：“她根本就不想见我。”
红灯亮起，顾希晨愣了一会儿，才启动车子，轮胎缓缓压过斑马线，窜入银色火龙般绵延不绝的车流中。
路边的灯光穿过玻璃窗打在他身上，顾希晨却看到他眼里盛满的光碎了一地。
他满腔热忱地去拥抱她，换来的是什么呢？
被一盆冷水浇灭。
外面是车水马龙，心里是门庭冷落。
他自顾自低喃：“你没有看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顾希晨一边盯着路况一边凝神听着。
“她穿上那条裙子，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很漂亮，无论看多少眼都会沦陷其中，漂亮的不是礼服，而是舒舒。”
陈遇哽咽了一声，抬起一只手背抵在眉眼间，覆盖了所有的情绪。
半晌，顾希晨开口道：“所以，你是为了她才投资这家公司的吧？你是打算以后都这么做吗？”
隔着不厚不薄的玻璃窗，路灯的光依旧晃得刺眼，在他脸上投落一道接着一道光圈，他平静地回：“未尝不可，这个圈子鱼龙混杂，不小心做错事儿的话，轻及倾家荡产，重则臭名远扬，我的舒舒在那儿，她出身不好，没上过大学，会有人拿她的学历和出身搞事，我最怕的，就是看到她在这个圈子里尽受欺负，无依无靠，我怕她被那些粉丝诟病谩骂，怕她顶不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只要有我在，她永远都有流量，我的所有投资和代言都只留给她一人，她在自己的领域里永远不会落幕，永远前途无量，我能做的，是成为她最后的底牌。”
顾希晨沉默几秒，他几不可闻地叹气，“你这几年里，变了好多，我好像在你身上找不到年少时的痕迹了。”
“不是我变了，是她不在了。”
顾希晨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也不顾不得什么了，语气有点快速和凌厉：“遇儿，你这五年来受的苦还不够多吗？你想想你自己，别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顺位行不行，你生病住院的时候她在哪儿，你每日每夜在哭的时候她又在哪儿，你为了她差点命都搞没了她又在哪儿，她在那个舒适圈里正混得风生水起呢，有时候我真挺讨厌她的，如果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弄成这副样子，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陈遇眉头微皱，抓住重点：“不可以说讨厌她，至少在我面前。”
“……”顾希晨冷笑，手掌拍了下方向盘，作摊手状，当他什么也没说。
“停药了没。”顾希晨又撇头问。
“嗯。”
不停药，他也不敢回来找沈舒舒。
两人皆静默下来。
陈遇平缓地呼吸着，心却在抽痛，一想到那个冷漠的眼神，以及缓缓闭合的电梯门，他的心脏想被一道凶狠的力量撕裂开来，撕成模棱不一的碎片。
她真的不想看到自己………
可是，他只想回到她的身边，哪怕只跟在身后。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问的问题，
“舒舒，你的名字怎么来的？”
“可能是，想让我在人间过得舒服点吧。”沈舒舒笑着回答。
所以，只要他还有能力，还有一条命，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的女孩在这个世界里过得幸福。
至少比他快乐。
高中毕业了以后，沈舒舒考得极差，数学没有填涂准考证号拿了零蛋，她自知不是读书的料，便弃了求学深造之路，性子很潇洒，由我不由人的架势，天生反骨的她趁年少轻狂和一腔孤勇，背负行囊声儿不吭离开故地，独自一人北漂去了。
早几年，短视频开始走进群众视野，流量带起了一阵势不可挡的网红风，沈舒舒杀入大道，凭借身材优势以及得天独厚的容貌在网络圈混得风生水起，没过多久便收获好几百万路人粉。
她所创作的视频大多以美妆，日常生活，个人分享为主，数据的播放量总达一个亿，可谓风光无限，红透半个网红圈。
食色，性也，谁不喜爱养眼的美女。
随着资本的发展，网红进阶娱乐圈的现象层出不穷，很多人挤破头颅都要淌娱乐圈的浑水，试图在偶像市场争得一席之地，分到一杯甜羹，而沈舒舒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别人从网红到明星大咖进阶，要么是唱歌唱得好听的，被娱乐公司挖去演戏走红的，搞文化艺术的，或者直播带货的，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争着抢着在舞台上锋芒毕露，而沈舒舒非同凡响，让她这么个草根网红进阶综艺娱乐圈的原因，全靠巴掌大的脸。
她是真的美，无可挑剔的美，精雕玉琢的美，一眼万年的美。
独天独厚的五官在闪光镜头下很有高级感，无须强大美颜功能和粉黛都能撑起性感妖媚的气质，一双深邃桃花眼笑起来时尤其勾人，淡粉色眼尾上挑，鼻梁挺拔，红唇，洁白整齐的两排牙齿，站在在人群中自带发光体，过目不忘，
又美又有辨识度。
偶尔忽然朝你望来，接着把纤细的手指抵在嘴边，鲜红色指甲油给她漂亮的美甲涂上一层性感与不羁的色彩，轻挑着眉，那眉毛会朝你心口处开枪。
贼带劲儿。
当然，她在圈里的人设也很别具一格，其他艺人都兢兢业业，忙着给自己做宣传，搞营销，上热搜，脸上挂着一副我爱工作的样子，而沈舒舒人酷得不行，懒得要死，行事极为低调，有活儿就干，无事的时候就开着那辆白色梅赛德斯奔驰去兜风，兜一整天。
这样独特又真实的她反而吸引更多路人粉。
关于她的所有传闻，有人比谁都更清楚，更在乎。
那是陈遇。
第二天大早，娟姐一个电话杀过来，告诉她说巴博斯品牌方打算长期签约，询问沈舒舒意见。
沈舒舒当即就想，出大价钱聘请她这种不温不火的网红来做代言人真的不会让公司亏本吗？
但一想到陈遇，她就脑壳疼。
这事儿肯定跟他有关，换个意思，他故意这么干的，非要出现在她面前，真叫一个阴魂不散。
娟姐一直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沈舒舒不搭理，她就坚持，夸得比天上的玉皇大帝还离谱，这家公司这儿好那儿好，代言费用也很大方，还能提升知名度，那意思摆明了不接受这协议都要怀疑她脑门儿被门栓夹坏得去医院挂个病号。
“说吧，他们给了你多少口水费？”沈舒舒两条直且长的腿搁在玻璃桌上，交叠，慢悠悠地问。
“……”娟姐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和他们长期合作对你有利无弊，你心里清楚。”
可是投资人是陈遇，她避而远之的陈遇！
沈舒舒闭了闭眼，再睁开，她心里有一道坎，非得跟这个人过不去，“如果我不去呢？”
“舒舒，在这个圈子混没你想得简单的，你还年轻，没多少阅历和感受，有时候这个圈子就是一个江湖，我们都身不由己，如果你没有流量，没有商业合作，事业就会崩塌，就像女人的脸慢慢衰老，黯淡无光的那一刻就没有了价值，你是靠脸吃饭的，现在有人看得起你，还是一家顶级公司，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娟姐，我还年轻，别这么打击我。”
“这不是打击，是现实，一个小时后告诉我答案，中午有一个饭局，两个小时后我会准时准点出现你面前。”
说完，娟姐挂了电话。
沈舒舒抬眼，天花板空荡荡，亦如她脑子一片空白。
她还是同意这份签约合同。
捯饬老半天，她在落地镜前上下打量着自己，化了个浓妆，身穿性感低胸紧身裙，中分长发披散在肩，浑身上下在透过落地窗的光线下白得过分，喷了喷香水，精致得不行。
接着被娟姐生拉硬拽着上了车。
半个小时后，到达地点。
沈舒舒佩戴一副flora墨镜，镜圈边沿点缀着细闪的金钻，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
她从车里走下来，还未抬脚，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个人，立在午后炙热的阳光底下，白色衬衫，领口低垂着，衬衫衣摆束进西装裤里，修剪出精瘦的腰肢，静静地看着她。
深色墨镜下，透过镜片，沈舒舒依旧能描绘出那充满男性魅力的身材。
不得不承认，几年不见，他已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稳重很多。
陈遇信步朝她走来，绅士一笑，那嘴角上扬，颇有风度，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不来会怎样？”她扯了扯嘴角。
“等。”
“……”
沈舒舒一噎，语气冷下几分：“当然要来了，来还东西。”
说着，她朝娟姐伸出一只手。
“干嘛？”娟姐看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本来就好奇，这会儿更愣了。
“我出门拿的袋子呢？”
“车上。”娟姐弯腰，头探进车里，从里面捞出一个纸质包装的袋子。
沈舒舒单手接过，递给陈遇，言简意赅：“你的裙子。”
陈遇身体一僵，嘴巴抿得死紧，不接，就这么看着她。
许久都等不到回应，沈舒舒默然，也不跟他耗，把袋子扔给娟姐，麻烦留她处理，擦过他身侧往大门口走去。
身后，娟姐拎着纸袋一脸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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