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你不想待在江府？”宋羡问道。
他望着她攥紧他衣袖的手，因着紧张用力，指甲盖泛出淡红，十指白皙如玉。
昭月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双眸子水雾盈盈地望着他，仿佛他说一声拒绝，她蓄在眼底摇摇欲坠的哀求便会立刻化成泪水。
“白氏手段毒辣，我母亲就是因为她才早逝，寻常人家都会把孩童照看在自己眼前，而江府那么多下人进进出出，却能让我丢了，还有还有——”
昭月委屈巴巴地指着自己的后腰，“你知道我后面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我母亲死后的第二天，我就被江清茵推入荷花池，这伤是被池中的硬石刮伤的。”
“被伤害的伤疤，却成了认祖归宗的证据，你说可不可笑。”
这些事虽然并非昭月亲身经历，许是因为共情之处，她说着说着，已经不自觉红起了眼眶。
宋羡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那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扫过，眉头微皱，手臂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轻轻覆在她后腰伤疤的位置，低声问：“疼吗？”
疼不疼的昭月不知道，可溺水的那种绝望她是经历过的，何况是那么小的孩童。
昭月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点头，“如果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今后受的疼就不止后面这道疤了。”
宋羡沉默听着，忽然问道：“在竹林草屋外，我给你留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昭月脸上表情一怔，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到那件事上了？？
“记得倒是记得，你说你身边不缺军师。”
她人生第一次毛遂自荐还被人给拒了，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嘛。
“那你想到答案了吗？”宋羡凝眸看她，声音刻意放缓，一字一句哄着她开口。
“答案……”昭月咬来了咬唇，神色犹犹豫豫开口：“那要不，我给你当女官？”
宋羡脸上神情一裂。
“我可以一分俸禄也不要，为你出谋划策，为你挡刀挡剑，只要世子一声令下，我保证——”
“闭嘴。”宋羡沉着脸打断她的豪言壮志。
“啊？我还没说完呢！！”昭月不满咕哝。
宋羡伸手捏了捏眉心，无奈叹气，“你前面十几年在春熙院必是混日子过得吧。”
昭月：“？？？”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春熙院了？
昭月的想法忍不住天马行空，懵了一会儿，她一脸惊愕说道：“你不会想学林盛也要开一家春熙院吧？”
宋羡：“……”
他就不该跟她说这些废话。
“夜深了，如今你的身份是正经官家小姐，不适合待在男子房中，请回。”
还没得到答案昭月怎么可能会走，不过宋羡的脸好黑啊，比之前被太阳晒得还黑。
“咱们这是，聊崩了吗？”
她说错什么了吗，她没说错吧？？
不过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她今晚都打定主意要缠到他松口。
“对不起嘛，我知道自己是聒噪了一点，可我的心意要是不说出来，你怎么会知道呢？”
宋羡淡淡睨她：“你的心意就是给我挡刀挡剑？”
“还有冲锋陷阵。”昭月连忙补上。
宋羡抿唇不语，心中一阵郁结。
“我真的不想留在江北……”
她伸手拽着他的衣袖，一双眸子小心翼翼望着他，声音也软软的。
宋羡轻轻叹一口气。
也罢，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
只要人在他身边，他就不信她不开窍。
宋羡道：“既如此，别忘了你的承诺。”
昭月正垂着脑袋苦思下一个对策，一听这话，她猛地抬起头，“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
小姑娘咧开嘴笑起来，又激动尖叫一声，一下便扑进他怀里，张开双臂把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太好啦太好啦！！我终于可以——”
话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男人低沉一句：“终于可以什么？”
昭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抱着宋羡！！
她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脚后跟还险些撞上了身后的桌椅。
宋羡伸手去扶她，她却躲闪开来，语无伦次道：“对不起，我，我刚才是激动上头了，不是故意要抱——要冒犯你的。”
宋羡只好收回手，低声一笑，“无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
她竟无法反驳。
而且他那声笑落在昭月耳中就变了味，她脸颊开始有些发热，心虚不敢看他了。
“我我我先走了。
她说完越过他身旁便要跑，宋羡却又将她拦住，“等等。”
他给她正了正她刚才蹦到他身上而有些歪的发簪，又将她鬓角凌乱的青丝挽到耳后。
他动作温柔，声音却难得严厉的叮嘱道：“以后，不可以再翻窗。”
昭月低着头小鸡啄地两下，任由他摆弄自己，分外乖巧。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心跳有多快，像要蹦出来那般热烈躁动。
不就是主动抱了他一下吗，又不是第一次抱了，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而且不管她心里怎么腹诽，这该死的心跳就是不肯平息下来。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她低声说完，立刻跨步出了院子，脚步飞快，头也不回。
宋羡看着她月色下的背影，忍俊不禁勾唇。
明明在春熙院那种地方长大，却这般不开窍。
只不过……
他沉默半晌，眸色渐渐幽深。
她到底是真的不开窍，还是在跟他装傻？
两日后，一则喜讯传遍整个江府。
白桃匆匆走入卧房，一脸高兴道：“姑娘姑娘，前院传来消息说，老爷接到调任文书，整个江家要迁往上京城了。”
“什么？”
昭月有些意外，江谕直虽然此次协助宋羡有功，但也并非大功一件，除非是有人举荐他，帮了他一把。
而这个人无疑就是宋羡。
她这两天还在想宋羡会用什么方法把她带走呢，原来竟是这样。
青杏听到这消息一脸雀跃道：“那太好了，咱们也可以跟着回上京了。”
白桃问道：“青杏姐姐是想家了吗？”
青杏点点头道：“虽然我父母都过世了，可我自小在上京长大，总是有一份念想在的。”
昭月自然明白那种感觉，闻言她道：“等回到上京，你要是想回王府伺候，那便回，我一定不会拦着你的。”
青杏摇摇头，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半蹲着伏在昭月膝上说道：“王府虽好，可姑娘待我更好，青杏以后只想和白桃一起伺候姑娘。”
“那等到了京城，你要带我跟姑娘好好去玩。”白桃憨笑一声说道。
青杏点点头说：“哪家铺子有姑娘爱吃的零嘴我都想好了，等到了，咱们逐个尝尝。”
白桃闻言立刻砸吧了两下嘴唇，就差没流口水了。
昭月忍不住笑了两声，她拍了拍青杏的手背，由衷道：“从前林家塞了个竹青在我身边监视，如今白氏又留了个小施在我院里，也是为了盯着我，只有你，我从未怀疑过宋羡派你来伺候我是另有目的。”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般信任宋羡，但她就是笃定宋羡不会如别人那般对她。
青杏听到昭月这番话，心中也是一暖。
像是想到什么，她忍不住暧昧笑了笑说，“的确，我从小在王府长大，姑娘是第一个世子爷另眼相待的女子呢。”
昭月一愣，茫然眨了两下眼睛。
见她不说话，白桃忍不住替自家姑娘问上一句：“真的吗，那他府上，就没有侍妾通房什么的吗？”
青杏摇摇头道：“当然没有，世子一直洁身自好，别说侍妾，平日里压根不让女子近身的。”
昭月虽然一直没说话，面上不显山不显水像是在听八卦趣闻似的。
实则眼角眉梢已慢慢染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
里头正说着话，小施忽然在门外道：“大姑娘，崔大人来了。”
“崔风？他怎么会来？”
昭月一愣，起身往外去。
小施见她出来，恭敬低着头，眼底闪过不屑。
一天到晚招惹男人，二姑娘说得不错，她的确是狐媚子。
崔风朝昭月微微颔首：“江大姑娘。”
昭月点点头，忍不住朝他身后看了两眼。
崔风道：“世子公务繁忙未能前来，还请姑娘见谅。”
“我，我又没提起他……”昭月脸颊一红，忍不住挠了挠耳垂。
见那头小施还站着，她立刻给青杏使了个眼色。
青杏会意，走到小施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姑娘午膳想吃糯米粥，你去厨司取来吧。”
小施原本还想听些有用消息，见此只得欠身离去。
“世子爷说官船潮湿气重，将此药粉洒在船舱内可灭虫蚁。”崔风将手上一盒药粉递给昭月。
昭月接过药粉，忍不住又问道：“这药粉这么好，世子爷有给我那位妹妹送去吗？”
“并未，世子只交代送给姑娘一人。”
昭月闻言唇角慢慢勾起，语气欢快雀跃朝崔风道了声谢。
书房内，宋羡叮嘱众人将各种文件书籍装箱，明日清晨便搬箱上船返京。
交代好一切，入夜，他往卧房走去，打开房门，不由一愣。
昭月听到开门声，立刻从椅子上起身，两手交织站在一旁，十分乖巧道：“我这回没翻窗哦，你门没锁。”
宋羡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转身将门关上，问道：“你怎么来了。”
“世子爷送了我那么好的药粉，我当然要来回礼呀。”
昭月指了指桌上那盘新鲜出炉的栗子糕。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
宋羡挑了挑眉，“有何特别，你从前不是也给我做过多次吗？”
“额……”
昭月嘴角一抽，她差点忘了这茬。
从前骗他说是她亲手做的，实则那些都是铺子里买的，只有这一盘糕点，才是她真真切切努力了一下午做出来的。
先前骗他是不得已，她既然说过要亲手给她做糕点，自然要履行承诺才是。
即便……只有这一次机会。
昭月想了想说道：“等到了上京，你回了王府，我就没机会给你做糕点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世子爷给个面子尝尝呗？”
回了上京，他是南安王世子，她若顺利重回宫中，与他自是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之间，一桩桩一件件经历的事情，都将变成往事随风散去。
想到这里，昭月的心里忽然像压了个大石头似的堵得慌。
明明能回上京是很高兴的事，可只要一想到要与宋羡再无瓜葛。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了……
见她忽然垂头丧气低着头，宋羡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倒也未必。”他说。
“嗯？你说什么？”昭月抬头看他。
她方才沉浸在纠结的情绪中，并没有听清他的话。
宋羡并不打算说第二遍，拿起栗子糕尝了起来。
“味道不错。”他道。
“真的……好吃吗？”昭月眨巴两下眼睛，不太敢相信。
“怎么，江姑娘的厨艺自己都不相信？莫不是崔风送去的药粉，被你加在了这里面？”
他难得不正经一回调侃她。
“怎么可能！！”
昭月鼓起圆腮瞪他。
宋羡笑了笑，见天色不早，便道：“好了，糕点我也吃了，明日便要登船，你早些回去休息。”
昭月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我，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宋羡问：“何事？”
昭月说：“你站过来一点。”
见他走近，她长长深吸一口气，一下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宋羡瞳孔一缩，身体一僵。
一室寂静，静得昭月清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下飞快，有力，似小鹿乱撞。
两人谁也没说话，彼此肌肤紧贴在一块儿，气氛也开始灼热起来。
宋羡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声音格外低哑：“你在做什么？”
昭月一怔，手忙脚乱从他怀里退出来，明晃晃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整张脸红扑扑的。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想到回到上京后，宋羡这个人她以后都见不到也碰不到了，心里便怎么都不是滋味。
她一股脑热做出来的冲动，现在就是后悔又害羞，恨不得立刻遁地！
偏偏男人还直勾勾的盯着她，要她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总不能说，因为以后会有别的女子抱你，我心里不是滋味，所以也想再抱一抱？
若她真这样说了，宋羡怕会把她从窗户丢出去吧。
瞥见桌上糕点，昭月张口胡诌说道：“抱一下，就当……就当是你付我的糕点钱了。”
宋羡唇角绷直，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深邃目光紧盯着她，似笑非笑道：“可我方才吃了两块，江姑娘只抱一下，岂不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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