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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进了内院,侍女并未将昭月带去江谕直的书房,而是往白氏的院子去。

        昭月轻轻扯了下唇角。

        江谕直见她前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月儿,听说今日,南安王妃赏赐了一个玉镯给你,玉镯贵重,你小孩子收不住,不如摘下来让你母亲代为保管。”

        昭月眨眨眼,一脸无辜说:“我母亲?父亲莫不是贵人多忘事,我母亲早就去世了。”

        “你!”江谕直脸一下黑了起来。

        “老爷别动怒。”白氏在一旁贤惠劝着,那双眼睛却时不时盯着昭月手腕,恨不得将玉镯抢过来。

        昭月只觉好笑,她伸手晃了晃手腕的手镯,“大夫人要是想要这玉镯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只不过这玉镯贵重,若是放在大夫人处,不小心磕碰坏了,也请大夫人自行承担责任,与我无关。”

        说完,昭月朝白氏微微一笑,那笑却不及眼,一双好看的眸子冷冰冰的,仿佛在说,你敢收,我就一定敢将它弄坏,然后栽赃到你身上,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白氏眼神闪了一下,再三思量,她只得说:“老爷,既然玉镯是王妃赐给月儿的,还是由她保管吧。”

        江谕直不悦瞪她一眼,提出来的是她,到这份上又说这话,反而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都是一家人,为父也是为你着想罢了,月儿到了及笄的年岁,为父一定为你择一位好夫婿。”江谕直打着圆场说。

        昭月眉眼微蹙,她如今这身份,终身大事还真被他拿捏在手里。

        回到自己院子,白桃连忙迎了上来,“姑娘,老爷可有为难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昭月摇摇头,轻叹一声,“没什么。”

        反正也快到开寺之日,只要她与母后相认,恢复身份,便不必再受江家的掣肘。

        一场雨冲散连日来的闷热,雨雾迷蒙笼罩着整个上京城。

        昭月搬了张凳子坐在廊下,望着屋檐雨帘。

        “明日就是护国寺开寺之日,香烛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姑娘放心。”

        “嗯。”她点点头,视线又忍不住往后门看去。

        自那日之后,宋羡再没来寻她,虽说雨天湿滑不适合翻墙,可她后院的门锁也没换呀。

        他怎么不来了呢……

        罢了罢了,明日要办正事,其余的暂且放下吧。

        次日一早,数辆马车在护国寺山前一直堵到山下。

        还好她们早有先见之明,在山下就下了马车,撑着伞一路走上来。

        护国寺的前院给众人开放,后院则是封闭的,寺中人潮拥挤,即便下着雨也抵挡不了大家的热情。

        昭月漫不经心望去,见通往后院的拱门路径皆有内宫侍卫把守。

        看来母后就在后院。

        “听说这里的斋饭很好吃,你们去排队领一份吧。”

        “那姑娘呢?”

        “我再拜拜,你们去吧。”

        “好。”

        支开青杏白桃,昭月慢慢往前院的一处暗门行去,那个地方是她小时候发现的。

        暗门可通前后院,小时候随母后来护国寺上香,她都会通过那个暗门溜出去上京城玩。

        往小路前行,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手上的伞也被风刮了一下。

        她刚扶正了伞,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瞧着自己。

        转过身看去,身后却没有其他人。

        是她心情太激动看错了吧。

        从暗门进来后院廊下,昭月一路摸索,朝着母后从前居住的禅房走去。

        刚走进院子里,便看见一袭棉麻青衣的妇人撑伞站在院子树下,听声音,是在吩咐侍女将院子树上的鸟窝抱下来,免得被风雨刮倒。

        听着熟悉的声音,昭月忍不住眼眶一热,唇角发颤,近在咫尺反而不敢轻易打破,生怕眼前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张着唇正要呼喊,后肩膀忽然被人猛地一推!

        她一个踉跄不稳,直接摔到地上,手里的伞也飞了出去。

        “景朝皇后,拿命来!!”一声男人低吼惊动了树下几人。

        昭月抬头望去更是吓了一跳,是林槐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方向,他是跟踪她从暗门出来的。

        昭月懊悔不已,不容多想,她赶紧爬起来高声叫喊,“母后小心!!”

        雨水将她浑身打湿也顾不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母后绝对不可以有事。

        林槐安大怒,一把推开她,昭月的脑袋一下撞到石柱,缩在地上露出痛苦神色。

        然而林槐安根本近身不了皇后,一下便被侍卫制服擒住。

        昭月的脑袋嗡嗡直响,眼前也一片模糊,但是她仿佛看见母后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并将她抱在怀里。

        真好啊,母后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偌大禅房无数人进进出出,热水接了一桶又一桶,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

        直到床上躺着的那位年轻姑娘总算睁开了眼,众人才松了口气。

        “嘶——”昭月慢慢睁开眼,有了意识,后脑勺的疼痛也袭来。

        她想要伸手摸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是不是撞出一个大包,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着。

        是母后!

        昭月动了动嘴唇,下意识想喊她,但想到自己还未言明身份,怕吓到众人,只得先坐起来。

        “小心。”皇后伸手扶她坐起来,动作又轻又慢,生怕把她弄伤了。

        “你们先出去吧。”

        打发一众侍女出去,关上门,皇后立刻眼眶一红,泪眼婆娑地将昭月一把抱在怀。

        “月儿,我的月儿,你总算回来了。”

        昭月被她抱在怀里,听着她在她耳边的呼喊,一下懵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还是久月的长相。

        “您……您叫我什么?”

        她不会是磕到脑袋磕出幻听了吧!!

        皇后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脸,又摸摸她的肩膀,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怕一放开,她的女儿又会消失。

        “好孩子,果真和画像中一模一样。”

        昭月茫然道:“什么画像?”

        “你还记得舒先生给你画的那个画像吗?”

        “记得呀。”昭月点点头,那是舒先生送她的生辰礼。

        皇后叫人把画像拿来,转了个背面递给昭月。

        “你瞧瞧,是不是跟你现在一个模样。”

        昭月垂眸看了看,一下震住。

        原来舒先生不仅在正面作了画,这背面也留下了一幅画像,而画像中的女子模样,真是久月。

        “舒先生怎么会知道?我那时候才几岁年纪呀……”

        早听闻舒先生通晓古今乃仙人,她以为是恭维之词,这么看来,或许是真的?

        她昨夜一宿没睡,准备了一堆证明自己身份的说辞,结果都用不上了?

        昭月还是有些忐忑,“母后真的相信吗,相信我就是月儿,相信这一切并不是什么诡计,也不害怕这种离奇的故事吗?”

        皇后温柔笑笑,并笃定道:“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女儿,毋庸置疑。”

        虽然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景朝人来说,这种灵魂转圜的故事过于离奇和诡异,但对于她一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且有相同经历的人来说,一点都不觉得离奇。

        反而感谢上苍,让她的掌上明珠重新回到她身边。

        皇后想了想,解释说:“其实舒先生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母后和你俞娘娘的师父,他老人家博古通今,曾暗示过你今生会遭遇此劫。”

        “俞娘娘?王妃娘娘?”昭月惊讶道。

        “正是,舒先生教我画画,教你俞娘娘习字,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昭月恍然大悟,“难怪俞娘娘会广收天下舒先生的墨宝,原来是这个缘故。”

        “只不过光是一张画像,我并不知你是何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去寻,怕有心人察觉不对加害于你,便只能等待,每日在护国寺祈福,祈求你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我儿这段时日必是历经千难万险了吧,瞧这小脸瘦了。”

        皇后摸了摸她的小脸,虽是一张与她女儿完全不一样的脸,但她每日都会看着那副画像,潜意识里已经把这张脸也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是以现在看到活生生的人儿也不会觉得陌生。

        “我没事,这段时日过得也很好,反倒是母后瘦了不少。”

        昭月吸了吸鼻子,窝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撒娇,“母后,月儿真的好想好想你呀。”

        皇后心一下软了,摸着她的脑袋为她顺着秀发,温柔低喃与她说着话。

        护国寺中民众已被疏散下山,锦衣卫包围了整个寺庙,大雨滂沱中,宓青走到宋羡面前躬身禀报道:“大人,属下等已经成功抓获林槐安在京中的据点和眼线,只是他闯进护国寺后院,惊动了皇后娘娘,不过万幸,听说有个姑娘挡在皇后娘娘面前,娘娘无恙。”

        “姑娘?哪来的姑娘?”宋羡蹙眉。

        宓青顿了顿,“大人,今日江姑娘也来了护国寺,会不会是她?”

        宋羡眸色猛地一沉。

        禅房内,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宫女忽然禀报说,锦衣卫佥事宋羡求见。

        皇后疑惑问:“本宫的安危并不归锦衣卫负责,他们来干什么?”

        “宋大人说刺杀的人是锦衣卫追讨的犯人,不想部署失误惊扰娘娘,所以特来请罪。”

        皇后略略颔首,“既如此,本宫在偏厅见他。”

        回身给昭月掩了掩被子,“你好好歇着,母后去去就回来。”

        昭月眼珠飞快转动,一把拉住她,“母后别走,就在这儿见宋大人吧。”

        “这儿?”皇后顿住,转念一想以为她刚受惊醒来,所以害怕一个人待着。

        “好好好,母后不离开你。”皇后温柔道。

        昭月不由心虚一笑。

        她其实是怕母后责罚宋羡,这才开口要他们在这里谈话,隔着一道屏风,他们说了什么话她也听得见。

        而且把林槐安引到后院的是她,跟宋羡无关,要是母后因此怪罪,她就立刻跳出去为他说话。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今日之事你且说说吧。”

        “是。”

        宋羡颔首,眼角余光望向左边屏风,只是屏风后面还有帷幔挡着,他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昭月竖起耳朵听着,直到听到母后并未出言怪罪后才收回僵直的脖子。

        “谢娘娘,微臣告退。”

        一听这话,她立刻又伸长脖子抬头望去,眼珠子一直望着屏风外面那道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

        直到出了门再也看不见,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如果宋羡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她先前种种讨好都是另有目的,他会作何反应……

        捏了捏手里的被子,她心底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皇后绕过屏风进来,手里端着姜汤,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着昭月。

        “说起宋家这个小子,还记得母后当初曾有意撮合你二人,没想到一个变故,你已然及笄了。”

        昭月乖巧喝着姜汤,睫毛微颤,眼底若有所思。

        见她垂着眼出神,皇后不由宽慰道:“好好好,母后知道你不喜欢他,以后不提了,反正近日你父皇似乎有意他跟你大姐姐,况且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母后可舍不得你出嫁。”

        昭月心底咯噔一下,想起陈国公府那日的情景。

        难道他真的要与大姐姐……

        喝完姜汤昭月躺下继续休息,皇后也出了卧房,吩咐不许人进去打扰。

        夜深人静,窗台忽然发出细微响动。

        宋羡轻手轻脚入内,掀开帷幔走进来,不由顿住。

        “宋大人胆子可真是大,连这儿的窗都敢翻。”

        昭月神色清明并无睡意,正靠坐在床头,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来人。

        宋羡哑然,不由低笑两声说,“本官在你身上犯的禁条已多不胜数,不差这一桩。”

        昭月挑挑眉,“说明我本事不小。”

        他走近打量她,“伤到哪了?”

        “只是磕到柱子上晕过去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看看。”

        宋羡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昭月乖顺地把头伸过去,给他摸了两下,忽然想起母后说的话,立刻一掌拍开他的手。

        “听闻宋大人马上就要与大公主议亲了,还是不要乱摸别家女儿的头,保持距离。”

        宋羡意外挑眉。

        见她努着嘴抱着被子往后挪动的模样,他心底一动,试探性问:“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小姑娘像是被踩中尾巴,微红着脸犟嘴反驳,“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干嘛要吃醋!!”

        “什么关系也没有?”

        “本来就没有啊。”

        虽然她从前是他的外室,她也叫过他夫君,可他后来也亲口说过,那都是演戏,不作数的。

        宋羡略作沉吟几秒,伸手扣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抬高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男人眸光深邃,哑着声音重复刚才的问话,“什么关系也没有?”

        昭月小脸涨红,咬了一下自己的唇,鼓起腮帮子娇嗔控诉:“宋大人,你变坏了!!”

        宋羡低笑了声,见她咬着自己的唇,动作无异于邀请,他喉结微动,眼底染了情愫,俯下身打算加深刚才的浅吻,门外冷不丁传来一句轻叩。

        “江姑娘,您歇下了吗?”

        昭月猛地一惊,连忙推拒着他,“你你你快走,别被发现了。”

        宋羡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奈轻叹两声,见她一脸慌张宛如做贼模样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叮嘱道:“好好养着,皇后娘娘待人温和,不会为难你,别怕。”

        昭月:“我才不怕。”

        皇后是她的母后,她怕什么,她横着走都行。

        “嗯,你胆子的确不小。”

        宋羡眼神闪烁,依依不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宫女站在廊下等了许久,听见里头应答,才推开门走进来。

        “江姑娘,请喝参汤。”

        “有劳了。”昭月伸手接过,又悄悄看了眼那边窗外,见窗户紧闭,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实际上宋羡并未走远,身影隐在廊下暗处,望着里头燃起蜡烛的卧房,心底升起一丝疑虑。

        即便救凤驾有功,皇后又怎会把自己卧房让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居住,自己搬去了别的卧房。

        皇后对她似乎有点,非比寻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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