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花满庭是一个很有儒家名仕风度的中年男人，双目粲然有神，五官端正，笑起来是恰到好处的亲近。
无忧跟着管家含笑走进来，直接到：“花二哥，我是秦无忧，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着秦无忧让身后跟着的仆从送上礼物。
“无忧。”花满楼走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无忧笑着道：“我怕你们兄弟许久未见，聊的太过开心，就不回去了。”
花满楼红着脸，带着幸福的笑容道：“我当然会回去。”
花二哥看着花满楼一脸幸福的样子，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然后打开无忧送的礼物。
是一套毛衣毛裤，羊毛毡的十二生肖摆件，和一瓶珍巧阁里，时常断货，供不应求的香水。
比起明显给女人和孩子的礼物，花二哥显然更重视毛衣，他一边招呼秦无忧坐，一边抚摸着毛衣毛裤，然后又闻了闻味道，才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这真的是羊毛所做？”
时下羊毛基本上都是扔了，或者连皮子一起炮制了坐皮褥子，实在没人用羊毛做东西。
“这套是羊绒所做。”无忧一边在桌子的遮挡下拉住花满楼的手，一边回答花二哥道：“羊绒是细毛羊产的绒拧成线做的成衣，比羊毛更柔软保暖。漠北一代是粗毛羊，羊毛制成的衣服会略粗糙，穿起来有点扎人，不过当成中衣穿并不妨事。
羊毛衣更轻薄，更保暖，关键是做法简单，羊毛每年又都可以剪，价格低廉。比棉衣要暖和轻便。”
无忧看着显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花二哥道：“我曾见许多百姓，一到冬天因为没有御寒的衣物，而冻死我寒舍之内，也有的人家，一大家子就只一件御寒的衣物，冬日里需要出门，一件衣服轮换着穿，实在可怜。
富贵人家御寒手段颇多，棉花，蝉丝，木炭，地龙皆能御寒，毛衣也不过是穿个新鲜，可对贫苦人家来说就太重要了。
只需要几个铜板，只要家中女人聪明勤快些，买些毛线回去，自己就可以织毛衣。”
花二哥显然一脸的动容，他抚摸着毛衣，就好像在摸着珍宝。
“好，好，好！”花二哥一连道了三个好，才不确定的问“当真只需要几文钱？”
“只是买毛线的话，和花满楼身材差不多的男子，差点的毛线，八文钱就够了，而且毛衣还能拆成毛线，日后再加毛线织成新的毛衣。”
无忧越说，花二哥的眼睛越亮，他已经想到了很多，比如军需方面每年都是一大笔开支，棉衣薄了不抗冻，棉衣厚了又行动不便，且开销太大，国库没那么多银子。但是如果毛衣真的这么保暖的话。
花二哥看着一直盯着秦无忧的花满楼，随着无忧的话，眼中满是骄傲和崇拜的七弟，他从心里接受了秦无忧这个弟媳，将七童交给她，他放心。既然是一家人，他也就不再客套，直接到：“弟妹容我去试下毛衣。”
听到花二哥的话，无忧的笑更灿烂了，她也亲昵的道：“二哥客气了。”
如今正是四月，京城虽然也暖了，夜晚还是有些寒凉，衣服里总还是要穿层薄袄子的。
花二哥告辞去更衣了，剩花满楼和秦无忧坐在暖阁里。
花满楼紧紧握住秦无忧的手，丰沛的感情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甚至有些无措。他将无忧抱在怀里道：“你怎么这么优秀？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我的梦，我从未拥有过你，一旦醒来，你就不见了。”
无忧笑着咬了咬他的手指道：“疼吗？”
“疼。”
“那就不是梦。”无忧道。
“无忧，你们那里的女子都这么厉害的吗？”花满楼好奇的问。
“比你们这里的自然是要厉害许多的，毕竟我们那里，女子拥有和男子同样的读书，就业，选举，科考的权利。比起依靠男人来获取生存资源，依靠自己的能力更让人有安全感。
不过就算是在我们那里，我是富豪榜排名第一的女人。”无忧骄傲的道。
“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回去？”花满楼突然有点不安。
“不会。”无忧道，不说她没有能力回去，唯一能回去的机会，她更愿意换取秦义活着，哪怕她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花满楼，你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惶恐，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我没机会回去，也不愿意回去，秦义如果知道我在这里有了爱人，他会为我高兴的。”无忧道。
花满楼一瞬间充满了心疼，他第一次知道，她是因为死了，所以才来到他的世界的。可是他又庆幸，庆幸她的到来。
花满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花二哥回来了，他额头微微冒汗，眼睛发亮的看着秦无忧道：“真的很暖和，这毛衣也就和我的薄袄差不多重，我从后院走过来，就热的出了一身汗。”
无忧矜持的点了点头含笑道：“珍巧阁出品，绝对精品。”
“好，好，好。好一个秦无忧，好一个珍巧阁，我代天下百姓敬你一杯。”花二哥高兴的吩咐家仆去取酒，和无忧喝了两杯道：“去年国内几多灾害，朝廷赈灾花了不少银子，国库也不富裕啊，实话跟你们说，马上又要准备军需和入冬的衣物了，户部成天愁的不行，兵部尚书天天上折子参我。”
无忧含笑道：“漠北多牧民，牛羊成群，羊毛是不愁的，但是他们物资有限，且漠北苦寒之地，冬日漫长又寒冷，他们又不善手艺。不知道牧民们都想靠卖无用的羊毛赚些银钱买些汉地的物资的时候，他们的可汗还能不能叫动他们拿起弓箭抢夺我们的粮食？”
花二哥的眼更亮了，他有些急切的道：“我要好好的想想怎么拟一份折子，七童，你照顾好秦姑娘。”
“既然花二哥要忙，我和花满楼就先告辞了。”无忧道，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她还有无数的账本要看。
“好，那你们先回，明日可有时间，我想去工坊看看可行？”花二哥道。
“好，明日花二哥得空，找人去唤我就是。”无忧应道。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无忧才和花满楼离开。
马车里花满楼道：“你准备了很久？”
“是挺久，去年我去漠北也是为了这事，当时毛衣已经做了出来，不过相对花色还是单一。且国内羊毛还是太少，我就想去漠北看看，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工艺水平和生活习惯。如果不是尚雄当时遇了水灾，失了联络，我本想往更北方看看的。”无忧道。
“你自己就可以做这个生意的，为什么要找二哥告诉圣上？”花满楼好奇的问。
无忧想了想，还是诚实的道：“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一个野心，一个希望这个世界的女子，拥有自由选择命运的机会，你会觉得我荒唐吗？”
花满楼疑惑：“自由选择命运的机会？”
“在我的世界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历史变革。各种文化蓬勃发展，我的国家五千年的历史，百家争鸣，各种思想层出不穷。有过女权至上的时候，女子可以领兵作战，可以在朝为官，甚至做首领，有好几个丈夫。
有过漫长的男权至上，因为各种社会原因吧，对女性的压迫达到了极致。
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平权的呼声，呼吁男女都享受同样的社会责任和义务。
我所生活的就是这样的时代，虽然因为我家太过偏僻落后，我幼时并没有读过书，然而社会的大环境是好的。女子自小和男子一起读书，然后一起工作，生活独立，让更多的女子思想也独立，不在做依附者，除了成亲生子这唯一的出路，她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有了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如我追求金钱，奢侈的生活。有人追求知识，研发出更便捷实惠的工具，或者更有效副作用小的药物，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因为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所以可以对很多事情说不，比如不负责任的丈夫，可以和离，独自赡养父母孩子。可以违背父母之命，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可以追求喜欢的男子恋爱，觉得不合适就分开，合适了再步入婚姻殿堂。
男子也不会被要求必须英勇无畏，可以拒绝许多的事情，比如不贤惠的妻子，可以和离，不用为了家族孩子忍耐，给孩子更好的成长环境。可以软弱，也可以哭泣。不用一个人扛着一大家子的生活，有人可以一起分担生活的重担。
虽然也有人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但是大环境是好的。一群人，努力让我们的国家，我的世界变得更好，每一个人都幸福。
所以我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震惊的，这里的贫穷超乎我想象。侠以武犯禁，百姓穷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女子更是可怜，像是货物一样被买卖交换，遇到不靠谱的丈夫也只能忍受，被暴打，被买卖。
我当时就想，我要做点什么，让他们能有底气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孝顺自己的父母，而不是被当成赔钱货，嫁出去一切都看夫家的脸色。
我想着，人总该先活成自己，才能再去做别人的孩子，父母，妻子或者丈夫。
我希望那些丈夫有伤残，无法养家的妻子，也能有能力扛起家的责任。那些所托非人的，也有和离的底气，所以，我想和当今圣上合作，做一个羊毛工厂，只用女工，除了搬运货物之类需要大力气的活计，其他的都用女工。我给她们生活的底气，然后能活成什么样子，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而这一切，只有天子可以做到。”无忧道。
花满楼感觉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他一直知道她是一个聪明善良的女子，举办善堂帮助妇孺老幼，将珍巧阁做成了权利地位的象征，以拥有一件珍巧阁的东西为荣。
而现在她才发现，她是一个如此值得他敬佩的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看不到的地方，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无忧，有你，是花某之幸。”花满楼道。
无忧坐到花满楼的旁边，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有你，是无忧之幸。
花满楼，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存在，才让我想努力的把这个世界变的更好。”
花满楼不再恪守他的君子之礼，抱住无忧道：“现在我对秦义充满了感激，感谢他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你。”
听到这话，无忧比被自己夸了还高兴，她趴在花满楼的怀里道：“你确实应该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我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只顾自己快活的人。
我在初学会挣钱的时候，沉迷其中，甚至为了挣钱，用了许多并不好的手段。
我有自己的第一家公司的时候，甚至逼死过一个员工。”无忧回忆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道：“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工作能力并不出色，时常跟不上我的进度，拖累进度，我就让人事辞退他。
那时候我想，我给他工资，他就该做好他的工作，如果他做不到，就不要拿空饷。我不需要一个拿钱不干事的人。
他求了我很多次，我好言相劝，说他并不适合我的公司，并且因为他不止一次的找我，我甚至很烦他。
大约是看留下来无望，他从公司楼顶跳了下去，28层高的楼，他说条就跳了。
我并没有想他死的，离职补偿也是按照国家规定给的，并没有少给他。
后来我才知道，他母亲重病不能自理，家里负担不起一个保姆的开销，他太太就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家庭生活的重担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并没很高的能力，又是那个年纪，离开我的公司，他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了。
当时记者报道我是杀人老板，所有人都在骂我，我很生气，却并没有愧疚。我出钱买他的才华和时间，他并没有同价值的才华回馈我，他自己受不住压力死了，结果所有的人却都在骂我。我只觉得世人可笑。
在我最暴躁，被千夫所指的时候，秦义告诉我，我辞退他并没有错，但是手段可以温和一些，比如给他更长的时间去找新工作，将他的工作交给更有能力的人。给他重新找一份工作，对我来说只是多付出一个包的钱，对别人可能就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并不服气，我总觉得秦义是一个怀有浪漫色彩的人，有时候单纯的有些可笑。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们自己弱小怪的了谁。
秦义并没有生气，他说对，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是给我们幸福感的，却是那些你看不起的虚伪的善意。
如果不是这份善意，我当初不会想救下你，那时候的你，对身为强者的我没有价值。
他说，小艾啊，这个世界有人辜负你，也有人善待你。不要因为个别人的辜负，就带着这个恨意去看待这个世界。
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啊，我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我们都是这芸芸众生，因为有你，我就总想着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一些，让你也爱上它。”无忧流着泪幸福的说：“花满楼，因为你，我也想要这个世界变的好一点，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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