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人

只见这个人一直站在河边，背对着他们，身形修长，白衬衫，牛仔裤，双手插兜，很久都没有动过，也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方震早就看见了，却直到现在才问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在案发现场？”

        吴常看了过去，哦了一声，说道：“他是报案人，我们赶来时，他一直没有离开，我还没来得及录口供。”

        方震皱眉，“就算他是报案人，也不能留在案发现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个人仿佛听见了两人的说话，转过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只见这人看起来非常的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走到方震面前，嘴角含着笑，伸出手来，想和方震握手，说道：“你好，方队，我叫沈明睿……”

        方震没有和他握手，看着对方因为微笑，脸颊两边露出的浅浅酒窝，淡淡的问道：“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沈明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一点也没有感到尴尬，反而笑容加深，脸颊上的酒窝就更深了，仿佛盛满了醉人的醇香，说道：“方震，平安市公安四分局刑侦支队长，兼任重案组组长，从警十一年，屡破要案大案，获功章无数，我特别喜欢你，所以很久以前就想做你的搭档了，今天总算得偿所愿。”

        方震微微一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也不答话，转身就走。

        “喂，方队！方震！”沈明睿再也笑不出来了，看着方震的背影远去，大声道：“我已经是你的搭档了，你拒绝不了的！”

        方震仿佛没有听见，很快就开车走了。

        沈明睿无可奈何，转过头时却又笑了，说道：“方队一向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胖子心里五味杂陈，刚刚他还抱怨人手少，居然就有新人来了，也不知道是惊是喜，“你是新来的？”

        沈明睿笑眯眯的点头。

        吴常凝眉，问道：“你是哪个分局调来的？还是警校实习生？”

        这小子看起来乳臭未干，居然想做自家头儿的搭档，那不是开玩笑吗？

        沈明睿笑道：“市局调来的，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照顾。”

        袁莹：“……”

        女法医则一时无语。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难道真的是方震新来的搭档？

        重案组每要破一件案子，除了日日走访，找到死者关系人录取口供外，还有最最枯燥无味的，就是查看监控，如果只有一个人手，那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所以胖子和吴常，王凌，三人一起，轮流查看案发现场周边的所有监控。

        方震从法医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他见王凌三人的眼睛都布满血丝，脸色紧绷，问道：“还是找不到可疑的人吗？”

        “是的。”王凌把眼镜摘下，用衣角擦拭镜片，说道：“南城地处偏僻，这两年来才刚刚开发，很多地方都没有安装监控，有监控的地方，十有六七个是坏的，尤其是案发现场周围，竟然没有一个能用的监控。”

        作为一个it精英男，王凌一副斯文俊秀的好样貌，衣着整洁，一双手保养得当，修长灵活，指甲修得很干净，唯一喝的饮料就是白开水，显然生活习惯整洁而克制，没有一点邋遢的坏毛病。

        与之相对的，胖子和吴常就潦草多了，两个人的头发乱得像鸡窝，面前的烟灰缸塞满了烟头，垃圾桶里还丢了七八个一次性的咖啡杯。

        “老子看了一晚上，都成斗鸡眼了，愣是没一点发现。”胖子狠狠地把吸得只剩一个烟屁股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骂道：“真他娘的见鬼了！”

        “胖子，人迟早会抓到的，着啥急。”吴常把手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相较于怨气冲天的胖子，他的心态好多了。

        “好了。”方震摆摆手，“你们今晚回家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了。”

        重案组的哥几个虽然都是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可怜单身狗，能回家钻被窝还是很开心的。

        胖子咧嘴笑了，一肚子的闷气烟消云散，“还是头儿会心疼我们哥几个，走喽。”

        三人走后，方震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打开了电脑。

        “方队，你还没回去呢？”方震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监控，一个不速之客忽然来了，自来熟的打了一个招呼。

        方震抬头看向来人，居然是白天见过的沈明睿，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明睿一笑，笑出一口白牙，说道：“我回去市局办了一点手续，刚刚才赶过来，想着碰碰运气，你果然还没有走。”

        方震“哦”了一声，往后靠着椅背，捏了捏眉心，掩不住脸上的疲惫，淡淡道：“沈明睿是吗？你是市局的人？”

        “昨天还是市局的人，今天就是方队的搭档了。”秦时川说着把手上的一叠资料放下，整了整神色，啪的一声立正，举手敬礼，脆而响亮，“沈明睿，市局二级警司，申请调到第四分局重案组，请方队指教！”

        “指教谈不上。”方震神色还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说道：“我这里庙小，不一定供得起你这尊大佛。”

        “以后我们相处久了，你会了解我的，我不着急。”沈明睿毫不在意方震话中的讥刺，以方震警界中的资格，的确完全可以俯视一个新人。

        然而，沈明睿在申请调动时，对方震这个人的脾气和性格作了一点小小的侧写，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没关系，方震，来日方长，未来可期，我很谦虚的。

        沈明睿心里偷笑，拉了一张椅子，在方震对面坐下，“你看监控，我看资料，咱们合作愉快。”

        方震不置可否，转过目光，又看向了电脑，贯彻惜字如金，不喜欢和人闲聊的好习惯。

        沈明睿先去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才翻开了程金梅案的侦察报告，看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相安无事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方震就被叫去了局长办公室。

        顾局顾长生快六十岁退休的年龄了，头发斑白，瘦瘦小小的，就像是邻居家的爷爷，一点也看不出是公安局局长，刑侦老专家，他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面前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说道：“方震啊，我们局这两天会调来一位同志，叫沈明睿，是个很有前途的小伙子，你要好好照顾着点，难得有一个人肯来你们重案组，别两天就把人吓跑了，等稳定下来，随你怎么捶打。”

        老领导前面还说得好像很体恤新人，最后一句话才暴露了真实心声，笑得就像一只千年老狐狸。

        方震揉了揉眉心，他昨晚看了一夜的监控，刚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就被顾局叫醒了，他也不说那叫沈明睿的年轻人昨晚就已经赖在重案组不走了，淡淡道：“顾局，程金梅案还没有破，我忙得脚踩后脑勺，没有时间照顾什么新人。”

        “别这样说嘛。”顾局继续保持慈祥的笑容，语重心长，“你这几年啊，一个搭档也没有，每次出任务，多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十分辛苦，小沈正好可以做你的搭档，替你分担一些。”

        方震摇头道：“多谢顾局的好意，我不需要搭档。”

        顾局道：“这个你可不能拒绝，你还不知道吧，小沈这孩子是梁老教授的学生，天份很高，从小就跟在梁老身边，是梁老最喜爱的学生，程金梅这个案子看起来颇为棘手，正合适梁老的专业，他的学生差不了，可以协助你尽快破案，方震，不要任性。”

        梁老，梁奇山，著名的刑侦专家和法学教授，从警五十余年，如今以七十八岁高龄仍在警校和公大传识解惑，桃李满天下，是警界中的传奇人物，德高望重，令人肃然起敬。

        沈明睿身为梁老的学生，自然是刑侦与推理的人才。

        方震神色一动，默然不语。

        顾局继续道：“据说小沈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协助市局破了好几宗人命案子，警校还没毕业已经破案数十起，去年毕业留在市局实习，不到一年间，国内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跑，协助破了十几起大案，这次因为听闻程金梅案十分奇特，起了兴趣，立刻申请调令，作为你的搭档一起办案，我求之不得，立刻就答应了，方震啊，这次你绝对不能任性，我希望他可以留在我们局里，成为你的好搭档。”

        这些事方震当然知道，实际上沈明睿这两年在平安市锋芒毕露，是警界刑侦领域的后起之秀，他早就有所耳闻了，他又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嘴里不置可否，心里却不以为然，想道：“一个看起来还没断奶的孩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听说你是市局特令调来的，居然还是二级警司。”

        重案组里，胖子右手一口一个肉包子，吃得满面油光，左手哥俩好似的重重一拍沈明睿的肩膀，笑嘻嘻道：“年纪不对哪，二级警司什么的，不应该是四五十岁，一脸严肃样子的中年大叔吗？”

        其实胖子去年才和吴常升为三级警司，还是拼死拼活十几年换来的，而沈明睿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二级警司了，比自家头儿方震只低了一级，心里酸得直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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