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计除野利
“这些钱你拿去补贴给小乙哥们的家人。”
朗霁把钱袋放到桌上,抬头望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陆六郎眼下一圈青黑,胡子拉碴,沉默不语坐在那里,经此一事倒显出了几分成熟来。
伸手握住钱袋,陆六郎看着朗霁的侧脸,想起那日把浑身是血的他抬到军营时,曾问道:“你把对方全杀了?”
当时的朗霁缓缓摇头,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声,反复说着:“我咬住那领头的脖颈不放,哪怕他掰断我的手指,嗬……我将他的脖子咬破一道口子!那些人就都吓跑了……嗬嗬……”
每每一回想起他翘着弯曲变形的小指,惨笑着说这件事的场景,陆六郎浑身便是一阵激灵。
见朗霁往外走,起身追问:“你去哪儿?”
朗霁头也不回道:“我上山一趟。”
陆蕙娘正站在灶台前涮锅洗碗,瑶双就坐在她脚旁的小杌子上,左手捏捏戴在头上的绢花,手酸了就换另一只。
陆蕙娘手巧,利用做衣服剩下的料子掐了几朵绢花给瑶双戴上,小姑娘便满足得不行。
这也怪不得小姑娘欢喜,朗霁养娃基本是放养式的,发髻也不会弄,瑶双整天不是顶着歪歪扭扭的发型,就是披头散发,如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不说,还有花戴。
敲门声传来时,陆蕙娘正笑看着小姑娘臭美的模样,听见声响赶忙拿布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捡起放在一旁的褙子,边穿边往院门走去:“谁呀?这就来。”
“是我。”朗霁应了一声。
陆蕙娘赶紧拿下门栓打开门,“天气不好怎还往山上跑?吃了没?奴给你下碗面?”
“吃了,不用麻烦,小姑娘呢?在睡午觉?”
还不待陆蕙娘回答,便看到穿着一身嫩鹅黄裙子的小姑娘扶着厨房门柱,一脚正跨在门槛上,上不去下不来。
小短腿真可爱。
朗霁笑着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在怀里掂了掂,见小姑娘脸蛋白白净净,浑身香喷喷的,直感叹女人家带娃就是不一样。
瑶双见到朗霁甚是开怀,咧开小嘴咯咯笑个不停。
逗着在她脸蛋上亲了亲,小姑娘被他下巴冒出的胡子一扎,顿时绷着小脸大叫:“朝光!讨厌!”
见小姑娘表情有趣,朗霁继续用下巴的胡渣去扎她,直把小孩气得直叫唤:“讨厌!朝光讨厌!”
“讨厌我啊?那我走?”说着把小姑娘放下,头也不回走出门。
瑶双怔怔站在原地,望着朗霁身影消失在门后,顿时眼眶内蓄满泪水,瘪嘴欲哭不哭,好不可怜。
蕙娘从厨房倒了杯茶水过来,甚是无奈,“多大人了,还闹小孩子,害不害躁!”
朗霁忽地从门外探出头来,把小姑娘吓得一颤,颠颠地跑过去求抱抱。
朗霁哈哈大笑,卡着她的腋下抱了起来:“舍不得我?”
瑶双也不回话,直接把脸往朗霁下巴怼。
朗霁一手抱着闹腾的娃,一手正要去接茶杯。
陆蕙娘视线刚好落在朗霁的左手处,忽地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这手怎么回事?”
朗霁淡定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才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只要还有命在,其他都是小事。”
陆蕙娘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叮嘱他:“奴也知道战场形势凶险,你以后就尽量往后避,别傻争着冲最前头去……要不,干脆就别当兵了,找个小勾当做做,总比脑袋拴在裤腰带强上不少。”
朗霁摇摇头:“我喜欢战场上酣畅刺激的感觉,在此前或许还有可能,现在,我已经找到要走的路了。”
陆蕙娘见此也无法多说,纵使心疼他还是少年,却只能千叮万嘱,要其保护好自己。
瑶双懵懵懂懂地握着朗霁的左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又亲了亲,“朝光,不疼!”
朗霁心里瞬间暖得不行。
“该叫义父,老是直呼名字岂不乱了辈分。”蕙娘在一旁不赞同道。
朗霁对此倒是格外纵容,“称谓罢了,只要她愿意开口说话,唤我儿子我都应。”
陆蕙娘也不听他胡扯,又进了厨房洗刷,冲着窗外喊道:“今晚留下来用饭吧?”
“好,我先带小姑娘去休息。”
“哎!”
朗霁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娃娃囫囵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发现半阖的窗外飘起了细细雪花。
下雪了,西北的第一场雪,在即将到来的十一月。
天色微暗,朗霁揉了揉眼睛,心下莫名怅然起来。
索性朝里翻了个身,见瑶双躲在被子里睡得双颊泛红,朗霁捏着他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瑶双下意识伸手赏了他一巴掌。
跟小奶狗挠痒痒似的,朗笑偷笑,在她的手窝处亲了亲,心满意足地把小姑娘往怀里一带,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
李文贵得到没藏庞宠兵败的确切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兴庆府向赵元昊禀报。
听完这一切,赵元昊面容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
叮嘱了李文贵几句,待其退下才抬手招来侍从:“传皇后前来大殿。”
皇后野利和敷原是赵元昊宠妃,第一任皇后卫慕氏受其迫害而死,她这才当上了后宫主座。
头戴金起云冠,身材高挑,黑紫团衫襜裙及地,披着日月绣纹云肩的贵妇人缓缓踏进大殿。
“不知陛下唤臣妾前来所谓何事?”
赵元昊端坐在案桌之后,静静端详着野利和敷,三十岁的妇人,即使保养得再好,终究还是多了几许风霜与皱纹,比起他后官中那些鲜嫩年纪的美人,确实显得过于老态端庄。
野利和敷被赵元昊看的心底发毛,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赵元昊开口:“朕有一件事,需要皇后亲手去办。”
“若能替陛下解决烦忧,乃臣妾之荣幸。”
“朕手上已掌握确切证据,证明你兄长野利旺荣与宋将勾结,意图谋反,皇后可知此事?”
野利和敷心里“咯噔”一跳,立刻反驳:“陛下,这不可能,兄长对陛下对大夏忠心耿耿,切切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忠心耿耿?自从朕宠幸没移氏(原太子妻,野利和敷儿媳——没移霜),他便颇多怨言,担心朕夺了你的后位另立她人,影响你们野利一族的荣耀,你敢说你也没有!”
野利和敷知道此时若全盘否认,只会令他更加生疑,于是偷梁换柱道:“陛下,臣妾对您一片赤忱爱意,眼睁睁看您宠爱另一个女人,臣妾如何能甘心?兄长怜惜妹妹,此乃人之常情,陛下万不可听信奸佞小人的片面之词,质疑兄长的忠心!”
赵元昊听她这般直白剖析自己内心情感,大为受用,语气瞬间和缓了不少,“朕可以相信你没有做背叛朕的事,你继续当你的皇后,野利遇乞继续当他的天都大王,但野利旺荣之事铁板钉钉,容不得再狡辩。”
“陛下,兄长今时今日这般地位,为何要铤而走险?”
“宋人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总是贪心的,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这样。”
野利和敷跪在地上,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陛下要如何处置兄长?卸掉他的官职吗?”
赵元昊生性多疑,当他起了疑心,是绝无可能消除的!身为枕边人,野利和敷很明白这点,所以她不再试图打消他的疑虑,那样只会令他更加心生疑窦。
“朕已经以你的名义召他回京,到时由你亲手送他上路,事后便以暴毙之名发丧,生前一切荣誉照旧。”
野利和敷却没料到赵元昊的疑心会严重到如此地步,顿时以头抢地道:“求陛下绕兄长一命!”
“朕赏你一壶毒酒,他不喝便由你代饮,自己好好考虑。”
野利和敷猛地抬头,深深看了赵元昊一眼。
“妾身,明白了。”
回到寝宫,野利和敷整整呆坐一夜,才下定决心。
待赵元昊接到“皇后秘派心腹前往溥乐城报信”的消息时,大失所望。
最终,野利旺荣与野利遇乞一不做二不休,集结手头所能号召的两万人马进攻国都欲取赵元昊而代之时,被早有所备的赵元昊所斩杀。
两名为西夏立了无数战功的大将就此陨落。
野利和敷被废后前,赵元昊问她:“为何要背叛朕?”
“狡兔死,走狗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太子宁令哥急匆匆跑进皇宫,正要去为自家母后求情。
刚从回廊转出来,只见没移霜一身白衣似雪立于水榭处,满脸愁容望着微起波澜的湖面。
宁令哥心中一阵钝痛,疾走的脚步停在原地,怔怔望着没移霜侧脸。
“霜儿……”宁令哥呢喃出声。
没移霜似有所感转过身去,只见日思夜想之人就站在回廊内,顿时满腔情意倾泻万里。
没移霜想要过去,却被身边伺候的女使紧紧拉住手臂:“娘子,您不能过去,您现在是陛下的妃子。”
“咳咳……太子殿下……”内侍亦适时出声提醒。
宁令哥回过神来,边跟着内侍往前行边望着没移霜,二人隔着一面湖,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没移霜未再动弹,眼睛却跟着宁令哥身影转动,直到他一角衣袍转入檐廊内,消失于眼前。
“求父皇饶母后一命。”宁令哥跪在大殿之下,额头与地板相触。
“听说你在来的路上遇见了朕的爱妃?”赵元昊握着块黄布,正在擦拭手中沾血的银剑,这剑上血,正是宁令哥二位舅舅的。
“是。”
“有何感想?”
“无任何感想。”宁令哥从始至终没有把头抬起来。
“奇怪,你母后都能因着此事而对我心生怨怼,你反而没有感想,此等心胸,倒似天生的帝王风范。”举着铮亮的剑端详着,赵元昊暗含讽刺道。
“既无缘,作何感想。”
赵元昊沉默良久,转而道:“你母后犯的乃是欺君之罪,你替她求情?是不想当这太子了吗?”
“若能用这虚名换母后性命,儿臣,愿意!”
“好,我便成全你的一片孝心!你且去与你母后作伴吧,此生莫再出府了!”赵元昊举剑正对着宁令哥头顶。
“谢父皇成全。”
这太子之位,不做也罢。
翌日,赵元昊颁发一道圣旨,立没移霜为新皇后。
宁令哥在府中闻听此事,一口淤血喷溅三尺高。
……
当野利二将兵败的消息传入种仲平耳中时,他并没有为除去边境两大劲敌而感到欣慰,自古多少名人将相,俱折在自家人手中……
自己将来会如何,尚未可知。
深深叹息一声,种仲平将手中酒洒在黄土之上,酒水顷刻被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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