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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记忆


  而等顾宝珠醒来,回想起晚上的一切,怕是暂时不想见他。
  左右,他也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便是了。
  少年挑挑眉,将心中思绪和方才余下的悸动压下。
  清晨的曦光逐渐压下黑沉沉的天。
  宋延眉眼仍旧耷拉着,一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心中忍不住轻叹。
  也罢,当初商定好的那桩事,回到还古书院再说也无妨。
  清晨的曦光洒过窗柩,射出点点圆形光斑。
  经过一晚的热浪,酷暑的闷燥,早已将大殿死角的冰盆消耗,流出斑斑勃勃的水渍。
  察觉到照射在自己脸颊上的温度,顾宝珠眨眨眼。
  她揉揉酸疼的脑袋,半晌儿过后,总算是睫羽微微颤动。
  撩开身上的锦被,从床榻上起身。
  顾宝珠撑着床沿来到方桌边上,灌了小半杯温水,喉咙间的干涩这才好很多。
  瞧了眼镜子中自己,发髻四散衣衫凌乱,顾宝珠揉了揉侧额。
  昨日姑母宴席上回来,自己怎么就成这样了。
  脑子短路下的断片,让顾宝珠费力寻找着,被她压在识海深处的记忆。
  空旷的两仪殿,此时已有太监宫女前来替换新鲜的冰盆。
  铜盆中,菱花镜大小的冰块表面析着冰晶,能看清上面的人影。
  寂静的大殿此时,已然恢复些凉爽。
  就在这时,梳妆台前传来噔一声惊响,仿若八月天里晴天的霹雳。
  端着昨晚替换下冰盆的宫女吓得眉毛一抖,心肝颤了颤。
  她好容易稳住身子,余光大胆的朝梳妆台前看去。
  就见巨大铜镜对面的木椅,此时正躺在地上。
  衣衫不整的南平郡主,此刻正怔愣在铜镜前。
  女子容色明艳,哪怕此时未曾梳洗,依旧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颜色。
  可此时,明艳的女子正愣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想到什么。
  她神色一寸寸变化,到最后,莫名看着有些不想见人的架势。
  宫女正犹豫,自己是否要上前的时,便瞧见南平郡主闭眼懊恼的表情。
  福至心灵间,宫女识眼色的端着冰盆,火速退了出去。
  直到她双眼能够瞧见两仪殿外的日出,小宫女这才舒口气。
  她心中暗道,贵人们在想事情,她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
  软缎绣鞋踩在扫的干净的青石砖瓦上,鞋面上的东珠,随着女子的步伐微颤。
  顾宝珠走在前往姑母大殿的路上,清风旭日正好。
  因为昨晚宴会上无甚收获,她暂时还不想回王府去面对那个人。
  索性,她准备在宫里陪陪姑母,随后便差人会府送信,然后直接回还古书院。
  思绪莫名翻转,飘飘荡荡到昨晚。
  顾宝珠脚步突然顿住,没有任何预兆,吓得身后跟来的宫女连忙刹住脚,低垂眉眼察言观色来。
  宫廷内花木瓜果飘香,野花扑簌簌坠落。
  可饶是这样的美景,也盖不住前头南平郡主变幻莫测的脸。
  顾宝珠站在树下,不时有野花落在她肩头。
  像是突然间回神,捡起多小花的女子猛然间摇摇头。
  顾宝珠无声麻痹着自己。
  昨晚一切,便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等筑牢心里防线,抛却心底杂念,她抿抿唇,这才重新朝前走去。
  凉亭水榭内,摆放着洗好的瓜果茶点。
  顾宝珠没等会儿,女帝顾珺姗姗来迟。
  因为隆诞,普天休沐三日,无须上朝批阅奏折。
  如今的时间,倒是这位人间帝王难得清闲的时候。
  “姑母——”
  瞧见来人,顾宝珠原本蔫蔫的神情难得雀跃起来。
  顾珺见此唇角轻笑,染着红色丹寇的手指敲了敲石桌。
  很快便有侍女拿起托盘,取出其中摆放好棋盘。
  随后,又分别在两人面前,放置好黑白两色的云子。
  眼前这架势,顾宝珠算是明了,姑母又来找她下棋了。
  凉亭内,水榭中的凉爽铺面。
  两人仿佛身在船舷画廊里,空气中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儿。
  对面顾珺手执棋子眉目淡定,从容的在棋盘上杀的顾宝珠节节败退。
  情绪感染下,顾宝珠也觉得热血沸腾。
  原本横亘在心里的杂念缓缓褪去,此时,她眼睛和心里都只剩下,石桌上的这局棋。
  桌上的温茶,被换了又添。
  水榭外的游湖,原本的不过冒出淡淡涟漪。
  此刻竟然,也泛出金红相间的锦鲤,不是朝外探出脑袋吐着泡泡。
  “姑母——”
  哀嚎声带着闷闷的鼻音,顾宝珠放下手中云子,倚在身后栏杆处。
  棋局上,顾宝珠手中持有的白子,早已经被黑子围追堵截杀的片甲不留。
  顾珺依旧如往常般,神态闲适端起清茶,凑在唇间轻抿。
  待顾宝珠情绪发泄后,这才慢悠悠放下清茶,她视线扫过水榭锦鲤,从凉亭摆放的木盂中,拿起把鱼食撒入湖中,引得湖中锦鲤争抢竟食。
  游鱼摆动,溅起层层水波,顾宝珠撑着胳膊探头凑在近前。
  木盂中食物散尽,水榭下的锦鲤又很快沉入湖底。
  水面恢复原来般平静无波,石桌上仍旧保留着方才棋场厮杀的惨局。
  “宝珠——”
  顾珺红唇轻扯,指甲上的金色护阳光下晃人眼。
  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石桌,慵懒的声线传来。
  可等顾宝珠抬头看去时,对面顾珺看向棋盘的目光又格外专注。
  与此同时,猝不及防的就突然间,问了顾宝珠个有些毫不相干的问题。
  “都说棋场如战场,而官场又如同棋场——”
  “宝珠——”
  “那你说我们燕国能到如今,所依仗的究竟是什么?”
  清晨的雾气氤氲,有些模糊顾珺的眉眼。
  女帝轻嘶了声,斜倚在身后垫着方毯的圆柱上,那语气,仿佛她单纯自己不解。
  又仿佛,她再提点和考校。
  顾宝珠面色稍正,视线放回方才残局之上,就这顾珺的问题沉眉想了想,半晌启唇道。
  “姑母——”
  “燕国从前蜀走来,能到今日这般繁盛的景象。”
  “这在宝珠看来,自然和姑母离不开关系。”
  “都说帝王乃这天下共主,得先有贤明的人间帝王,方才能有安居乐业的民生百态。”
  顾宝珠没有犹豫,这番话听着算是恭维,却也不算恭维,确实也是她的心里话。
  她从来便知道,姑母走来不容易,身为女子需要摆平这天下难事,又更加不容易。
  她心里便觉得,她的姑母,值得后世称叹,该受万民敬仰!
  顾珺闻言,抿唇轻轻笑了笑。
  她听得出顾宝珠话里的真心,也感受得到她心底的赤诚。
  可江山社稷之大,统治起来哪有这样简单。
  “欧——”
  “还有呢,你在想想——”
  顾宝珠眉梢轻挑,诧异看了眼对面姑母。
  她的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沉吟半晌儿,终于抬头看向对面姑母眉眼笃定道。
  “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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