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天才刚黑,太阳下山后城市又被灯光照亮,闪烁的车灯和交替的红绿灯浮动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汇聚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国庆刚过,城市仍在假期,但也难免会有迫不及待营业的人和事。
河春的夜晚总是热闹而沸腾的,豪华的轿车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穿梭,承载着西装革履的先生和礼服华美的女士,驶向派头十足的花园酒店。
林泽端着高脚香槟杯在谈笑风生的人群中穿梭,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礼貌微笑,与人交谈时偶尔会抿一口酒。当酒杯里的香槟在今晚不知道第几次因主人的晃动而泛起小气泡的时候,宴会厅的入口终于像浮上酒面的小气泡一样嘭嘭炸开了。
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能看见相机的闪光灯在一片咔嚓咔嚓声里此起彼伏。
有穿着礼服的女明星往门口靠,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香风,林泽不动声色地把脚往回缩了一点,生怕被细跟高跟鞋踩中,变成被钉在卤肉铺子上的酱猪蹄。
这是一场由某位热心肠的贵太太牵头的慈善宴会,召集了河春各界名流,说是慈善宴会,不过割肉放血,好盛一碗善款替人化缘。
当然,来的也不全都是被养肥等待放血割肉的唐僧,贵太太为了搞出点噱头,还请了不少常能在电视上看见的明星。
明星自然在哪里都得闪上两下才合适,但今天显然不是他们的舞台,等到人来齐、唱唱跳跳的表演结束后,舞台的主角们才会登场。
贺飞星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不管是作为被割肉放血的那一类,还是上台唱唱跳跳的那一类。
他来的有些晚,错过了最好的停车位,临下车时司机提醒他宴会结束后需要步行五百米、穿过一条马路才能抵达停车的位置。
贺飞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旋即推门下车。车门打开的瞬间,等待已久的记者纷纷扛起□□短炮,一时间闪光灯一闪一闪亮晶晶,晃得他满眼都是小星星。
从下车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升起一阵疲倦和厌烦,但他的脸上仍旧维持着职业且得体的笑容,精致的笑脸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被人精心设计过。
他走过撒满金箔和闪粉的红毯,在宾客们的注视下走进大厅,随手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中拿过一支香槟。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起细碎的光,穿着小礼服的女明星哒哒走过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很清脆的声音,贺飞星能通过那件礼服看出她完美的胸型,何况她还那么费力地挤了又挤。
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应当保持沉默,于是只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些审视看向款款而来的成熟女性——她天生带着一股柔软和妩媚,而那件礼服又平添了几点隐秘的性感。
她停在贺飞星面前,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好久不见,飞星。最近在忙什么?”
两人之间曾有过短暂的合作,当时贺飞星写了一首歌,卖给了她的公司,她因此红极一时。但当这首歌开始频繁出现于某些视频网站,并涌现出无数版本的翻唱后,她终于意识到,真正火的不是她,而是这首歌。
所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但有人总是不信命,她希望贺飞星能专门为她写一首歌,好让歌靠她火,而不是她靠歌火。
只可惜她对未来的美好设想和宏伟蓝图还没有来得及向人描绘就已经破碎,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瞄着这边动静的林泽招了招手,喊了一声星哥。
女明星觉得自己的嘴被粉红色的唇釉黏住了,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就见贺飞星赔罪似的一口将杯中的香槟饮尽,然后面带歉意地将空掉的香槟杯朝她面前送了送,示意抱歉。
“她又找你啊?”林泽并不很高,还有些胖,贺飞星来之前他正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像只拼命想够桌上剩饭吃的肥鹅,“我听说她找了不少人,但写的歌她都不满意。”
贺飞星没说话,目光在宴会厅内逡巡了一阵,再转回来时带着浓郁的烦躁和不耐:“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场慈善晚宴他并不想来,尽管今天是作为被割肉放血的唐僧,但总有人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将他当成来舞台上耍杂技逗人开心的猢狲。就这一小会儿,已经有七八个人往他们这边看了,这让贺飞星有种在动物园里被人当猴围观的感觉。
只是动物园里的猴好歹还成群结队,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也没有太丢人,但林泽看着就很憨厚,话题自然而然就会被引到贺飞星身上。
贺飞星尽量拿出小时候和邻居家小孩比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气势来,后来瞪得眼睛发酸,遂作罢。
林泽还在探头探脑,他的鼻梁上架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努力往人群里看的时候像只呆头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说:“好像还没来。”
贺飞星本来就比他高,穿上皮鞋之后又窜高一大截,像棵种在狗尾巴草旁边的树,闻言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眉眼之间的间距比普通人近一点,面无表情的时候眉毛压着眼睛,很有压迫感,总给人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林泽让他看得有些发毛,解释道:“恒星,你知道吧?就韩霞姝那公司。”
林泽边说边往大门口指,刚才那位被贺飞星婉拒的美丽女士仍坚持不懈地望着他们。贺飞星听见“恒星”两个字,脸色变得有点儿臭,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林泽继续说。
“恒星新来了个高管,给他们良总擦屁股。”
贺飞星笑了一声,带着点儿嘲讽和不屑,林泽立马道:“你不是和恒星的那个良总有过节吗?我听说新来的那位本事不小,才来几天,就宋印良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宋印良都得夹紧尾巴?”贺飞星重复了一句,脸上挂着笑,也不知道是在问林泽还是在自言自语,低声说:“真的假的啊?”
“假不了。我听我恒星的朋友说,那位……”林泽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叮咚一声,他连忙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说:“来了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拉着贺飞星往二楼走,贺飞星让他拉得一个趔趄,跟在他后面上楼梯。
他和林泽读大学那会儿就认识了,林泽此人,往好了说是仗义,往坏了说就是缺心眼,刚入行那会儿没少让人坑,回回都靠贺飞星帮忙。
有一回他被人忽悠签了阴阳合同,贺飞星帮他联系律师疏通关系,老久才把官司啃下来。拿到判决书那天林泽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差点就跪下来喊他一声再生父母。
圈里有不少人知道贺飞星和宋印良有过节,但具体没人清楚,就算是林泽也没打听明白过,只知道贺飞星对这事很忌讳。
不过,林泽秉持着一日兄弟百日恩的理念,虽然不知道贺飞星和宋印良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这不影响帮自家兄弟出气。恒星新来的老总既然能让宋印良夹紧尾巴做人,贺飞星要是能跟人搞好关系,没准以后宋印良就没处给他们使绊子了。
不过贺飞星这人脾气有点儿怪,林泽也没把握他和那老总见面之后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眼见着到了二楼,他回头看了贺飞星一眼,看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
二楼比一楼安静不少,宾客没几位侍者却不少,几个打扮得低调奢华的阔太太聚在一起,捏着香槟杯低声交谈。站在她们对面的青年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西装,和她们说话时微微低头,露出一截从衬衫领子里伸出来的雪白脖颈。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助理的手臂上搭着一件厚重的毛呢大衣,与正在交谈的青年和阔太太们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泽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青年,低声道:“那个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身边的贺飞星身体有些僵硬,甚至能听见那颗脑袋垂下来时颈椎发出的咔咔声。
“怎么了?”林泽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伸手捅了他一下,贺飞星一个激灵,终于把目光挪到他的身上。
林泽正要开口,对面穿着旗袍的阔太太就诶了一声,一边招手一边叫林泽的名字。
那位太太就是这场慈善晚宴的东家,姓付,和林泽接触过几次,对这小胖子挺有好感,林泽就是通过她搭上的线。
付太太这么一招呼,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青年也转过了身,目光先是从林泽圆润的肚子上扫过,然后落在贺飞星的身上。
贺飞星从他的眼底看见了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
那个瞬间,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没有变。
付太太招手示意他们过去,林泽能明显看到青年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然后变成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
他觉得面前的这位老总和传言不一样,他认为能制服宋印良这种混世魔王的人不说比他还浑,但至少看上去得不好惹。可面前这位怎么着也和“不好惹”三个字沾不上边,反倒像是学生时代最容易遭受校园暴力的老好人。
但林小胖混迹娱乐圈多年,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走上前,先向付太太和几位贵太太打了招呼,又朝着那青年点头示意,对方嘴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一点,朝他点头。
林泽把手伸到背后戳了贺飞星一下,贺飞星今晚显然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认识贺飞星少说四五年,从没见他这么沉默过,现在贺飞星给他的感觉就像个社恐患者,在公共场合说句话比扒掉他底裤还要让他难堪的那种。
侍者们无声地移动着,整个二楼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贺飞星和那青年大眼瞪小眼,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得像花,越看越像被逼婚的新郎在给新娘戴戒指前做自我挣扎。
付太太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林泽一眼,林泽立马露出一个憨笑,挠了挠脑袋准备挺身而出做被枪打的鸟。
可惜贺飞星没给他机会。
就在林泽要为这对新人互相介绍的时候,贺飞星突然朝面前的青年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他说。
林泽刚伸出一厘米的手僵在原地,搓了两下之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心想还好我没说话,不然我该多尴尬。
不过这实际上算不上什么尴尬,因为更尴尬的事情在这之后。当贺飞星说出那句好久不见后,对方微微眯起眼睛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因为紧张而被汗濡湿的右手。
“初次见面。”他说,“恒星传媒,宋容书。”
原本好不容易出了点动静的二楼又静下来,宋容书眯着眼笑,握着贺飞星的手轻轻摇了摇后准备抽身。但他感受到右手上传来强有力的力量,贺飞星抓着他的手,没让他收回去。
一边的贵太太们脸上露出看戏的表情,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笑。林泽已经彻底让这走向走懵了,看看贺飞星又看看宋容书,像某些科技展览里只会转脑袋的机器人。
付太太这会儿也看出指望这小子没戏,一裹肩上的貂皮,往前走了一步,靠在宋容书身边,问:“容书,你们认识?”
以付太太最朴素的情感来看,贺飞星的神情不像作伪,这俩人明显是真认识,但宋容书表现得太过波澜不惊,不惊到让人信了他们真的没见过。
“忘了。”宋容书柔声回应,但目光还流连在贺飞星身上,“可能认识,我看贺先生眼熟。”
贺飞星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点戏弄的意味。
他松开手,以一个相当沉默的态度站在原地与宋容书对视,宋容书被几个阔太太众星捧月似的围起来,有些好笑地看他:“怎么了?贺先生?”
大概是贺飞星的眼神太凶,又或者是他周身的气压实在太低,付太太总觉得再这么看下去他们俩得打起来,当即把宋容书往身边一拉,说:“我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拍卖快开始了。”
于是宋容书又在以付太太为首的太太保镖们的保护下去了一楼,只留下林泽在原地给魂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的贺飞星叫魂。
“星哥?星哥!”他拍拍贺飞星,又伸手在他跟前晃,“你怎么了啊?”
贺飞星盯着不远处通向一楼的楼梯,下颌绷得死紧,林泽生怕他把牙给咬碎了,说祖宗你可说句话吧,那宋总到底是谁啊?
过了好一会儿,贺飞星才从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烦躁和怒意中缓过来。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目光在早就没了宋容书身影的二楼逡巡了一圈,才用自嘲的语气嗤笑道:“前男友。”
直到拍卖开始,林泽都还维持着得知真相后眼睛瞪得像铜铃的状态,也不知道是“我的好兄弟竟然是gay”还是“我的好兄弟和恒星的老总有过一段”对他的冲击更大。
宋容书和付太太坐在第一排,灯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的皮肤衬得很白,那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病态的苍白。付太太拿着藏品册低声同他交谈,宋容书脸上带笑,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和善的表情和及时的反应总能让人觉得自己被重视。
贺飞星今天也是放血大军中的一员,他坐在第二排,离前排的宋容书并不很远,一偏脑袋就能看见。
付太太正在向他介绍即将拍卖的藏品,宋容书微笑着附和,偶尔会轻声点评两句,随后付太太就会像受到了莫大鼓励般更加富有激情地向他讲述藏品们的故事。
贺飞星仔细地观察着宋容书苍白的侧脸,这张脸曾在七年里无数个深夜出现在他的梦里。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宋容书也像现在这样,坐在他身边,稍稍侧过脸听他对自己写出的歌曲作热烈的介绍。
他陷入到某些久远的回忆之中,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突然,一直微笑着的宋容书匆匆偏过头,用手掌遮住脸,接着,被椅背包裹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贺飞星猜他在咳嗽,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他抓着单人沙发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显得毫无血色。
刚才站在宋容书身边的助理立刻快步上前,将厚重的大衣披在他身上,贺飞星看出付太太的神色有些惊慌,但宋容书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助理又为他端上温水,宋容书克制地抿了几小口,然后从助理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万宝龙金笔,随手放到了身边侍者空荡的托盘里——这意味着这支钢笔也将成为今天的拍卖品。
不少人注意到宋容书的举动,目光都随着侍者的步伐而移动,想要记住刚才那只金笔的样式,好在拍卖时一掷千金。
金笔本身并不值钱,千金是为了博得宋总青眼而掷的,花数倍甚至数十倍于金笔的钱,给宋总留下一个好印象,并不算亏本买卖。
拍卖开始的时候林泽才终于接受了那两个让他崩溃的事实,他盯着坐在不远处的宋容书,问:“这宋总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也姓宋?他和宋印良什么关系?欸不是,你和他这关系你怎么还让宋印良欺负呢?”
“他爸叫宋成。”贺飞星言简意赅,林泽如遭雷击。
林小胖声音不大不小地啊了一声,然后在周围人把目光投向他们这边的时候又赶忙压低声音:“宋成?谁爸?谁爸是宋成?他爸是宋成他怎么就给发配到恒星来了?”
贺飞星兴趣缺缺,撑着下巴说我哪知道。
河春地处南方,三面环海,划分十一个区,各区经济繁荣,治安良好,几家财阀占据绝大多数的经济资源,把控着整个河春的经济命脉。为首的就是以宋家为主的信锐集团,近几年宋老太太久病不愈,宋家表面和气美满,实则内里暗流涌动,明争暗斗不断。
贺飞星盯着宋容书的侧脸出神,等到那只金笔叫完价、锤子都砸了两遍的时候才回神,匆匆忙忙举起了自己的号码牌。
没人想到锤子都响了两次还会再有人叫价,几个坐在第一排的贵太太扭过头看他,目光里带着仔细的打量和精明的算计。贺飞星垂下眼睛,无意看见手机的屏幕被点亮,有电话打进来。
他厌倦地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拍拍一边的林泽,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快步走进洗手间,从里反锁上隔间的门,接通电话:“喂。”
“星星,是我,是……是爸爸。”
贺飞星握紧了拳,疲倦地靠在门上,草草应了一声,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响起男人嗫嚅的声音:“是这样,爸爸的公司……”
“不借。”贺飞星猝然打断他,“我不会借钱给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他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狠狠摁断了电话。
没过两秒,又有电话打进来,贺飞星烦躁地挂断,把手机关机,扯松领带后脱力地坐在马桶上。
洗手间里的熏香很浓,柠檬混合着木质香料的味道让他放松了一些,贺飞星把手指插入发间,将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弄乱,他用力地揪紧了自己的头发,重重呼出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走出隔间,墙上的镜子映出青年略显狼狈的脸,贺飞星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衣领被自来水濡湿,贴在脖子上有些凉,他把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站在镜前重新打好领带,然后才往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宋容书,还有那个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的助理,宋容书看见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贺飞星时明显愣了一下,那反应分明就认得他。
贺飞星挑眉,站在洗手间门口打量他。
宋容书比他矮一些,靠得近了得仰头说话,贺飞星眯起眼睛,想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宋容书冲着他笑:“请让一下,贺先生。”
贺飞星的心里腾起一股恶意,他站在原地,挡住想要进洗手间的宋容书,问:“你是?”
跟来的助理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刚刚才对自己老板说过好久不见的人转头就问他们老板是谁。比起助理,宋容书表现得显然要自然得多,他听见贺飞星报复似的询问不由失笑:“这么记仇啊?”
“是宋总先装作不认识我的。”
但宋容书觉得他想说的分明是“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宋容书往后退了半步,也像他一样看着面前的青年细细打量起来。最后是贺飞星先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贺飞星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他往一边侧身,宋容书正要进去,又突然退了出来,伸手替他将打得有些潦草的领带重新打好,这才擦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助理抱着毛呢大衣匆匆跟上,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贺飞星的脑袋里翻涌起一阵眩晕感,直到晚宴结束他才回到宴会厅,拍卖行的工作人员捧来金笔和成交确认书,金笔的笔身上刻着宋容书的名字。
他用金笔签了字,付完款后独自往停车的地方走。
河春的秋夜并不冷,秋老虎余威尚在,晚风带着残留的热度吹在脸上,让贺飞星觉得有些热。他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突然想起那件被宋容书的助理抱在怀里的毛呢大衣。
风大了起来,汗液急速蒸发带走热量,让他背上发凉,贺飞星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宋容书苍白的脸。
他突然觉得烦躁,有些用力地把短发捋到脑后,拎着外套快步走向马路的另一边,却在路口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叫他。意识到这一点的贺飞星迅速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斜斜倚着两个身影。宋容书的助理一手拿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一手略显勉强地搀扶着宋容书,正费劲巴拉地朝他招手。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即将跌下去的宋容书,用力圈在臂弯里。天明明还不冷,宋容书却穿着厚实的毛呢大衣,额间满是沁出的冷汗。贺飞星用力搓着他冰冷的手,问:“药呢?他的药!”
“药在车上,高架上出车祸堵住了,司机赶不过来。”助理看着二十出头,估计大学刚毕业,工作没多久,这会儿急得都快哭了,“这边不好打车,贺先生,您,您能不能帮我把宋总送去医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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