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对方足有十几个人，饶是贺飞星和张善打架再狠，也是四拳难敌二十多只手，最要命的是他俩被打完了还没看清楚人家长啥样。
贺飞星啐出一口血，爬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尘，顺手把张善扯起来。
“他妈的，哪来的傻逼。”张善比他瘦弱不少，小时候就像只营养不良的鸡仔，挨的揍也比他多，看起来惨得要命。
贺飞星靠着墙，伸手把嘴角的血擦了，他俩现在鼻青脸肿的，一个胜一个的惨。
“我真是操了他妈。”张善心里窝火，骂了一连串脏话，朝着那伙人离去的方向呸了好几口，“敢打人不敢报名号？能的，别让我逮着，不然揍死你们。孙子。”
“你又招惹谁了？”
张善这人嘴巴时紧时松，八卦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敢说，张善啧了一声猛摇头：“我哪知道。”
不管张善知不知道，反正现在他俩是被揍了，还被揍得鼻青脸肿，巡逻民警看见都要拉进派出所问是怎么回事儿的那种鼻青脸肿。
家肯定不能回，被打成这样再回家他妈得急死，张善还在一边骂骂咧咧，贺飞星吸了几口气，摸出手机给唐宇打电话。
小胖子接电话很快：“喂？啥事儿？”
“你在哪儿呢？”
“刚下车，准备去我姑家吃晚饭。”
贺飞星伸舌头顶了顶牙：“你爸妈不在家？”
“不在呢，进货去了。”唐宇那边儿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你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耍耍？”
贺飞星又啐出口血：“等着。”
半个小时后，唐宇打开家门，看见贺飞星和张善，我操了一声。
“你俩咋了？！”他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又跑进屋里拿药箱，“谁打的？”
张善坐在地上，把书包一甩：“他妈的，不知道，不然早带人揍他们去了。”
贺飞星站在门边上拿着棉签给伤口消毒，踹他一脚让他起来。张善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又骂了句娘。
唐宇开手机叫外卖，忍不住问：“你又说谁坏话了？”
“去你妈的。”张善瞪他。
唐宇父母联系了下面县城的供货商进货，要去三四天，这俩被揍的倒霉蛋正好在他家养伤，省的回家被家里人看见。
他给贺飞星和张善收拾出房间，又拿了外卖，三个人端着可乐炸鸡坐在阳台上，张善喝了口饮料，忍不住又骂一句。
“真他娘的操蛋。”
俩人往家里去了电话，随便编了个理由说住唐宇家，张善父母没说什么，只交代按时上学，倒是祝瑶说了一大堆，让贺飞星住归住，少麻烦人家。
又是一连几天过去，两人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但淤青还没完全散。张善每天一脸“生人勿进老子不好惹”，阴沉得要命，吓得班里同学想关心他俩都不敢上前说话。
这天，贺飞星上课和张善打赌输了下楼买饮料，回来的时候又见班门口聚着一群人，看见他来都十分自觉地让开道。
张善站在走廊上，面色不善，见他过来，叫了声星哥。贺飞星把饮料扔给他，正要问怎么了，就见宋容书站在张善对面，身后还跟了个十三四岁大的男孩儿。
宋容书看见他过来，扯着那男孩的手把他往前一拉，推到贺飞星面前，沉声道：“道歉。”
原本吵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男孩咬着嘴唇不说话，宋容书又把他往前一推，声音稍稍高了些：“宋印良，道歉。”
被称作宋印良的男孩低着头，两只手背在身后，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发出一阵低若蚊吟的声音：“对，对不起。”
贺飞星看得莫名其妙，问张善怎么回事，张善瞪着那小孩儿，咬牙切齿道：“前两天揍咱的那伙王八蛋就是这□□崽子叫的。”
“他？”贺飞星朝着宋容书挑眉，宋容书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互的瞬间，贺飞星又听他道：“继续说。”
宋印良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贺飞星才能听见：“对不起，我误会你了。那天我听人说是你送我哥去的医院，余叔又说他受了惊吓，所以我才找人揍你。”
贺飞星听得好笑，偏过脑袋看宋容书，宋容书的脸上仍旧挂着那副让人心生亲近的笑脸，他走上前，说：“对不起，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想打回来的话也可以。”
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宋印良听见这话吓得一抖，惊恐地回头去看宋容书。贺飞星看他那怂样心里直乐，伸手搭上他肩膀，吓得人孩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说，小弟弟。”他声音压得很低，听得宋印良心里发怵，“初中还没毕业就好好上学，别整天打这个打那个。今天亏得是有你哥在，不然我揍死你。”
宋印良一抽抽，抬眼看他，眼神复杂得很，又怕又想逞凶，仗着他哥在后头抖着嗓子道：“你，你敢……”
贺飞星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别惹我，不然我连你哥一起揍。”
他这表演有点儿用力过猛，宋容书听出他在吓小孩儿，嘴角笑意更甚。贺飞星也朝他一笑，拍了拍宋印良：“行了，哥哥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小孩儿计较，滚吧。”
宋印良还想说什么，站在后边的宋容书发出一个单音，他回头看了他哥一眼，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宋容书十分有诚意地向贺飞星和张善道歉，搞得张善都有点儿不好意思，骂人的脏话也说不出口，朝着宋容书一个劲儿说没事没事。
课间的小插曲以上课铃响告终，宋容书独自一人往班里走，脸上没表情，再衬上他雪白的肤色，看着活像块冰。宋印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几步远的位置，想靠近又怕，哆哆嗦嗦叫了声哥。
走廊里没人，很静，宋容书没理他，宋印良又低声喊他：“哥，听我妈说高三下午开家长会——”
两人正好经过一个没人能看见的拐角，走在前面的宋容书猝然转身，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下手又快又狠，宋印良被他一巴掌抽得撞在墙上，眼眶顿时就红了，捂着脸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叫哥。
宋容书的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温柔和笑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冷得像冰：“宋印良，我最后再说一遍，我的事，你和你妈少管。”
他说完，也不管站在一边捂着脸快要哭出来的弟弟，阔步回了教室。
太阳在天上倒了个个儿，转眼就到下午，高三家长们从十一区各地赶来，红的绿的黑的白的，各色的汽车将整个十一中围得水泄不通，贺飞星张善还有唐宇扒着走廊栏杆往下看，百无聊赖地等自家家长。
唐宇他爸妈还没回来，给他开家长会的是唐媛，他姑还没下课就在教室门口等着了，隔着窗户看他，那眼神活像要把他吃了。
“离了个大谱。”唐宇趴着栏杆抱怨，“都这样了还给我开什么家长会啊，她想知道啥随口一问不就得了。”
张善伸手拍他：“可能是想借此表达对你这个大侄子的重视，让你们班主任多照顾你点儿。”
唐宇叹了口气：“可别再照顾我了！本来我以为那宋容书一来，老师都该围着他转再管不着我了，结果人学霸自己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一节课就抬一次头，还是下课铃响的时候。”
张善一听见宋容书的名字就来劲，问：“怎么说？”
贺飞星也觉得有意思：“学神还不听课？”
“他听着呢，一心好几用，边听课边看书，我题还没读完人家已经出答案了，还能抽空给前桌回纸条。妈的，我现在是明白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他妈人和猪之间的差距都大，我和宋容书之间的差距都他妈差出银河系了。”
“别泄气。”贺飞星也拍他，“至少你们家有菜市场，你问问他们家有吗？”
唐宇咬牙切齿：“建菜市场那块地就是他们家的！”
小胖子虽然成天跟他们俩混在一起，但成绩不差，高三一千多人他也能排上一百来号，上课的时候难免想观摩学神的学习方法。不料方法没看见，还被气了个半死，张善听了啧啧称奇：“他上课还传纸条呢？跟谁啊？”
唐宇哭丧个脸：“叶笑南。”
张善惊了：“操，你喜欢那大美女？”
他俩现在算是明白唐宇这段时间为什么三句不离宋容书了，好家伙，直接把人当情敌了。可惜这小胖子软件硬件各方面都实在比不过，只能远远看着心上人和人家传纸条望洋兴叹。
“去去去，喜欢什么喜欢，都高三了，再乱说考不上大学。”唐宇盯着楼下发呆，“他俩好像挺熟，我听叶笑南提过，说他俩是发小，一起长大的。”
张善嘴巴把不住门，来了句我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唐宇差点给他气死。
走廊里家长们来来回回，三个人整整齐齐地趴在走廊上，祝琪穿着高跟鞋爬上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一包呼在贺飞星背上。
她穿着长袖长裤，把身上的纹身都遮了，嘴里叼根棒棒糖，问：“哪个教室？”
贺飞星转身给她指路，祝琪一把薅住他：“你脸怎么了？”
“没事。”贺飞星往后躲，祝琪有点儿不依不饶：“什么没事？还有你，张善！你俩又他妈跟谁打架了？”
贺飞星左右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道：“你别整天他妈的他妈的，姑娘家文明点儿。”
祝琪一听，两只杏眼瞪起来：“你还教育起老娘来了？贺飞星，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琪姐，我俩真没——”
“贺飞星？”
祝琪一听有人来，立马不说话了，凑出张优雅女性的笑脸回头。贺飞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宋容书站在不远处，正面带微笑地看他们这边。
祝琪一见宋容书，忙问这谁。
贺飞星有些答不上来。说朋友吧属实不熟，说同学吧也不是一个班，想来想去憋不出个称呼来，倒是宋容书笑得要多自然有多自然：“阿姨您好，我叫宋容书。”
祝琪像是蝴蝶见了花似的扑着翅膀过去，走到宋容书身边跟他说话：“小宋，你也和我们飞星一个班啊？”
宋容书脸上笑容不变，贺飞星皱着眉头拉她：“不是。你别靠那么近，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我就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和你俩草包一个班。”祝琪一句话把他和张善全骂了，俩草包脸上肌肉抽了抽。
宋容书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看着贺飞星和张善状似无意道：“你们的伤还没好？实在不好意思，上次临时找你们帮忙，没想到让你们受伤了。”
祝琪一听俩草包受伤是因为给人帮忙不是跟人打架，笑得眼角鱼尾纹都出来了：“没事没事，你以后有事就找他们仨帮忙。”
张善啊了一声，祝琪瞪他，说你啊什么啊。唐宇的脸色不大好看，听了祝琪的话五官都快拧在一起。
贺飞星不知道宋容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儿也颇有些神色复杂，他看了宋容书一眼，宋容书回他一个笑。
“哥。”
贺飞星看见宋容书顿了顿，旋即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初中放学比高中早，宋印良背了个书包站在他后面，身边还站着个打扮得一看就很贵的女人。
是真的很贵，珠光宝气，脖子上的项链坠子快有眼珠子大，巴不得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祝琪跟人一比，活像是拔了毛的鸡被拎到孔雀跟前，怎么看怎么穷酸。
宋容书脸上笑意不变，朝着那女人叫了句娄姨。
娄贞领着宋印良站在一边，毫不遮掩的打量目光在祝琪和贺飞星身上来回逡巡，祝琪让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宋容书稍稍侧身，把祝琪挡在身后。
宋容书并不很高，身材也瘦，勉强将穿着高跟鞋的祝琪挡了个七七八八。但他站得很直，肩背挺拔，像是面坚不可摧的墙。
“来接印良放学？”他问。
娄贞笑着看他：“我听你父亲说你今天家长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西装革履的男人踩着锃亮的皮鞋从另一边过来，叫了声容书。
贺飞星注意到娄贞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而站在她身边的宋印良也起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觉得宋印良很讨厌却又很怕这个男人。
宋容书自如地转身，朝着那人叫了声哥，宋印良的脸色更差了。
他笑起来，朝着那被自己叫哥的男人道：“在一班，你走错了。”
“我知道，但是来打招呼的人太多，我嫌烦，过来看看你。”他似乎这才注意到娄贞和宋印良，稍稍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娄贞捏着手包，僵笑着回应：“小容总怎么来了？”
容开宇指了指宋容书，皮笑肉不笑：“我爸和姑父在家里谈生意，让我来给容书开家长会。娄女士来做什么？接印良放学？”
这兄弟俩一唱一和，就差把娄贞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贺飞星见娄贞勉强维持着笑脸，一双手却差点把包扣烂，忍不住想笑。
“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宋容书点到即止，没再让容开宇给人难堪，他转头朝娄贞一笑：“娄姨，一起回去？”
娄贞腮帮子咬得死紧，一路瞪着容开宇的背影，直到人拐弯走了才朝宋容书点头，然后牵起宋印良往楼梯走。
宋容书相当礼貌地朝祝琪道别，又向贺飞星等人挥了挥手，跟在那母子二人后面走了。
等到人走出去老远，祝琪才嘁了一声，骂了句狐狸精。
大草包张善没看明白，问什么意思。
“说你草包你真草包！没听见吗？那男的姓容，小宋名字第二个字是什么？那是小宋他妈那边的表哥，正儿八经来开家长会的。那女的是小宋后妈，十有八九是个三儿，还当自己是正房，跑来耀武扬威想给别人儿子开家长会，真他妈不要脸。”
“你别整天他妈的他妈的。”
张善哦了一声，说琪姐牛啊，连她是小三都能看出来。
“牛什么牛，你妈怎么还没来？”
宋容书一路跟着娄贞到了校外，一水儿的黑色轿车停在马路边上，宋容书不动声色嗤笑一声，心想一家子人出门的排场都没她一个人大。
人嘛，就是越缺什么越想炫耀什么。
和李逵就差俩三板斧的余叔站在车门前等他，见宋容书来，伸手拉开车门等着他上去。宋容书低头钻进车里，娄贞跟在后面，被余叔一手拦下。
“娄女士，认错车了吧？”
另一边宋印良已经上了中间的车，探出脑袋往他们这边看，叫了声妈。娄贞不依不饶：“我有事想和容书说。”
余叔往车里看了一眼，宋容书点头才开车门放她进去。
轿车缓缓发动，宋容书拉上隔音板，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娄贞。
“有什么事？”
娄贞捏着手包：“你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宋容书点头。
“我看也是适应的。”隔音板隔绝了紧张，让娄贞彻底放松下来，“才开学几天就认识了这么多朋友，我回头也和印良说说，让他多跟别班的同学认识一下。就是要小心点，别认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才好。”
宋容书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娄姨，你什么意思？”
娄贞颇有些给自己和儿子出气的快意：“没什么意思，容书你成绩那么好，可别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不过我和你父亲也不太担心，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不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和“不三不四”的贺飞星等人交朋友的宋容书该被分到哪一群？
宋容书闭着眼睛笑起来，答非所问：“娄姨，最近换季，又该收拾家里了吧？”
娄贞扣着包的手白了白。
“家里这么大，每次换季都要收拾一遍也太辛苦了，奶奶平时也没这习惯。要我说，这种事不做也行。”宋容书道，“对了，娄姨。前几天我的房间也是你收拾的吧？”
娄贞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宋容书睁开眼睛，身体微微侧倾，往她身边靠了靠。
他很瘦，长得也漂亮，带着些女孩的阴柔，可压迫感却十足。娄贞觉得他像是某种捕猎时蓄势待发的猛兽，一口就要咬断自己的脖子。
他盯着娄贞的眼睛，笑着叹了口气：“上次我在学校犯病，书包里找不到药，估计是我前一晚随手拿出来放在房间里了。娄姨，你收拾我房间的时候看见我的药了吗？”
娄贞扣在包上的指尖泛白，她摇了摇头，努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说，没看见。
“那就麻烦娄姨回去帮我找找吧，毕竟我要是出点什么事，家里该乱套了。娄姨，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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