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凶猛的音浪有如实质，把门口的贺飞星震得后退，房间里有人见楼下邻居上来叫门，啪一下把音乐关了，几个喝大了的走来门口，浑身酒气熏得人直皱眉头。
门开之后，贺飞星愣住了，宋容书也愣住了，唯有站在门口的叶笑南抓着门把，回头瞪着屋里的人尖声问怎么回事。
没人想到宋容书家楼下住的会是贺飞星，不然谁他妈跑前男友家楼上住？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几个喝醉了的公子哥儿嘴里发出的嘟囔声，叶笑南回房间拿手机，打字的时候长指甲在屏幕上敲得啪啪响。
宋容书的嘴唇上残留着艳红色的石榴汁，他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玄关柜上，果汁里没完全滤干净的果肉残渣在杯壁上挂出一圈痕迹。他冲着贺飞星笑了笑，弯起来的嘴唇显得越发红润：“你怎么在这儿？”
贺飞星这下没什么气焰了，他原本的一腔烦躁和怒火都在看见宋容书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他垂下眼睛，盯着宋容书脚上的毛绒拖鞋和七分裤下的白嫩脚踝，说：“我听见楼上有声音。”
宋容书哦了一声，然后又问：“是我们声音开得太大了吗？”
他明知故问的语气让贺飞星感觉到一股充满调皮和顽劣的小小恶意，贺飞星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他不会知道我住他家楼下吧？
但紧接着，他又很快把这个尚且没冒头的想法掐断在萌芽期。他吃过一次这样的亏，上一次他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在高三那年：他误以为宋容书留在河春是为了他。
叶笑南长指甲敲在屏幕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到了后来，她不解气地抓起手机发语音，屋内又传来她尖锐的声音和难听的脏话，大概是在质问对方怎么就把宋容书搬到贺飞星家楼上来了。
宋容书的家里有一群人，客厅的墙上还挂着用气球拼凑起来的“欢迎回国”，贺飞星往屋里看了一眼，不少人他都眼熟，是大学那会儿和宋容书关系不错的二世祖。
河春权贵圈里管他们这帮人叫太子，太子党里有宋容书这样温柔和善的大少爷，有叶笑南这样泼辣蛮横的大小姐，也不乏脾气暴躁容易上头的二世祖。有人喝高了认不清人，只知道外边儿有人来找事儿，拎着个空酒瓶就往上凑，问门口是谁。
“没事。”
宋容书站在玄关里，招手示意其他人把这个喝高了的拖走，他刚招手就接连叫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的女伴跟过来，看见贺飞星哎呀了一声，说这不是那个唱歌的明星吗？
贺飞星的眉角跳了两下，他下意识去看宋容书，宋容书唔了一声，把还要往门口凑的朋友往里推了一把，随口敷衍道：“嗯，是啊。”
贺飞星刚刚才烟消云散的火气又噌得窜上来，他盯着宋容书，哼笑一声，说：“宋总真是合同一签就不认人啊。”
几个男男女女帮着手把喝醉的往屋里拖，这会儿门口就他们两个，宋容书冲着他笑，拿起刚刚放下的石榴汁喝了一口：“我可没不认人，”他把杯子里的果汁饮尽，又说：“贺飞星，大家不都认识吗？”
这时叶笑南终于吵完架，她抓着手机走过来，看见贺飞星就臭脸，翻了个白眼后对宋容书说：“我在三区还有套房子，要不搬那儿去？”
叶笑南从来不掩饰她对贺飞星的不喜和厌恶，毕竟她和宋容书青梅竹马，结果最后竹马让天降拐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儿？而且吧，宋容书跟别人谈恋爱就算了，好歹找个门当户对的；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了，怎么还能找个男的呢？
她伸手指着贺飞星，修得纤长又尖锐的红指甲看着能把人眼睛都戳瞎，叶笑南指着他哼哼，对宋容书说：“你俩怎么就这么有‘缘分’？”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缘分”这两个字，傻子都听得出来她在阴阳怪气，偏偏贺飞星八风不动，只耸了耸肩，说：“可能是命中注定吧。”
叶笑南差点给他气死。叶家这辈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被宠上了天，就是宋容书也很依着她，她长这么大还没让人这么呛过声，眼睛瞪起来比宋印良还要溜圆，指着贺飞星就要骂。
“笑南，”宋容书按下她直戳人鼻子的手，说，“你去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叶笑南看看宋容书，又看看贺飞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宋容书没给她机会，他轻轻握着叶笑南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把她往里拉，用力推进了客厅里。
门口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宋容书抓着空空的玻璃杯，倚在门框上看贺飞星。
贺飞星被他看得发燥，觉得今晚真他妈无语，真他妈的不是个事儿。他把出门前理好的短发抓乱，然后对宋容书说：“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说完就往消防楼梯走，宋容书在背后出声叫住他：“我明天要出差。”
贺飞星停下脚步，先是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挑了挑眉，然后才转过身来看他，问：“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提前跟你知会一声。”宋容书倚着门框，一条腿踩着拖鞋在地板上瞎晃荡画圈，“怕贺大明星有事找不到我。”
贺飞星嗤笑，问：“我找你干什么？”
“那可不好说。”宋容书的毛绒拖鞋从玄关地板滑到地毯外，沿着金属门框来回滑动，“毕竟贺大明星上次还想我送你回家。”
他说的上次就是他们俩一起在酒店餐厅吃晚饭那次，其实当时贺飞星并没有作出明确的表示，但显然宋容书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你不送我回家啊”的意思。
贺飞星啧了一声，双手交叠环起胸，站在原地看他。宋容书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靠在门边大大方方地让他看，看到后来反而是贺飞星先别扭起来，他别过眼睛，说：“知道了。”
宋容书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贺飞星转身走进消防楼梯，等楼梯间的门自动回弹后才在响亮的“砰”声里关上了房门。
贺飞星沿着楼梯下楼，摁开门锁后瘫进沙发，盯着头顶的吊灯出神。
宋容书真正的朋友并不多，叶笑南是其中一个。
叶笑南是一个很娇惯的千金大小姐，为人直率、泼辣，同时也非常娇蛮。他们高三那会儿叶笑南的野蛮尚且不显，等上了大学、叶笑南知道了他和宋容书的事情后，她的炮火几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把贺飞星围了起来。
千金大小姐别的不会，挑刺却最在行，她选择性忽略了贺飞星所有的优点，抓住一点瑕疵就能马上从鸡蛋里挑出一副鲸鱼骨架。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贺飞星犯不着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毕竟叶笑南可比宋印良好应付多了。
但他想起刚才宋容书平静中透着冷漠的表情，心里又窜起一股邪火，有点儿想上去揍他——当然也只是想，毕竟贺飞星哪舍得。
妈的，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捂着酸痛的肩颈往健身房走，心想宋容书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走进健身房，把沙袋挂好，又戴上拳套，左右手在胸前邦邦撞了两下，然后一拳打在沙袋上。
这他妈哪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这他妈直接升级成真假美猴王。就宋容书那态度，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贺飞星现在压根分辨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是只会念紧箍咒的唐僧，结果他妈的两个宋容书都说自己头疼。
贺飞星越想越烦燥，拳头砸在沙袋上砰砰响，这又让他想起了刚才叶笑南打字的时候长指甲敲在手机屏幕上的声音。
一想到这个，他又马上联想到刚才宋容书似笑非笑的脸，觉得这狐狸精真讨人厌，明知道穷书生没钱还要去勾引他。
他照着沙袋打出一身汗，用力一拳把几十斤重的沙袋打飞出去，金属链来回摆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贺飞星卸了拳套，把湿漉漉的头发往脑后面撸，回客厅拿水。
半个小时下来他心里的火总算消下去一点儿，贺飞星进浴室冲了个澡，搭着毛巾出来翻冰箱，准备弄点儿吃的填肚子。
他家的冰箱里被小科定期采买的食材填满，贺飞星叼了片面包，又掏出两个牛油果，拿了瓶酸奶往客厅走。
他随手打开电视，一开屏又是韩霞姝的脸。韩霞姝不仅唱歌，也拍电视剧，但大多时候都只接绿茶白莲花的女二，从来没当过主角。圈子里有人笑她，说她唱歌不行就算了，拍电视剧都当不了主角。
贺飞星叼着面包片细细地嚼，抓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台。
他挺久没看过电视，抓着遥控器半天也不知道看什么，这个点的黄金档不是电视剧就是综艺，一张张贺飞星无比熟悉的脸映在屏幕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觉得好笑。
最后他找了个台看娱乐新闻，一边拿水果刀切牛油果一边用余光去瞟屏幕，韩霞姝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主持人说她接了个新剧，演女主角。
贺飞星听着“扬眉吐气”这个形容词就觉得好笑，正想再换台，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叮咚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抽了张纸擦手，抓起手机解锁，看见自从加了微信后就从来没发过消息的宋容书说：
【我下周回来】
贺飞星心里原本还在烧着的那一点点愤怒的小火苗终于被这句话彻底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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