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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


贺飞星回家之后没再赶着写他的歌。他已经有了灵感,无论创作什么,只要有了灵感就一切好说,剩下的交给时间和耐心就好了。

        他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自个儿在镜子前面捯饬了两下,准备出门吃个饭。

        前两天唐宇给他们发消息,说要跟着导师一起来河春做学术交流,这小胖子高考结束后跑去了首都读大学,学医,硕士毕业之后又出国读博,这两年跟着导师到处跑,生怕自己毕不了业。

        张善一听他要回来,说好啊好啊,转头就去定地方,还说要把女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

        张善的女朋友比他们小上两岁,是个护士,就在十一区的医院上班。小半年前十一区整顿,张善他们这些片儿警天天往巷子里钻,拎着根警棍扫黄打非,觉都不够睡。

        有一次,张善在抓一上房逃跑的流氓时光荣负伤,被几个同事扛去医院,正好碰上这姑娘值班。说来也好笑,张善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结果一见那姑娘就心想妈呀,这不就我每天晚上梦里那海螺姑娘吗。

        当天晚上他就给贺飞星打电话,说完了,星哥,完了。

        那会儿贺飞星正好在外地开演唱会,累了一天,刚睡着就被他一个电话叫醒,人还是蒙的,说什么完了,你才完了。

        姑娘叫张兰兰,张善刚开始追人那会儿不得要领,可劲儿暗示人家“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结果用力过猛,兰兰姑娘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说对,是,好,每一句话后面还要加个“哥”。

        那可不嘛,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就这么一闹腾,张善谈个恋爱愣是给自个儿谈出了□□的感觉,为此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他们三个人里就张善那张嘴最能忽悠,像是其他俩人的说话本事全给他了似的,他表面上不声不响,背地里把人小姑娘哄得乐乐呵呵,没过俩月就小手一牵,官宣了。

        贺飞星开车去十一区,先拎着几盒补品去棋牌室看了他妈和他姨,坐了一会儿后步行去他们约好的饭馆。

        饭馆开在十一区还没拆的老巷子里,弯都得拐上十个八个,不是常年在这片儿居住工作的压根就不认识路。张善到得早,已经点好了菜,一见戴着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的贺飞星进来,立马喊了声老贺。

        他不敢在外面叫星哥,怕贺飞星被人认出来,于是选择了老贺这个听起来就觉得年纪四十往上的称呼。走到门口的贺飞星往他们那儿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过去。

        这小饭馆在贺飞星他们读大学那会儿就有了,本来濒临破产,但随着信锐集团的项目展开,购物广场商业大厦一建,就又重新繁荣了起来。

        饭馆老板是对淳朴的中年夫妻,认得贺飞星,看见他来,抓着小本点菜的老板娘点了点头,没敢吭声。附近大厦里的上班族大多租住在这片儿,现在正好是饭点,谁都没敢叫他名字,就怕一嗓子喊出一堆粉丝。

        张善挑了张最靠里的桌子,窝在墙角,旁边就是柜台,不容易被人注意到。贺飞星跟张善面对面坐下,背对着外边儿,别人要看也只能看见个后脑勺。

        他摘下口罩,坐在张善旁边的兰兰姑娘一见他,低声惊呼,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低声问:“你是贺飞星吗?”

        贺飞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倒是张善有点儿慌,用更低的声音说:“兰兰,你声音小点儿。”

        张兰兰迅速抬头看了贺飞星身后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又小声问:“我们科室的姑娘可喜欢你了,你和张善怎么认识的啊?”

        “青梅竹——”虽说怎么着也是个大学毕业生,但张善的语文水平着实不高,偏偏嘴上还没个把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飞星踹了一脚,哎哟一声歪在张兰兰身上,“不是星哥你怎么……”

        他一说出星哥又立马自个儿给自个儿噤声了,和张兰兰一起把食指竖在唇边发出一长串嘘的声音,催得蹲在柜台后边儿玩电脑的老板儿子尿都要下来了。

        等天都黑了唐小胖才找着地儿,他穿着件短袖,手里搭个卫衣外套,跑得一头汗,进门后还没来得及问老板,就见坐在角落里的张善朝他招手。

        他嘿咻嘿咻地过去,先跟贺飞星张善都来了个长久的拥抱,之后才坐下来倒水喝,听张善介绍自个儿的女朋友。

        张兰兰也是河春人,不过她家在河春市底下的一个小县城,离河春主城区七八十公里,开车不用一小时就能到。

        她是个很可靠的姑娘,为人精明,但也很仗义,大方、豪爽,非常有正义感,几句下来很快就和他们聊成一片。

        张善坐在桌上吃他的油炸花生米,把皮搓了才扔进嘴里,唐宇一路找过来又渴又饿,开了瓶啤酒就要给他倒。他哎一声把唐宇拦了,说不行不行,不能喝酒。

        “他晚上还值班呢,不能喝。”张兰兰笑着给自己也开了瓶酒,抓着一次性塑料杯倒上,朝唐宇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我替他喝。”

        她说完就一口把小塑料杯里的啤酒干了,看得唐宇都不好意思,只能跟着喝。一杯冰啤酒下肚,总算是把残余在身上的暑气消了,唐宇给张兰兰倒酒,又问贺飞星:“喝吗?”

        贺飞星那嗓子比命还金贵,搁往常那得天大的面子才能让他陪着喝一口。但他们三个实在太久没见,贺飞星想了一小会儿,拿了个空杯子,朝唐宇努了努下巴:“一杯。”

        金黄色的啤酒咕嘟咕嘟冒着气,被唐宇从瓶里倒进杯里,张善要了杯可乐,四个人碰了一下,抓着筷子开始吃菜聊天。

        这种街头市井的小饭馆不讲究多健康,炒菜的时候可劲儿放味精调料,重油重盐,就是吃个味儿。

        口味太重的东西贺飞星不敢吃,盯着两盘菜心和玉米粒扒拉,不时看看坐在对面给张善剥虾的张兰兰。

        张兰兰让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把手里刚剥好的虾放进张善碗里,说:“星……老贺,你也吃啊。”

        “他那嗓子金贵死了,不能吃这个。”张善吃得满嘴油,探身去唐宇身边拿纸,顺口问了句:“你现在干什么呢?”

        “到处跑。”高中那会儿离现在也快十年了,唐宇一点儿没瘦,反倒有越来越圆润的趋势,他把一颗蒜蓉扇贝呼噜吸进嘴里,说:“忙死了,脚都不沾地,我前两天才从欧洲回来,刚下飞机就说要来河春,我家都没回。”

        张兰兰是护士,跟他算半个同行,问:“你哪个科室的?”

        张善害一声,说:“他治脑子的。”

        唐宇的导师是全世界都很有名的脑肿瘤专家,经常受邀做学术交流,跑到世界各地解决疑难杂症。也亏唐宇这一身膘任人搓扁揉圆都受得住,要换个身体差点儿的早累死了。

        说到这儿,贺飞星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宋容书,他吃菜的动作慢下来,筷子搭在碗沿上,想事情想得出神。

        宋容书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也不知道他这回出差累不累,身体吃不吃得消。

        贺飞星想起他们在慈善晚宴上的那一面,想起宋容书被单人沙发椅背包裹住的瘦削身体,想他压低了的咳嗽声,突然有些冲动地想:我要给他发一条消息。

        但理智很快就压下冲动,他啧了一声,又扒了口饭,十分硬气地想:是他不回我消息,我才不找他。

        两人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贺飞星白天回家的时候,最后一条消息是贺飞星发的“回去了”,在那之后,宋容书就没说过一句话。

        其实宋容书没走多久,撑死了就两天,还是四舍五入的那种,但贺飞星已经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况且这都过去六个秋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分别之后能忍住不想,能强迫自己去讨厌、去恨,可一旦那个被藏在心底的人回来了,和他一起被埋下去的种子就会发芽,顶破名为怨怼的泥土,重新绽出爱和思念。

        失而复得把那份已经被埋进土里的感情升华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神圣高度,贺飞星对宋容书的思念就像夜幕之下的潮水,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

        贺飞星孤身一人很多年,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一个人是这样的难熬。

        他两口扒掉碗里的饭,还是决定给宋容书发一条消息,就在这时,对面正在看手机的张兰兰突然哇了一声,然后有些激动地拍张善的肩膀。

        贺飞星看着她的举动觉得好奇,正想问她看见了什么,就见张兰兰抓着手机一脸八卦地问他:“星哥,你认识韩霞姝吗?”

        张兰兰过于激动,甚至都忘了这是在公共场合,下意识地就叫了星哥,贺飞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她问韩霞姝是什么意思,只说:“不熟,怎么?”

        “她被狗仔拍照片了!”张兰兰和张善真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八卦属性都一模一样,她说着就把手机递到贺飞星面前,说:“你看!这男的是谁啊?”

        照片上的韩霞姝被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搂着腰,站在三区某高档小区楼下,营销号说两人在楼下拥吻,举止亲昵,之后还一起乘电梯上了楼。

        贺飞星先是觉得那小区眼熟,后来又觉得那男的眼熟,多看了几眼之后脑袋里猛地窜进个名字——那男的不就他妈的是宋印良吗?!

        他赶忙拿出手机,发现自己的微信都快爆了,小科给他发了不少消息,第一条是在下午,消息内容是:星哥,我操,宋印良和韩霞姝让人拍照了。

        那个点儿营销号还没发新闻,只在几个圈里的群内疯传,不少跟韩霞姝合不来的女明星都在看热闹,有泼辣一点儿的甚至还发了朋友圈阴阳怪气。

        贺飞星有些头疼,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宋容书,他觉得宋容书现在肯定要被这个傻逼弟弟气死了。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赶忙给宋容书打电话,然而宋容书的手机关机,打工作电话也是关机。

        贺飞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站起来说:“你们吃,我有点事。”

        张善和唐宇知道他大明显工作忙,点点头没说什么,只让他路上小心。贺飞星结了帐,一路跑回棋牌室,开车往家去。

        而另一边,刚刚乘飞机抵达河春的宋容书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坐进车里,不等余祥升起隔音板,就用极为平静和冷漠的声音说:“给李平打电话。”

        余祥缩着脖子点头,把手机开机后急匆匆地拨李平的电话。

        机场高速的灯光一晃一晃,照在宋容书的脸上明暗交杂,他坐在光影里,眉角锋锐,目光森寒,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一把抵在宋印良脖子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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