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宋容书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他看完今早会上没来得及仔细看的财务报表,又看了几个投资项目的资料,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被排除在外,怎么也不进脑子。
他的大脑周围仿佛被人筑起了铜墙铁壁,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进,唯一存在其中的只有贺飞星。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被难以控制的心同化,他开始止不住地分神,觉得腰侧被咖啡烫红的地方火辣辣地发烫,烫得他浑身都要烧起来。
期间余祥进来过几次,看他状态不对,问要不要把下午的工作推掉回去休息。
宋容书摆手说不用,强打着精神给财务部开会,却满心满脑都是贺飞星离去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等你下班。
这就意味着宋容书晚上还要和他见面,宋容书不想,尽管在今天之前和贺飞星见面对他来说值得期待,但现在只余煎熬。
贺飞星热情似火,烫得他几乎融化,宋容书在融化成一滩的自己里找不到原来的样子,贺飞星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不像宋容书所认识的那个自己。
他不想面对,他只想逃,拼命地逃,一步也不停地逃。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被融化,然后在贺飞星的手里被搓扁揉圆,捏成其他的样子,只属于贺飞星的样子。
他把工作的速度放得很慢很慢,以此来拖磨时间。
天彻底黑下来后余祥敲门进来,说老太太亲自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是否要回老宅吃饭。宋容书握着金笔出神,过了好久才说不用。
余祥疑惑地退出去,办公室门咔哒关上的时候宋容书才惊晃回神,他看见自己面前的报告上被他用金笔画出一连串挨在一起的星星,他的笔尖抵在最大的那一颗中间,晕出的墨迹把五角星染成黑色。
他扔掉手中的笔,取下眼镜,用力地揉着眼睛。
宋容书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昨天之前他还胜券在握,说他们压根就没分手。
好吧,现在他后悔了,他觉得说大话不是个好习惯,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把这句话扛起来,但贺飞星已经找来了。
落地窗外的城市亮着灯,辉煌的主干道贯穿东西,四通八达的道路仿佛城市的血管,汽车是红细胞,人是氧气,流动的光河就是血液,这些组成了夜晚的城市。
他烦躁地趴在办公桌上叹气,一侧的脸颊被挤得变形,贺飞星的电话掐着点打过来,宋容书想挂掉,但手指又不听使唤地替他接通。
他的耳边只有高层冷风吹过玻璃窗外时发出的呼呼声,他下意识握紧了掌心里的手机,听见贺飞星问:“你什么时候下来?”
宋容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抓着手机,嘴唇嗫嚅了两下,嗓子却失声,说不出贺飞星想要的答案。
贺飞星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电话那边就传来开车门的声音,他对宋容书说:“你如果不下来,那我就上去。”
宋容书垂眼看着自己下意识在纸上画出来的星星,说:“我已经回去了。”
“你没有。”贺飞星关上车门,声音像窗外的北风一样冷,“容容,不要骗我,不要对我撒谎。”
宋容书听出他声音里的疲倦和沙哑,觉得鼻尖发酸,眼眶胀痛,他直起身,盯着纸上黑色的星星,问:“你一直在等我吗?”
贺飞星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站在车门前,盯着灯火通明却门可罗雀的公司大门,对宋容书下最后的通牒:“你下来,或者我上去。”
宋容书起身走到窗边,贴着玻璃去看大楼的最底下,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贺飞星的车,然后他将目光顺着车来时的线路后移,从大楼前的广场一路汇进主干道的车流,然后一直往前,驶向市中心的万家灯火。
他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透明的窗面上喷出朦胧的雾,他自嘲般勾了勾嘴角,觉得无奈,因为这么多盏灯竟然没有一盏为他而亮,万家灯火竟然没有他的归途。
他在贺飞星动身上楼之前做出决定,对电话那边说:“我现在下去。”
有些事情他总要去解决,有些关系他总得去面对。
宋容书关掉办公室的灯,让余祥自己回家,然后独自乘电梯下楼,看见了站在旋转玻璃门外等他的贺飞星。
迈出电梯的那个瞬间宋容书心中踌躇,他不知道他的决定对不对,他想往后退,又想往前走,他像触藩的羝羊一样进退两难,他迈出一条腿,另一条腿又变得无比沉重。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像个考试不及格即将面对父母质问和打骂的孩子般慢吞吞地往外走。贺飞星靠在车门边,目光锁在他身上,像是狙击枪的红外瞄准灯一样让人在意和感到威胁。
室外刮起大风,把宋容书打理得整齐的短发吹乱,他在贺飞星的注视下走下楼梯,然后沿着地砖笔直的缝走到车边,停在他面前。
贺飞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手撑着门框,强势又霸道地看着他。
宋容书目光向下,他低头看进低矮的跑车座位,看见中控台上放着两个印着商标的纸杯,他猜靠近驾驶座的那一杯里装的是咖啡,副驾驶的那一杯是果汁。
车里很冷,他觉得车里的温度比室外还要冷,而贺飞星就坐在这样冰冷的车里等了他一天。
宋容书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又有一阵大风迎面吹来,把贺飞星后脑的发往前吹,糊在眼睛周围。他替宋容书挡住风,但宋容书还是瑟缩了一下。
今天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宋容书想。
他俯身坐进车里,跑车特有的流线型结构显得内部空间极其逼仄,宋容书觉得坐得不舒服,想换个姿势,但贺飞星已经弯下腰贴过来给他系安全带。
安全带的锁扣咔哒一声扣在一起,贺飞星抬起眼睛看他,宋容书觉得他和贺飞星也就这么咔哒一声被扣在一起了。
贺飞星替他关上门,从车头绕到驾驶座门口,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宋容书的身上,从车窗,到挡风玻璃,再到车窗,这让本就紧张的宋容书像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如芒在背。
灰黑色的跑车驶离夜色,融进灯火辉煌的主干道,像一尾灵活的鱼,不停地在车水马龙中穿梭。
宋容书仰面靠在椅背上,目光自然地向上,从挡风玻璃的顶部擦出去,望着他们头顶山雨欲来的夜空,试图在浓重的乌云中间找星星。
车内廓然一片,唯有前端发动机的嗡鸣和车外偶尔响起的微弱喇叭声,过了很久,宋容书才说:“我没有吃晚饭。”
贺飞星把着方向盘不看他,眼睛里倒映着马路上闪烁的各色灯光,见他不说话,宋容书放轻了呼吸,又靠回椅背上,盯着乌云翻滚的夜空发呆。
早上的时候天气预报说冷空气要来,河春很快就要开始下雨,他猜下雨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因为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宋容书用余光去瞄贺飞星,青年被灯光照射的面部轮廓刚硬又流畅,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唯有倒映着光河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又往前开了一会儿,贺飞星打起转向灯,右转方向盘上高架,加速的时候发动机陡然发出轰鸣,引得周围不少路人和司机都转头看他。
现在宋容书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贺飞星也没想好,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宋容书今天会逃,明天会躲,后天也会跑,所以他得现在就把宋容书堵住。
否则他现在不来,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宋容书了。
七年前宋容书可以头也不回地拎着行李就走,谁能保证七年后他不会呢?
云层之间亮起一道闪光,同时响起的还有闷隆的雷声,雪白的闪电强硬地将天空分成两块,四散的光晕照亮了裂痕的边缘,第一滴雨在一片隆隆声里落下来。
冰冷的秋雨像是天空被雷电劈裂后稀拉往下掉的碎渣,哗哗地往地面上落,宋容书垂下被闪电刺痛的眼睛,心里想的是:裂开的那两半天应该拼不起来了。
落了这么多雨,掉了这么多渣,就算拼起来了也缺斤少两,这里空一块那里少一片。
他觉得一切都糟透了,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着干燥的城市,在车玻璃上挂起一道水帘,挡风玻璃外的雨刷摇头晃脑地工作,甩出一道又一道的透明水柱。
晚高峰还没结束,前方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各式各样的车在高架上排成一条长长的队。
贺飞星在半个小时挪不了两米的堵车大军里停下车,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放在中控台上的果汁,递到宋容书面前:“谈谈。”
宋容书不敢看他,接下果汁后盯着塑料盖上的商标使劲儿看,像是光靠看就能把里头的果汁吸上来似的。
他点头:“你说吧。”
“你还记得龙哥吗?”贺飞星侧身看着宋容书,他凝视着那张被果汁杯遮住一半的、俊秀又漂亮的脸,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永远将他记住,“高三那年来我们家收保护费,被你撞上的那个。”
宋容书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说:“有点印象。”
“你刚回来、咱们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张善告诉我,在那之后龙哥不知道又犯了什么事,判了几年,前段时间刚出来。”贺飞星看见宋容书扬起杯子喝果汁,用白色的纸杯把脸遮住,“他去找过我姨,你知道这事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宋容书欲盖弥彰地冲他笑,“那是你的小姨。”
“你去看过她,”贺飞星猝然打断宋容书的话,同时被打断的还有宋容书显得有些刻意的笑脸,“就在龙哥去找她的那天。”
宋容书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他又匆匆地喝了几口果汁,盯着窗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飞星伸手按住他的后颈,用力把他的头转过来,按到自己面前,和他额头相抵:“容容,我说过,不要骗我,不要对我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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