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七
晚饭她吃得很少,右手不方便,加之胃口也不好,随便敷衍了两口便回床上躺着。
令容相信令文的话,但总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可脑子里混沌一片,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她将这种异样归结为自己大脑受伤的缘故,试图说服自己,她心里喜欢的就是沈承安。
她与令文落魄至此,若是与沈齐安全无关系,他又为何要救他们,图财他们没有,图她的色?还是算了,那人看着就不好接近,像深山老林里苦修的老僧,六根清净。
能解释的,就是她是沈承安的未亡人,顾虑着以往的情分才对她和令文施以援手。
她总觉得心里真切爱着某个人,企图将那份感情和死去的沈承安联系起来,但搜寻所有的记忆碎片,隐约有沈承安的背影,但她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这到底是为何?
她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又在想些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略偏头看过去,沈齐安已经到她床前,正撩袍在床沿坐下。他眉目清朗,眼神柔和,比白日清冷自持温暖许多,陆令容心忽然跳得厉害,他不知道这是她的房间吗?怎么又擅自进来?
“你……你过来做什么?”令容抓着被子,举止防备。
见她防备又陌生的举动,整张脸又愁又苦,似欲哭无泪,沈齐安便知道,她又想些有的没的。他忽然想起以前的陆令容,从来都是明媚张扬,笑靥如花,不像现在憔悴支离,他倒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像从前一样欢快地笑。
“来给你送药。”沈齐安将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桌上,侧身慢慢扶她坐起,又给她垫上靠枕。
顾虑着她手上骨折,沈齐安的动作很轻柔,待她坐好才把药端来。
陆令容伸左手去接,沈齐安没给,低头舀勺汤药吹凉,才送到她嘴边。她怔怔看着他,见他再将勺子递上来,她才不自在地往后别头,礼貌道:“多谢,我可以自己来。”
沈齐安看一眼,道:“嫂溺,叔援之以手,权也。”
他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倒显得她心里有鬼,她无言以对,乖乖张口,让他喂下那药。
陆令容一直不自在地盯着他的脸看,眉毛清晰如裁,鼻梁高挺,眉眼乌黑深邃,皮肤肌理细腻,顺着往下看,薄唇微微抿起,像是在配合他微蹙的眉头。
模样是极好,可惜了,嘴唇薄的人寡情。
陆令容看得出神,不知怎么就想到这句话,忽然被呛到,迅速将头偏到外面,药汁猛一下咳嗽出来。
“怎么了?”沈齐安放下勺子和汤药,一手取出巾帕,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尤其温和。
“无事,不过被呛到而已。”
将她扶起来后,沈齐安用巾帕替她轻按唇角,擦拭掉唇边的汁液,小声怨道:“都多大的人了,喝个药还能把自己呛着。”
语态之温柔,与之前大相径庭,令陆令容有些不知所措,差点疑心他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目不转睛望着他。
沈齐安总算察觉到举止不合适,又跟换脸似的,将帕子丢在被面上,冷淡道:“自己擦,我将地上收拾了。”省得半夜被子掉下来还被弄脏了。
他将药碗端出去,又找来擦地的帕子将床前打扫干净,嘱咐她:“喝了药就自己歇下,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事就叫我。”
沈齐安带上门出去,陆令容坐在床上发怔,心道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又捻着方才他给她用的巾帕,无奈叹气。
嫂溺,叔援之以手,权也。
她身体不便,他照顾一二,权也。
喝了几顿药后,令容的身体明显有好转,癔症虽没医治好,但头疼缓解了许多,精神头儿也足,看上去与常人无甚异常,甚至这病不像癔症,倒像离魂,除了不记事,旁的都还好。
她身体底子好,养了两日,身上不轻不重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头上的伤口日日换药,也有渐好的样子。
令文常守在她身旁照顾,沈齐安也经常过来,不过隔壁房里两人却很少过来看她,乔嬷嬷倒是来过两三次,一边摆着不悦的情绪,一边又做着照顾她的事,也说不准这人什么态度,至于沈秉诚,令容只见他扒着门缝看过两回,被发现后便匆匆离去,一次都没进来。
等陆令容身体稳定了,沈齐安带着令文出了趟门,嘱咐乔嬷嬷照看好她。
令容弄不明白乔嬷嬷这嘴硬心软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乔嬷嬷来给她送粥时,令容问她:“嬷嬷和三公子可是不喜欢我?”
乔嬷嬷哼了一声:“本来是喜欢的,可谁叫你有个黑心肠的爹,眼瞅着你就想起他多歹毒,便喜欢不起来了。”
令容神色暗淡低下头,她隐隐约约知道,她父亲害得沈家家破人亡,又派人追杀他们姐弟。
乔嬷嬷看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又心软,“你也是个可怜的,这事本来也怨不着你,只是请大小姐体谅体谅,我们三哥儿才十来岁,半大孩子刚经历这么大的变故,不喜欢你也正常,你若有耐心,就等着,三哥儿不是不讲理的人,等他想清楚了,也不会再迁怒于你,你若没耐心……奴婢也没办法,奴婢是沈家的奴婢,三哥儿的欢喜就是奴婢的欢喜。”
陆令容平和应了声“嗳。”便不再说话。她在客栈待了好几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床上吃饭喝药都是沈齐安或令文喂的,也实在无聊,觉得一身骨头都要躺化了,自己试探着掀开被子,趿鞋下床。
脚腕上铃铛央央作响,乔嬷嬷听见声音,忙放下手上托盘,朝她走过来,“哎呦我的大小姐,你这一身的伤还没好利索,你有什么要做的吩咐奴婢一声就是,你说你乱动什么?”
“我只是想试着走走,到窗边透口气。”乔嬷嬷的过分紧张,让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脚搓脚。
乔嬷嬷到底没苛责她,替她穿上鞋,扶着她往窗户边去。
“你自己待着,我将药碗拿出去,外面天冷风大,你可别开窗户,只可从这缝隙里瞥一眼,再着凉,苦的可是我们二哥儿。”
乔嬷嬷退身出去,陆令容站到窗边,凉风沿着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凉悠悠扑在面上,让她顿觉清明不少。
已近年关,外头舞龙耍狮的队伍敲锣打鼓沿镇热闹过来,下面街上聚集不少人,吸引了令容的注意,她伸手将窗户打开一些,冷风吹她一个激灵,却没将窗户关上,探头往外看去。
不知为何,人群里站着几个草帽粗衣的大汉,混在人群里不显眼,但在人人都看着锣鼓队的方向时,他们在人群中以目相接,逆着人群的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这便十分扎眼。
令容正打量他们,那几人似感应到了一般,纷纷抬头朝她这边看来,一个塌鼻梁,一个八字眉,阴侧侧看着她,电光火石之间,令容仿佛记起什么,迅速将窗户关上。
她心生忐忑,那些人像是冲着她来的。
令容忙叫来乔嬷嬷,问道:“嬷嬷,文弟他们何时回来,我刚才在窗户里看见歹人追来了。”
乔嬷嬷自是不知,看她惊恐不安的样子,以为她癔症又犯了,搀着她劝说她回床上歇息。
“哪有什么歹人,大小姐又犯病了,刚喝了药,回去睡一会儿病才好得快。”
“是真的,塌鼻梁,八字眉……”
她话未说完,沈齐安青衫唐巾跨进门来,乔嬷嬷无奈道:“二哥儿,陆大小姐又犯病了。”
陆令容的目光落到沈齐安的脸上,眼巴巴望着他,他会信她的话吗?她是真的想起来了,白云峰雪道上,火把照着那几人就有方才的塌鼻梁和八字眉。
“嬷嬷去找秉诚,收拾东西,我们一会儿便走。”
乔嬷嬷道:“怎么了,真有歹人?”
沈齐安点点头,乔嬷嬷忙不迭出去,到隔壁房里找秉诚。
“你信我?”陆令容站在他面前,个头只到他下巴的位置,柔顺的长发批在肩上,额上还缠着纱布,右手也还吊在脖子上,许是这两日将养的作用,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正愁眉不展。
沈齐安鬼使神差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哄她道:“别怄了,我知你所言不假。”他们方才在外面也被人跟踪了。
陆令容怔怔看着他,沈齐安又收回手,若无其事恢复一惯的神色,将手里拎的东西放桌上,道:“令文去找客栈老板结账,这是给你买的新衣,你还有哪些要收拾的,我一并装上,稍后便出发。”
陆令容还怔在他方才的举动中,被他的话拉回神来,答道:“我没什么要收拾的,将这床褥叠好便可。”
沈齐安应声上前,举着被褥扬空一展,三下五除二便整理好了。
“你在此坐着不要动,我去外面探探情况,待会儿便来接你。”
说着便推门出去,陆令容想起他刚才的举动,还来不及叫住他同他说清楚,沈齐安已经消失在门口。
沈齐安出去后,扶着楼梯口的廊柱长长吐出一口气,耳根那点薄红色,在黑布唐巾的衬托下格外明显。他收回手,为自己方才孟浪之举感到羞愧,又忍不住细细摩挲二指,仿佛还留有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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