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品馆
于是她逼着自己看向了锋妄，极尽真诚与感激。
总有人说她最像慕瑶的便是那双眼睛，白昼能映皓日，夜晚能盛星辰。
她也不知道下了什么狠劲，就这样眸光莹莹地看向对方。
“不，很漂亮。”她嫣然笑道。
萧思玥内心深处觉得自己这般一反常态的坦诚，总该换得对方那么一些别样的回应才对。
不过锋妄似乎并没有看出她与之前的任何差别，仍旧那般淡然地笑着看她，点了点头。
她突然敛起了笑容。
阳光逐渐明朗，街道也逐渐拥挤。
他们似乎刚好碰上了赶集，人比往常还要多。
萧思玥愣在原地，甚至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失神想个清楚，也没想清应该如何接话，突然感受到了手腕边的异样。
“啪！”
她瞬间反手抓住了向她手镯伸来的手腕。
锋妄随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侧身一望，竟看见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举着的手臂被萧思玥抓住，脸色惊恐又茫然。
萧思玥看见对方脏兮兮的脸庞还有衣衫褴褛的模样，不用言语便知晓了大概。
她转头平视着对方惊魂未定的眼神：“……想要镯子？”
男孩整个人几乎被萧思玥单手拎在了半空中，浑身颤抖不已，却仍是一言不发。
锋妄内心暗笑了一瞬，他想这孩子是识货的，但只知好坏，不知轻重。
萧思玥皱了皱眉，男孩则突然双脚猛地在空中一甩，就着惯性两脚掌直对着萧思玥的胸口踢去。
她也没反应过来对方竟会如此，下意识地便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打算格挡。
不过刹那时，那小男孩却因她这一放而在空中翻了个身，潇洒落地撒腿就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两大人看得目瞪口呆。
萧思玥捕捉到他转向了一个暗巷，似乎隐约还有几个其他的小脑袋。
“身手还不错。”锋妄评价道，“姑娘想追吗？”
他的话下一瞬就能把那小子逮回来。
“不了，本也没丢什么。”萧思玥反而有些感谢这孩子帮她解了尴尬，“见笑。”
再说那孩子还有几分像当初的小青，萧思玥总会对着这样的存在心软。
锋妄真的也就只是配合着笑了笑：“现在的西六街，也还有很多这样的孩子？”
她无奈地点点头，抬步前行。
“无论是风月官府还是萧家，都花了很大功夫去解决这些孩子的归处。”她悠悠解释道，“却不想多年来，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锋妄颔首道：“在中海也一样。”
这倒是让她有些震惊：“我在中海时，似乎从未见过无家可归之人？”
说罢，萧思玥又利落地带他转入了一条较为宽敞的大道。
锋妄笑了笑：“因为他们都在姑娘看不见的地方。”
萧思玥突然睁大双眸，背后有些毛骨悚然。
“说笑而已，如果是孩童的话，多数都在慈幼局中。”锋妄觉得自己估计是吓着了对方，“不过中海估计远没有姑娘想的……那般美好。”
这回萧思玥倒是笑了，这大抵就像她看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超凡脱俗之处？
他们就这话题随便聊了几句，她便带着锋妄来到了这条大道的正中处。
各色小摊在商铺前陆续支起，渐渐热闹了起来，二人边说边笑，穿梭其中。
老实说萧思玥从未想过能与锋妄这般并肩走着闲聊，总觉得似乎自己在做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无论她儿时怎么喜欢他，除了看他擂台得费心思抢个前排，其他时候永远都是尽力地远离他本人。
哪怕她爹提出其实可以以萧家的名义登门拜访中海城的主人，都被她一概拒绝。
所以小青问她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并非喜欢这个人，更多的也就是仰慕以及想要看见他赢下擂台的希冀，毕竟当年他是为了救她才输的。
可是多年未见，萧思玥觉得只要自己能看见他，就还是能生出满心的欢欣。
管他对自己动不动心呢？他过去八年都不认识她，她不也见着他就能开心？
“——所以均乐轩并非……姑娘？”
锋妄望着有些走神的萧家少主。
萧思玥赶紧回过神：“并非……您想说并非单纯的酒楼？”
锋妄点了点头，打趣道：“姑娘可是看见了何物？”
“啊我……”
萧思玥尴尬地眼睛四处乱飘，发现她们其实已经到了目的地，且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目的地对面。
那不是小青和亦双吗！
萧思玥目瞪口呆，一时都忘回了身边人的问句。
下品丹药商铺的对面是一处茶馆，而萧青儿和边亦双正好就选了最靠外的一桌，悠然地品着茶，还对她挤眉弄眼地笑。
明显这两就是冲着她来的！因为仅有如此她们才能抵抗曼陀罗的迷幻性，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来。
人生如画，不如八卦！
萧思玥明显是低估了小青对她和锋妄的幻想程度。
“姑娘？”锋妄又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失礼……确实有些私事。”萧思玥打算不管这两，先把正事办了再说，“不过这儿便是萧家下品丹药的出口处了。”
她转身，二人正对着一巨大的商铺，上有铭牌——下品馆。
这个名字……萧思玥每次来都觉得十分汗颜。她曾想多次说服对方把这名给改了，但都无果而终。
锋妄也不禁笑叹道：“直截了当，店主定是个有趣之人。”
“也很执着。”萧思玥叹了口气，“公子请。”
下品馆设计的极为宽敞，几个大门敞开毫不避讳地迎接着客人，如同所有的当铺酒馆一般。
可这明明是花了钱还要赌命的血腥之地，这种敞亮多少有些讽刺。
二人一同抬步入内，埋入了店内的人群中。
就算方过巳时，店里已经略显拥挤。
“四阶凝神丹黄品！十两银子起价！”
有人在人群最里端唤道，想来应是下品馆的人。
“十二！”
“十三！”
“十三两五钱！”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几十个人疯了一般地往前冲着，多少有些像毫无章法的拍卖场。
萧思玥一带上宾来此便见识此般乱象，不免皱紧了眉头。
“四阶黄品。”锋妄和她一同站在原地远离了这场哄闹，“姑娘觉得如何？”
萧思玥认真道：“价格暂且不论。四阶黄品风险过高，若是五阶武修用以巩固内气修炼倒还好，可要是四阶武修将此当作五阶突破的辅助，那可能……”
她摇了摇头。
“有性命之忧？”
“四阶而已，不至于，但修为全废是有可能的。”
“多大可能？”
“看造化？但不会低于五成。”
“也即是说，他仍有五成左右的几率成功。”
萧思玥一时顿住，这话确实没错，就是她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锋妄笑了笑：“姑娘生在萧家，恐难体会普通武修的崩溃和绝望。”
不，萧思玥摇了摇头。
“我知道，只是……”
她一个少当家，怎么能不知道玄黄次品这种东西是如何赚钱的？
“只是给出作为炼丹师的评判，至于武修之人所作所为，我等无权置喙。”
锋妄沉默片刻，没有回她这句话。
毕竟在中海，玄黄普这些品阶的丹药仍是禁品。中海的武修没有权力选择，因为历代掌权者早已给他们做出了选择。
“二十一两三钱！成交！后面交银子拿货！”
“好！好！”
得筹者兴奋地接过信物，通过原本紧闭的铁门跑向了后屋。
“二十一两……”萧思玥喃喃道。
这可能是一个普通伙计不吃不喝三四年的工钱，买一个一步登天一步地狱的机会，值得吗？
她每次来下品馆都想问这些人这样的问题，可又碍于身份难以开口。
“下一件，五阶普品隐气丹，救命用的。三两起步！”
萧思玥嘴角踌躇，普品隐气丹是个什么东西？虽说五阶效用甚至可以帮助用者潜入一些大家府邸，可为什么能练成普品？这是来害人的？圣品楼里究竟是谁练的这玩意？
“三两六钱！”
“四两！”
“四两八钱！”
……
“姑娘。”锋妄突然唤了她一声。
“您说？”
“可否引我见一面此处当家的掌柜？”
萧思玥眨了眨眼：“好，请随我来。”
她也没多想，他人都在这了，让掌柜的来见一面也无可厚非，便带着他挤过人群，一路来到了喧闹声的尽头。
是那吆喝报价的伙计，坐在柜台前十分焦躁，一边抓耳挠腮，一边记着每个人的报价。
“九两成交！老规矩后面交钱拿货！”
他撕了个条猛地甩给了那人，越过了正朝他而来的萧思玥。
这么暴躁的？
萧思玥稍稍歪身才躲过了飞来的纸条，来到了他面前。
“打扰了小哥。”她点了点他的桌面，礼貌道，“我——”
“滚滚滚，没看这正忙吗？”伙计暴躁地摆了摆手。
萧思玥看着他埋下的头，挑了挑眉。
锋妄跟在她身后，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萧思玥清了清嗓子，又道：“小女确有急事，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有想要的自己跟着出价，没钱就滚一边去。”他仍是头也不抬地赶着人。
她心觉好笑，单手撑在了他桌台上：“小女仅是来找人的，无心叨扰大哥生意。只是这后门紧锁，也不好硬闯，只得麻烦您通报一声，片刻就好。”
觉得自己生意被耽误的伙计十分暴躁，似乎想起身和她直接开骂，却晃眼中看见了撑在他面前的纤细手腕。
白色的手镯流光溢转，上纹有翩翩朱雀，一看就是非凡之物。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忐忑地屏息抬头看向这位女子。
萧思玥仍对他勾勒着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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