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薛绍喝醉了。
虽然他神色不变，依旧坐的笔直，但脸颊明显挂上两团熏红，眼底也不复清明，有些醉意。
王路凑过去不知道和他耳语了什么，江芜芜离的远实在听不见。
只见薛绍撑着桌子站起身，理了理下袍，然后离席了。
晚宴上只剩下大臣们和莎车国使者们，江献和金兰早已经离开，太后虽然想留下，但她身体支撑不住，勉强待了一个时辰就被孔嬷嬷搀扶离开了。
江芜芜见薛绍离开，也带着橘丹悄悄退出去，远离歌舞欢笑的庆仁宫，耳边嘈杂声渐渐消失，她回去的路上想起薛绍醉态，有些不放心，停下脚步又折返回去，与橘丹交代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紫宸殿看一眼就回。”
橘丹担忧道“殿下，这么晚了，您过去的话恐怕不合适，不然明天再去吧。”若是被有心人传出长公主和九千岁的污言秽语来，那可如何是好。
江芜芜虽然还是担心，但橘丹说的话也不得不考虑，因此抬步回去了。
夜间，一室静谧，江芜芜辗转反侧许久还是睡不着，心里惦记着薛绍醉酒之事。
原书中他遭遇的刺杀不计其数，虽然来了这么久只听说过前几日那一件，依旧难以想象暗处窥伺的危险。
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收紧，直到碾碎。
她想了许多，翻身坐起来望着窗外出神许久，又下地坐到桌边待了一会儿，还是忍耐不住心底莫名的焦躁。
她掀开帘子一角，见橘丹趴在外间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摊着一本未看完的话本。
烛光辉映间，江芜芜大胆的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紫宸殿看一眼，只要看到薛绍安稳的睡了，没有危险就回来。
她穿上衣服要走，看见矮柜上那件初入宫时翻找出来的披风，橘丹知道她喜欢，便用心的把一小块破损的地方补上了。
披风边角绣着金色的莲花，是法华寺人手一件的衣服，很有纪念意义。
她又披上那件披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宫，一路畅通无阻，即便是遇上宫女太监，也都无人敢拦她询问。
可她到了紫宸殿，看见门口守着的东厂番役和王路，才想起来。
这么晚了，而且薛绍没准已经睡下了，她身为长公主，深夜孤身一人闯入掌印太监的房中，只为了看一眼他是否安好。
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太暧昧，必会被传闲话。
夜风袭来，吹走她急促而来出的一身薄汗，头脑也清醒过来。
江芜芜转身正打算回去，却听见殿内传来的碰撞声和打斗声。
门口守着的人全部一窝蜂冲进去，可见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吧，她就知道今夜肯定不太平，莎车国人灌薛绍喝酒定是有预谋的，江芜芜跑过去。
紫宸殿内，王路带着人冲进去，刺客黑衣蒙面，露在外面的眼珠是绿色的，显然是莎车国人，手里握着匕首奋力冲向站在榻边的九千岁，他惊呼出声“快去保护大人！”
身后的东厂番役越过他冲上前，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薛绍原本站在榻边，见人都进来了，又坐回榻上，揉按两下眉间，神色不明。
江芜芜走到门口往里看的时候就见到他如此不以为意，丝毫不把被行刺这件事放在心上，还能待在屋里坐着，真是对他手下有信心。
但她并不放心，屋内许多人打在一起，她过不去，只能在门口看着干着急。
王路也紧张的绷着身子，他不会武，这种时候帮不上忙，握紧的手指指尖泛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室内。
忽然余光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吓了一跳，以为是还有刺客，扭过头看去，才看清楚是长公主，额头冷汗滑到眼皮上。
“您怎么在这儿？！”王路惊到忘了请安，心怦怦的乱跳，这位什么时候来的？
要是被刺客伤到了或者是冲撞到了，他小命不保！
“刺客为何还没抓住，再去喊些侍卫过来帮忙吧！”江芜芜说完转身要去喊人，被王路拦住。
“殿下，这……这只是一时的，大人说要抓活的，所以番役们不敢下死手，这才缠斗许久，刺客就算再厉害，也逃不出去，您放心。”
说完，紧张的看了一眼室内，又说“您快回去吧，万一误伤到您可怎么办。”
江芜芜脚下生根，坚决不走“既然你说能抓住这个刺客，那等掌印脱离危险了我再回去。”
王路见劝不动，也无可奈何，只能看向榻上观战的九千岁。
薛绍刚才就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了，又看了一眼打在一起的刺客和番役们，脸色徒然变的阴沉，摆了摆手。
番役们接到手势信号，顿时下手变的狠厉，刀刀致命，刺客很快就遍布刀痕，最后倒地再也没起来。
一名番役上前试探鼻息，摇了摇头“死了。”
薛绍挥挥手“先拖下去吧。”
番役们拖拽尸体走了，地上残留的血迹也清扫干净。
薛绍跨步朝着江芜芜走过去，刚想斥责两句，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还能站在那看着，况且深夜独自一人就过来了，真是不知道危险。
没等他张嘴，手臂就被上下摸索了一遍，薛绍听见她关切的询问“掌印可有受伤？要不叫御医来检查一下吧，刚才那么危险，你还有心思坐在那看他们打斗，刀剑无眼，你又不会武功，要是伤到了怎么办……”
薛绍耳边是她絮絮叨叨的嘟囔，心里却涌进一股暖流，像是喝下了最烈的酒，盘桓在胸腹。
“咱家无事，殿下为何深夜出现在此？”
江芜芜心虚的移开目光，眼下见到担心的人了，却没胆说是来看他的，只有脸颊的温热提醒，她似乎越界了，多薛绍的关心越来越多。
但她很快又给自己找到理由，原书中的薛绍就是她最意难平的男主，可能是把那些对书中人物的情绪带到真实的薛绍身上来了。
如此就解释的通了。
自我调节很成功，江芜芜便丝毫不觉得羞赧了，就连心里飘荡起的波澜都趋向平稳，恢复以往的淡雅“晚宴时见掌印似乎是醉酒了，就有些不放心，但那时人多口杂，怕给掌印添麻烦，就等到这会儿才来看望，没想到碰见有刺客袭击。”
又说“这个刺客为何不活抓了？刚才不是要留活口才缠斗那么久么？”
薛绍不便请她进屋，便陪着站在门口，眼前是个小庭院，院里有一颗合欢树，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去那颗树下坐着说？”
江芜芜疑惑不解，为何不请她进屋反而坐在院子里？
“夜深了，若是与咱家单独待在屋内，怕传出闲话对您名声不好。”薛绍抬眼轻嘲一声，说出的话又带上了几分少见的阴阳怪气。
江芜芜不多言，跟着他转身走到石凳坐下，虽然入春许久了，夜里还是有些凉，幸好她带了披风出来，能遮挡一些晚间的凉意。
王路十分有眼力价的从屋内倒了一壶茶，拿了两个茶盏和一盘小点出来，放到石桌上后就退回门边守着去了，距离不远不近，既能关注到他们的情况，又不会让他们尴尬。
薛绍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的说“这个刺客和先前放火的不是一伙的，先前的俩人是死侍，放火后逃走之际毫不犹豫的咬碎了嘴里的毒药，当场身亡，而今天这个，奋死抵抗，嘴里没有毒药，而且身手了得，若不是番役使出杀招，还不知得耗多久才能抓到。”
他之所以给出手势让东厂番役下杀手，也是怕人多慌乱之中被刺客跑了，长公主当时就站在门口，是刺客首当其中会挟持的人，很危险，所以有没有其他线索也就不重要了。
“那你知道是何人所为吗？”江芜芜问道。
薛绍问“殿下觉得会是谁？”
江芜芜猜测到“看上去是莎车国的人，但未必真是他们派来的，使者们还在宫里，若是直接派了刺客来，破绽太多，很有可能是什么人故意诱导，嫁祸给莎车国。”
江芜芜思考的时候手肘撑到了石桌上，杵着下巴。
薛绍低眸看着她的发顶，伴着月光，光泽自然，浓黑的像是要融入黑夜，不知道是她身上的熏香还是身后合欢树的味道，晚风吹过带着淡淡的馨香，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似花香又似木香，总之极为好闻。
“……掌印觉得是谁？”江芜芜说完直接趴在石桌上，看向薛绍，和他四目相对了。
他的眼里平静到毫无波澜，神情堪称温和，眸色黑的像是深渊。
刚才也是一直这样看着她的？
薛绍移开视线，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淡淡讥讽道“如此拐弯抹角又拙劣的手段，咱家十年前就不屑用了。”
太后和丞相想让他以为这个刺客是莎车国派过来的，好让他对莎车国使者下手，引起两国争端，到时候朝堂百官定然不满，如此他们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们并不知道莎车国二王子藏在宫中，莎车国却是知道的，因此他们这趟来承乾国，主要目的就是带回木格，并在回程途中或者回去后下手，并不会在宫中出手。
几番思绪不过转眼之间，再看过去时，发现趴在石桌上的人闭着眼又睡着了。
薛绍轻笑出声。
对他就这么放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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