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玩具
ann失眠了。
她坐在阳台上吹冷风，越吹越清醒，右手指间夹着根没有点燃的烟。目光扫过花园里模糊的夜景，头顶一轮孤零零的月亮泛着冷光，周边没有星星，显得愈发冷清。
她不知道失眠的原因，是因为下午的那个“吻”吗？可kavin只亲到了她的唇角，严格意义上讲，那并算不上是一个吻。
当然，就正常且健康的异性朋友关系来说，这样的举动也多少逾矩了。
她抚上自己的嘴唇，kavin那一吻又浅又温柔，小心翼翼在唇角印了几秒，带着不易察觉的、示弱似的轻缓。这种情绪在他身上罕见，浪子游走在花丛中，游刃有余地亲吻每一朵花儿，哪儿会那么……像是在亲吻易碎的泡沫。
头又开始疼，她皱了皱眉停止回忆，把烟插入一旁盆栽的泥土里，转身回到卧室。
借助药物入眠，昏沉的睡梦中她梦到了满天飞舞的金箔，周边人声喧嚣，游行的队伍里各色人种男女老少都忘情地跳着桑巴。道路正中有辆长达10米的彩车缓慢行驶，上面装着高音喇叭，主唱嘶吼，鼓手们用力敲打鼓面。
她听不见声音，面前是少年摘去眼镜、清秀又俊秀的脸庞。面上薄红，他搂住她的腰和她在狂欢的人群中拥吻，舌尖尝到了啤酒的麦香。
第二天醒来，ann记不太清昨晚梦到了什么，如常吃了早餐开车去学校，在门口遇到了其他四人。
“早上好。”ren跟她打招呼，“没睡好吗？”他看到了她眼底一层不太明显的黛色。
“昨晚有点失眠，睡得晚。”她抬起手摸自己的眼下，“很明显吗？”
“还好。”他歪了歪脑袋。
这话是实话，只不过对方皮肤太白了，又不喜欢化妆，导致脸色变化比寻常人要明显些。她生得漂亮，素面朝天的，有黑眼圈都跟眼影似的，并不影响美貌，反倒比平常看起来攻击性没那么强、多了点易碎感。
“你失眠了？”mj留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点头，“昨晚。”
kavin走在他俩旁边，闻言侧过头去看，饶有兴味地笑了声，“那么巧，我也没睡好。”
其他人都看向他，他们都是知道ann昨天去帮人解决“麻烦”的事儿的，失眠这事单看也不稀奇，可跟kavin的风评联合一看，他那话便平白添上了些暧昧的意思。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kavin读取出他们的眼神，佯怒，“我能干嘛啊，在座的各位有谁敢强迫她吗？”
这话颇有道理，ann从小的武力值就高得恐怖，上格斗课他们都是被人压着打的，根本不在一个纬度。哪怕是thyme这样的混世魔王，以前因为性格原因老和人打架，硬生生被打服了才导致他现在格外听她的话。
青春期结束，发育让他们拥有了身高体格和力量上的优势，但ann个子不矮，力气也大，加上技巧方面的应用无人能及，不冲他们命门去都能把人治得死死的。
这种事实实在伤自尊，thyme黑着一张脸往前走，mj清清嗓子，ren无奈勾了勾嘴角，都没接话。
kavin看到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眉眼弯弯凑到ann身边，揽住她的肩低头跟她咬耳朵，“昨天的事是我们的小秘密。”
“……”ann一顿，转头时险些又跟人亲上，气息温热紊乱。
她眼前一花，mj的手挡在他们面前把人隔开。他把这俩分开些距离，笑出一口白牙，“诶诶，教室到了。ann，一会儿见啦~”
说着，他揽着kavin就要走，ann在原地站了一秒，随即和ren点点头，进了各自的教室。
昨晚没睡好，她坐在位置上犯困，一会儿想起梦里大片散开的、模糊的金色，一会儿想起还放在学妹手里的书，抬眼时前排有个位置空荡荡。
班里的人都知道那个位置属于谁——phuphakomolpetch，前天的三好学生，昨天被献祭的羔羊，今天的icu病人。ann五感敏锐，课间听到他们在小声地议论昨天那件“令人兴奋”的事，说受害者被救护车抬走时半个水池都被血给染红啦！
她懒懒转头，窗外的泰国樱正值花期，深深浅浅的粉混合在一起像是ren前不久画的朝霞，比云还要轻盈。
上完课去到食堂，二楼除了f4和ann之外没人敢上去。同时，他们谁来了，下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听着女孩儿们此起彼伏的小声尖叫，ann默默叹了口气，心说吃个饭也不消停，真是有够麻烦的。
点完餐，几人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昨天那个叫phupha的怎么样了，没打死吧？”kavin随口问道。
“没死，在医院里躺着。”其他人对受害者如何并不关心，ann今早才听了几嘴八卦，回他，“好像还挺严重。”
“别说晦气的。”thyme打断他们，大咧咧地看向ann，“今早忘记问你了，新鞋子收到了吗？”
昨天让他赔鞋就随口说说，thyme真把东西送过来了，也倒是符合他的作风，毫不意外。
“收到了。”昨晚她回家时就看到了，只是……她有些无奈，“怎么是双高跟鞋？”
“噗嗤。”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没忍住，笑起来。
谁不知道大小姐爱裤装超过裙装，鞋子也基本是皮鞋、球鞋和靴子啊，就没见她穿过几次高跟鞋。偶有那也是在极其正式的场合，平常都已轻便和方便活动为主。
昨天进了水的是双短靴，ann是真没想到他能赔双高跟鞋过来。
“不好看吗？”大少爷脑回路很简单，“昨天刚好我定制的鞋子要从巴黎发过来了，我就让他们顺便带双好看的女鞋回来。他们选了那双，我觉得很好看啊。”
jimmychoo的春夏新款高跟鞋，象牙白的颜色，不对称的罗纹网眼面料，且有羽毛蝴蝶结做装饰，优雅又轻盈。跟她平常的穿搭风格相差甚远，可他就是觉得很适合她。
唯一的问题在于跟高……10cm的高跟，大小姐穿上后必然举步维艰。
想到这个，他有点心虚，“你不喜欢的话我再重新给你买一双。”
“不用了……谢谢你啊。”ann拿他没办法了，笑了声，收下了他的好意。
“你定制的就是这双么？”mj今早就注意到他脚下那双亮晶晶的、似乎镶了无数碎钻上去的银色皮鞋，此时正好问出口。
“是啊。”thyme洋洋得意，特地朝他们展示自己的新皮鞋，“闪亮吧，帅气吧？”
其他人对视一眼，“嗯嗯嗯”地附和。
thyme从小到大的审美就这样，没法了，就喜欢些闪闪发亮的、野性又张狂的设计。
ann看他穿豹纹从小穿到大，属于是看习惯了，也觉得豹纹、虎纹之类的动物纹样挺适合他，只要别从头到脚都花里胡哨的就行。
不过这鞋子……她是真的欣赏不了了。心里想归想，她嘴上还是夸了句“好看”。
大家哄孩子习惯了，thyme也好哄，一顿饭吃得高高兴兴。吃完饭下楼准备离开，thyme照旧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mj、ann、kavin和ren。
“真好哄啊，thyme。”mj小声感叹，“他的快乐好简单。”
“是吧。”ann笑着点头。
“你俩交流育儿心得呢？”kavin也笑起来，勾着他俩肩膀往前走。
“他就是小孩儿吧。”mj摇摇头，“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哄也好哄……”
话还没说完，餐具掉落的声音响起。几人心头不妙，顺着声源看过去，见有个女生站在thyme面前，他脚边散落着一坨面，不难猜发生了什么。
“……就是容易惹事儿。”mj叹了口气，小声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啥来啥啊。
他们走上前几步，看得更清楚了，thyme刚炫耀的新鞋上有很大一滩面条酱料留下的污渍。
“这就是你接近男人的方法吗？”
听着thyme的话，ann抬眼，见到个带着白色发箍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thyme学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会儿我拿你的鞋子去清洗、或是让我重新买一双也行！”hana带着哭腔的祈求听起来确实很容易让人心软，不过thyme从来不是会“怜香惜玉”的角色，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
“重买吗？”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转而看向罪魁祸首，愈发感觉心气不顺，“你知道这是什么鞋子吗？——这是在巴黎定制的。怎么，你能买得到吗？”
hana不敢说话，抱着书掉眼泪。
“thyme，为什么对学妹那么严厉？”mj看不下去了，打圆场道，“小学妹那么可爱。”
“thyme学长，我真的很想补偿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hana看上去像是被吓坏了，又或者是mj出声让她有了那么些勇气，居然伸手去拉thyme的手，被人迅速抽手躲开，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妙。
ann越看越不对劲，和人撞到弄脏鞋子这个是不是意外她说不准，不过以前还真没有谁意外惹到thyme还敢对他动手动脚的。
不会真是故意的吧……那就有意思了。她不负责任地想着。
不是没有女生靠各种蹩脚手段来试图接近过他们，但这种小手段有没有用，得分人。
mj脾气最好，识破了也不会拿人怎么样，不会刁难人；kavin对主动送上门的温香软玉颇为宽容，心情好的时候不介意和人玩玩；ren对这些没兴趣，大多时候采取的举动是漠视；thyme最少被这样招惹，因为他是真的脾气不好，火气上来了哪儿管你男的女的，骂一顿都算轻的。
“只要你原谅我就够了。”hana被甩开手照旧哭得梨花带雨，kavin在心里吐槽thyme也不知道多体贴一下女孩子mj没法地摸摸耳朵，苦恼地皱起眉头想对策。
ren站在队伍末尾，波澜不惊看着这出戏剧，觉得无聊。
“所有事都可以做吗？”thyme笑着看她，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做什么好呢？”
“那就表演个清理鞋子吧。”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出声道。
“或是让她舔干净好了。”有人接道。
顿时哄笑声四起，hana吸吸鼻子，看看围观人群又看看thyme，此时是真的感到了后悔。
虽说是故意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目的也确实达到了，但舔鞋子作为被原谅的方式，实在是超乎了她的预想。
“那么过分吗？”thyme微微眯起眼睛，“但我不介意哦。”
hana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他依旧不为所动，把脚往前移了几公分，“来，舔吧。若你照做，我可能会原谅你。”
闻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愈发兴奋，“舔吧”的声音此起彼伏，恨不得对方下一秒就跪下去舔thyme的鞋子好让他们看笑话。
……所以才说这个世界没救啊，ann漫不经心地想。所谓红牌，说到底不过是一张纸，只是这个学校的人，大部分只想着借一个机会去宣泄内心的恶罢了。
强者抽刀向更强，弱者抽刀向更弱。那些人没有f4那样的家底，只能靠欺负比他们更弱的弱者、或者说从f4赋予他们的“权力”中来获得快感，似乎这样，他们也能拥有和这些财阀同样的光环。
权力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她想起北欧神话和日耳曼英雄传说里提到的尼伯龙根指环，还有瓦格纳创作出的同名系列歌剧。
赋予权力的东西，也会带来灾祸。
kavin扫视了周围一圈，想着这事儿闹大了也不好看，把搭在ann和mj肩上的手放下来，在他们耳边小声问：“真不管啊？”
“怎么管？”mj觉得难，现在出去thyme可没什么面子，真要解围也得想想什么方式、说法好点。
他紧急头脑风暴时，“咚”的一声响，有个女生拍桌而起，所有人噤声，一致望了过去。
gorya觉得自己真的是倒大霉，前一秒还说要安安静静熬到毕业，下一秒hana就撞上了大魔王，还把他那个什么巴黎定制的鞋子给弄脏了。
其他人起哄在意料之内，可不管怎么说，舔干净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
她内心纠结许久，由着thyme欺负hana吧，她良心过不去，这可是她高中来交的第一个朋友啊，还是对方不顾他人眼光主动的；可要是出头，她也非常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最惨便是被发红牌——那些人的手段她见过很多次，恶劣程度让人发指，她确信自己不一定真能撑完高中三年。
退学太难了，这个后果她难以承受，只要一想到家里人期冀的眼神就觉得头疼。
脑子一片浆糊，他们口中的“舔吧”好似生锈的铁钉要把大脑凿穿。还没等她梳理出个合适的方法，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她拍桌而起，成为了新的焦点。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那会儿，她短暂的后悔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迅速清醒，且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有退路可言，挣扎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thyme面前。
“你要做什么？”thyme低头看她，内心有点意外——这大概是第一个敢为了“朋友”出头的。
过了几秒见人不说话，他还稍微弯了弯腰，想要看清这个低着头的女孩长什么样子，“回答我。”
“我觉得你太过分了！”gorya鼓起勇气抬头和他对视，捏紧拳头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好让气势不落于人下。
ann讶异地挑起一边眉，这张脸她记得，她的书还在对方手上。
怎么那么想不开和thyme对上啊，小学妹。她看着那双黝黑的眸子，微微眯起眼睛，在想自己要不要插手。
“你刚刚说什么？”thyme打量着gorya，不敢相信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做得太过分了。”如今已经彻底和人杠上，她忍着内心的恐惧继续道，“你也看得出来，我朋友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原谅我的朋友吗？请饶了她吧。”
她说出来的本该是求饶的软话，可态度和气势着实不像求情，语气僵硬，反倒像是指责、或者说命令些什么。
thyme嗤笑一声，“你敢命令我？”
“我没有……”gorya说着想为自己辩解，抬起头和他再一次对上眼，重新闭上了嘴低下头，怕说些什么惹他不高兴，让局面更加恶劣。
ann看了眼mj和kavin，正准备上去解围，那边thyme先一步开口，“行，可以。我照你的要求，可以原谅你的朋友。”
gorya听着他平和的声音愈发不安，“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你要求什么……
话没说完，thyme双手插兜越过她，走到hana面前，低头说道:“你挺幸运的，有这么好的一个朋友。”
说完，他直起身子看了gorya一眼，走了，其他人陆续跟上。
他们很清楚thyme现在脸上的表情代表着什么，——他找到了一个新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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