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朕为什么?为了我。
雷霆雨露都是恩泽。
皇帝就算是喊打喊杀,对方要在他的天下讨生活,也得说一声谢主隆恩。
可是赵律歌觉得这样不对。
她态度强硬地阻了谢恩的环节,小小一团身影竟分外的有权威。
赵桀转着扳指不发话,旁人觑见皇帝陛下神思不属的样子,自是也跟着装傻,不敢多说什么了。
直到赵律歌看着仆从和太医各司其职,侍奉着昏过去的二皇子好好离开了,她才远望着满庭的月华,轻轻启齿。
“爹爹今天做的事,我不赞同。”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过的嘶哑。
早在看见小女儿沉默不语,目光追着被人送走的二子,步子却定在殿里一步不动的时候,赵桀就隐约有了预感。
却是没想到,赵律歌竟是神色严肃,如此直白的态度。
是了。深宫跑马,仗剑闯门。
小姑娘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那个二哥。
尽管他们在今日之前,一直都不怎么和睦。这也是赵桀最匪夷所思的一点。
不过如此说来,他这位二皇子倒真是有些手段。
区区一面而已,竟然能把小丫头哄骗得这样待他。
赵桀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冷意,却是不想与天真纯良的小女儿争论,有意绕开这个话题。
于是他放柔了声线,蹲下身来对着赵律歌摊开了双手。
“缕缕,来。”
举高高的小游戏,这是赵律歌过去最乐此不疲的娱乐活动。
赵桀却总是拿乔,不逗得她百般撒娇,绝不轻易应承。
每一次,赵律歌看着他丢掉皇帝包袱,像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父亲一样,一脸无奈地托着她转圈圈,小姑娘都乐得见牙不见眼。
露出的笑容灿烂又无忧。
他的手里不会有意外。今次也是一样。
占有欲疯狂的帝王如此想着。
他面上越发尽心地慈爱了起来,眼底惶恐于失去的戾气却是愈演愈烈。
赵律歌哀哀注视着他,到底是没有办法拒绝那双只对她温柔的手。
她沉默地走了过去,任凭赵桀口中故作轻松地吆喝一声,将她一把抱起。
一双小手习惯性揽住了父亲的脖颈,却是垂着眼睫,安静得没有半分欢喜。
赵桀的眼光何其毒辣。怎么会看不出赵律歌负面抵触的情绪。
但人现在还乖乖待在他怀里,那他就有的是办法劝好。
于是赵桀轻轻拨开了小姑娘凌乱的碎发,大猫似的低垂下脑袋,贴住了她的额头蹭了蹭。
“被吓坏了?朕发狠的一面总是不愿让你瞧见的,大抵就是因为如此。”
赵律歌揪着他的衣襟不语,赵桀口中道出的话语却毫无芥蒂,反倒越发亲昵温柔了。
“今天你也算够本了。偷跑出宫疯玩,闹得京城翻天覆地,朕的紫宸殿你也带着人闯过了。你个小闯祸精,越发无法无天。”
“我以为哥哥死了。”
这话说得突兀,那个麻木又后怕的鼻音,听得连赵桀都愣了一下。
一句含着笑的“该拿你怎么样”噎在了喉咙里,再没有说出口。
赵桀的视线在赵律歌通红的眼眶上迅速打了个转,心说还真是被吓着了。
一时间,他抱着赵律歌的手轻轻颠了颠,把人搂紧。
口中晒笑道:“怎会?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哥哥皮糙肉厚,又不像你。他受的都是些皮外伤,朕可没让他伤筋动骨。”
这般口吻,说是耐心备至,温柔似水也不为过。
可赵律歌却是半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赵桀在与她粉饰太平。
私养暗卫有谋逆之嫌。真正上纲上线的惩处,该是撤除皇家玉碟,幽禁软牢。
可赵桀如此干净利索的手腕,却偏偏选了打人这样的招数。
一顿捶楚,格外摧折一个人的心防。
但真正计较起来,又跟玩儿似的,不削减二皇子的一片羽翼。
猎鹰的利爪锋利无比,为什么不拔掉?因为猎人知道他会被驯服,日后为人所用。
先制造出一个狠心无情的父亲,一顿狂风暴雨的惩处,一肚子的无助、愤怒和惧怕。
等到老鹰的傲骨被痛苦折磨得七零八落的时候,再忽然送上一个冒着巨大风险替他求情,哭得梨花带雨救他出了苦海,还满心满眼都写着心疼兄长的好妹妹。
岂不是震撼我全家,温暖你我他?
赵桀这一番机关算尽,是在给她赵律歌铺路!
作为上辈子坐上女帝宝座的人,没人比赵律歌更清楚她的父皇在其中添了多少助力了。
她从小到大,赵桀下了一盘从未停歇的棋。
“二哥做得不对,爹爹要罚无可厚非。但你我都知道,他今日受了这么一回罪,不是为了暗卫。”
“那朕是为了什么?”赵桀无声地笑了一下,看着赵律歌的眼神似是非常欣慰。
但紧接着他的声线就沉了下去,话里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为了我。”赵律歌直视父君的眼睛,不躲不闪,一字一顿地道:“可我不喜欢。”
那龙椅她可以不坐。
山呼万岁她可以不要。
她本就挺贪玩、爱享福的,这辈子换她跪在其他兄弟姐妹的至尊位下躲懒,也无不可。
赵律歌所求,只是别再让她孤高。
至亲离散,外攘内乱的滋味,她上辈子就受够了。
“所以别再这么做了,父皇。”
赵律歌把父皇二字咬得亦是很重,充满了强硬的意味。
纤细的嗓音因为刻意的下压,而产生出了别样的爆发力,听起来颇有气势。
呵…小奶猫的翅膀硬了,不满意的时候也会挠人了。
赵桀看着小女儿清透圆润的眼睛,读着她眼中亮堂堂的认真和执拗,止不住地愉悦了起来。
他忍不住再一次赞叹小女儿的早慧,把各人的意图都看得太过透彻。
小姑娘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身上的威重万钧。激动之时,藏都藏不住。
赵律歌已有帝王之姿,此刻注视着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好似双方的地位对等一般。
六岁稚龄,与他正面交锋,毫不弱势。
到底是她的孩子。当真天纵奇才。
赵桀弯了一下唇角,望向赵律歌的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怜爱。
他心说,缕缕还小,左右龙椅就在这里。
日子那么长,总归他好好教着便是了。
这第一课,便是教她学会无情。
于是他说,“缕缕,别犯傻了。你用真心待人,可你二哥却在算计你。”
“你不觉得肃亲王突发心悸,酒楼莽汉挟持,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巧合了吗?”
又是这样。
帝位的疑心病,总是夺走她熟悉的那个温柔明智的父亲。
赵律歌的话里此时也沾了怒气,“那父皇可有证据说明,酒楼之事就是二哥策划的?”
赵桀的眼波一滞,难得地沉默了片刻,却是很快又自然地往下说道。
“查了,暂无。但朕不信巧合。所以宁可信其有……”
“没有证据,我就信其无。”赵律歌此言,字字坚定诚恳。
她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大胆到让赵桀睁大了眼睛。
“父皇可别忘了,今日我缠着二哥出宫去玩,于他来说这才是最大的巧合。如此说来,整件事情我的嫌疑最大。父皇是可也要审一审我?”
这丫头!她明知道自己最宠的就是她!
赵桀被这一句挑衅气得不轻,连眼尾的弧度都透出了气急的锐气。
可是赵律歌的言语攻势,句句相连,分毫不让。
迎着赵桀惊讶到失态的眼睛,她不由分说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而恭敬又生疏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陛下,我必须申明。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铺路,替我收服任何人。”
她的灵魂来自现代。哪怕被这封建的古代再如何侵蚀,骨子里她依然无法接受这样无情蹂躏一切的皇权。
于是纤细的身影一个叩首,便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殿门外。
这是赵律歌三个月以来最规矩的一次跪安。
但赵桀的耳边久久回荡着那声倔强的“儿臣告退!”
他扶着冰冷的龙椅扶手,独自一人静默了很久很久。
只一次月落日升,二皇子就私养暗卫受责卧病,二帝姬便顶撞陛下被逐出紫宸殿,疑似失宠。
这两则新闻一经证实,顿时让东西六宫都欢腾狂喜了起来。
好家伙!可算等到你这个二帝姬凉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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