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他想念，他不说
失宠的帝姬还不如狗呢。
一样是陛下的公主，三公主近日却是入了陛下的眼睛。
据良妃长姐所说，小公主学业努力，卯足了劲道钻研功课。
赵律歌一倒，如今倒是在陛下面前颇为得脸。
忠义伯夫人如此一想，自觉找到了厉害的靠山，便是底气足了。
再对上华妃的眼睛时，连腰板都挺得直了几分。
如果让她知道，今日与赵桀共进午膳的三公主，都与她父皇展开了一些什么样的对话，不知道忠义伯夫人还傲不傲得起来。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以前……
午间的时光温柔宁静。
满桌佳肴盛放在精致的杯盘之中，码得整齐。
这是三公主第一次获准在紫宸殿用膳，气氛却属实十分奇怪。
赵桀的心思非一般人可揣测。
彼时三公主被考教完了功课正要告退，冷不丁听见那伏案批折子的皇帝说要留她用饭，再看他那父亲竟是连头也不抬一下。
一时间，三公主只觉得自己满面都爬上了惶恐和自危，哆嗦着嘴唇愣是没说话。
“嗯？”轻盈的鼻音从赵桀鼻端冒了出连。
这一声听在三公主的耳朵里，毫无架子不说，还溢出了几分让人惊掉下巴的软和。
如此一来，她便是更加不敢乱说话了。
而赵桀也觉得非常的奇怪。
印象里，他的小姑娘回起话来，总是不假思索又充满活力，几乎次次都是踩着他问话的尾音响起的。
小姑娘惯坏了，一向都是由着性子来。
他这个做父皇的发出了邀请，若是与她自己的安排冲了，也是娇娇一笑，小下巴一扬说拒绝就拒绝。
断不会为了这些日常的小事胆怯斟酌，与他生分了关系。
今日却是等了这些时候都没有动静，实在稀奇。
赵桀诧异地抬头，心里还颇为好笑，只说赵律歌今日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多大一点事情也这么踌躇。
一抬眼，三公主忐忑到了极处还竭力坦然的面孔映入眼帘，赵桀轻松俏皮的神情僵了一下。
属于帝王的刚硬与冷漠，卷土般重回了那副眉眼。
赵桀抿着唇，只恍如美梦骤醒一般面色不愉。
“儿臣……”
“三公主坐下吧。用了午膳再回。”
别以为她不知道！你这当爹的刚才脑子里是在想谁啊？
硬生生吞下一句“告退”，行礼都跪了一半的三公主，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无措之下，开始在脑内疯狂呼叫二皇姐。
然而，与想象中的紧绷气氛倒是不同。
餐桌上的赵桀态度随和，毫无架子，甚至还不怎么讲究吃相。
筷子上的吃食掉了两次，拿勺子的手抖掉了半勺。
三公主恍惚着神思，狼狈遮掩着自己的失态。
她战战兢兢观察到了现在，总算是安定下了心神，姑且也能够流畅地埋头苦吃了。
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恭敬地垂着的，伴随着细巧的咀嚼，轻轻地一耸一耸。
本是一副老实又乖巧的小模样。
论仪态、论规矩，三公主比叽叽喳喳吃顿饭都能与他拌嘴、斗法的赵律歌，让人省心了不知多少倍。
可赵桀瞧在眼里，却不是滋味。
三公主老实，是因为打心底里怕他，排斥他。
如今想来，从前她还养在楚贵妃膝下的时候，便是爱躲在楚贵妃的身后，羞羞笑着不愿与他接近了。
缕缕从不会这样疏远他。
思及那一天天被拒之门外的礼物，从没学过“示好”这门功课的皇帝陛下垂着眼睫，刚刚在心里念过的一句“从不”都蔫了。
啧，那个逆女。不想她，用膳！
谁也不知道帝王阴着一张脸，锐利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杀人目光，心里又是在想什么。
论，餐桌另一端消失的动筷声有多吓人。
三公主被赵桀的阴晴不定惊着了，连呼吸都放得小心了起来。
像这样没有奴才替主子布菜的午膳，吃喝全靠自己动手，也不知是谁的习惯。
三公主本就吃得不适应，唯恐变扭之下，哪里出了错。
再加上她时时分心去揣测父君的用意，此刻更是紧张得灵魂都快出窍了。
忽然间，一只绣着团龙纹样的玄色衣袖伸了过来，挖了一大勺鲜嫩的炖羹给她。
三公主愣愣看着碗里突然多出的一勺羹，被这番变故惊悚得手又抖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啊？
她父皇，暴君太初帝，刚才亲自给她布了一道菜！
身为土生土长的封建公主，三公主瞳孔地震，半晌没敢说话。
那一方的赵桀却兴致不错，用轻松得让人忘记尊卑秩序的话音，缓缓道。
“上回你说的樱花虾炖蛋，朕让御膳房的人做出来了。倒也说不上如何费工夫，就是又鲜又家常。缕缕尝……”
一时失言，再次暴露了赵桀的神思不属。
皇帝眼尾的弧度变得锋利如刀，竟是对他自己动气了。
不远处的焚香升腾起一缕轻烟。
婉柔的烟气在空中颤了颤，像极了三公主乱抖的心脏。
她瞄到了花总管为难的视线，于是硬着头皮唤了一句：“父皇？”
赵桀听见三公主唤他也不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放了勺子，随手夹了一筷子菜。
花容儿远远地一瞄，就是眼前一黑。
这可是陛下近日里吃腻了的一道菜。得，陛下的心思还不知道在哪里放着呢。
这父女两拧巴着脾气，互相赌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气氛实在让人感到难受。
三公主虽是惧怕着赵桀，心底却也是渴望父爱的。
如今几次三番被秀了一脸，三公主心下酸赵律歌酸得厉害，可也坚定了结束这出父女冷战的心思。
再闹下去，谁也别过日子了！
于是她轻叹一声：“父皇的眼睛在看这蛋羹，心却在想着二皇姐的那道闭门羹。”
“放肆。”被戳到了痛脚，正生着闷气的赵桀当即撩下了筷子。
他的声也不大，甚至藏了些许的狼狈和恼羞成怒，但三公主却是干脆地低眉敛目，收了表情顺溜地跪了下去。
“儿臣知错！还请父皇息怒！”
这般的反应太大了。
不知是不是过于惊慌，连餐具都被三公主带得落到桌下，触地弹起。
赵桀被这动静弄得出神。
他见惯了跪在自己脚下诚惶诚恐的脊背，可近日却为这样的情形而浑身不得劲。
先前去看老二，那被打怕的小子缩在病榻一角，看着他的眼底满是敌意。
如今就连三女儿也是这副战战兢兢，视他如魔鬼的形容。
“……朕又没说要把你怎么着。”
轮番打击，赵桀都被弄得没了脾气，这话听着甚至都透了些疲倦来。
但赵桀到底是一国之君，心思灵巧，不同旁人。
只是一弹指的时间，他已是透过三公主粗糙的演技看了个明悟。
“不必演了。你也像她一样，怨朕罚了老二。”
“儿臣不敢。”
这是三公主第一次与赵桀主动搭话。
还是触碰了这样危险的话题，又被陌生的父亲揭穿了作伪。
一时间，她紧张地低着小脑袋，手底下不住地揉搓着衣角，好不容易才没打起颤来。
强烈的不安之下，三公主忽然想起了赵律歌从前说的那些话。
二皇姐说过的。父皇见惯了心机手段，一眼就知真假。
与他做戏，一个不小心，反倒更可能让父皇生气。还不如乖乖巧巧当个说实话的小傻子。
病急乱投医。
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揪着衣摆，如实道。
“儿臣与二哥的关系并不深厚，比起有怨气，倒是害怕多一些，伴驾自是越发战战兢兢。
二皇姐大抵也是看重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不想我们人人自危，所以才与父皇动气的。”
赵桀这下多少有些意外了。这两姐妹素来争吵不断。
“你竟然会为你二姐来当说客？”
不，相比之下，赵桀更意外于三公主的坦诚。
与帝王实话实说，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气。
三公主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动歪脑筋要说谎的模样也是战战兢兢，一眼明了。
赵桀看她忐忑得不轻，一番谎话编得实在辛苦，倒也学会了现代人“人艰不拆”的精髓，并不打算过多计较。
却是没想到，三公主犹豫半晌，却是把心思不加修饰地摊开到了他的面前。
把灵魂的颜色都交代给帝王看，这是多冒险的行为，哪怕只是依样画葫芦学着旁人做的。
这深宫之中，从前只有一个这样的小傻子。
缕缕……
赵桀忽然感到越发难受了。
五日光阴，如同煎熬的五年。
赵桀想惨了赵律歌。
他想念小姑娘灿烂如小太阳的笑容。燥怒之时瞧见了，再冗长的奏折也能变得顺眼几分。
他更不适应空空如也的怀抱。就连这份没有人捣乱的太平，也让人无所适从。
养得白白胖胖、先前还与他分外亲昵的猫儿和他使起了小性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不让抱了，连翠微宫偏殿的门都不让进。
赵桀想女儿想的紧，但他不说，也不愿旁人提。
偏生，跪在地下的那个说客，突然间像是铁了心似的不打算看人眼色了。
她一句接着一句，字字直击心灵。
“从前不愿想。可自从二姐为哥哥那样做之后，我也只能承认了。二姐很厉害。我们丢掉的心，她留着。所以她与我们都不一样，也比我们都傻。”
“二姐为了哥哥冲撞父皇，是因为她赤忱重情，坚持本心。父皇难道就没有问过自己，你最爱二姐的什么吗？如果二姐不再如此纯粹而热烈，她还配父皇如此偏宠吗？”
赵桀望着三公主干净到没有阴霾的小脸，被她脸上的惆怅和真心给晃了眼睛。
父女两静默半晌，赵桀终是伸出手招了三公主起身落座。
他的心已经落在了翠微宫，嘴上却只是温言道。
“你在长身体的时候。这道菜不错，吃吧。”
紫宸殿内的风云，连同帝王不知牵系何处的真心，外人都不得而知。
是以此时此刻，忠义伯夫人注定要当笑话了。
“华妃，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你既然知道陛下的凤姬地位尊于妃嫔，那你最好别得罪了三公主，到时追悔莫及。”
华妃冷笑一声，鲜丽的眉目张扬一凛，就要讥讽。
却没想到，泠泠一声斥问，自二人身后突然传来。
“本公主何时与华妃娘娘有嫌隙了？忠义伯夫人倒是知道的比本公主还清楚。”
(https://www.uuubqg.cc/90214_90214818/4261412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