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来的不是时候
天穹皇室有惯例。
宫中的皇嗣不论男女，十八岁出宫建府，二十岁赐封王爵。
如赵律歌这般，六岁稚龄就顶着正一品帝姬的头衔，满地乱跑的，自开国以来也就只有一例先例。
如二皇子这般，成年建府之后，还一连数日都留居生母宫中的，也算是少数的特例。
自受罚之夜，被奴仆从紫宸殿抬去德妃的延禧宫之后，二皇子便再没有出过宫。
紫宸殿里的那位，也像是良心发现了一样，默许让受伤的儿子在德妃那里休养，倒是叫德妃心疼得几次哭红了眼睛。
为了这养伤的事儿，先前也有过一些个不长眼的，叨叨念着不合规矩。
甚至有言官还上谏，要折腾二皇子这伤患出宫去。最后自然都被帝王的冷眼与呵斥挡了回去。
不过二皇子是不会领这个情了。
毕竟每天换药的那一会儿，疼得快升天的二殿下就能搜肠刮肚，在心里把赵桀骂上千百遍。
自然，今日也是一样。
好不容易熬过了敷药环节，一头冷汗的二皇子枕着胳膊趴在软榻上。
这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就因为莫名的不祥预感，忽然打了个寒战。
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人见了这一幕，就是一声轻笑。
“殿下每日的孝心感动上苍。许是在陛下的睡梦里上达天听，让他念叨您呢。”
“念叨什么？不孝的混账东西吗？”
二皇子朝那屏风后的少年人白了一眼。
他这些天对赵桀的“孝心”，那可都能写出一本句句不重样的《骂经》了。
真叫皇帝听了去，也不必念叨了，他怕是还能给自己赚一顿好打。
思及此，二皇子不禁指了指那少年郎，笑骂道：“你这人，嘴真是损透了。”
青衣玉带的少年郎闻言也不赔礼，只一脸无辜地笑着假装听不懂。
“殿下何意？安生愚钝，竟是没听明白。”
二皇子快被这千秋的泼皮无赖给气笑了。
他指着一旁的茶几，赶小狗一样挥了挥手。
“少贫嘴，可吃你的糕点去吧。稀罕的小点心还堵不了你的嘴。”
此话一处，真情不行于色的玉楼昇忽然眼睛一亮。
“那个妙手神厨，又做了那一日的饼干？”
依着千秋国的礼制，男子不得与外女私相授受，更别提吃人家姑娘做的点心了。
为了少听两句“伤风败俗、于礼不合”，多听几句旁人对赵律歌的夸赞。
当日，二皇子在把赵律歌的点心转赠玉楼昇的时候，贴心地隐没了烹饪者的身份。
如今听见自家妹妹被人这样盛赞厨艺，二皇子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不喜欢身上沾着厨灶间烟火气的姑娘，此时只觉得与有荣焉。
他得意地踢踢小腿，面上一派矜持地道：“上午她刚让人送来的。不过不是饼干，这回的点心是叫什么蛋挞…不，蛋答？”
蛋打？
“这名字…实是别致了些。”
玉楼昇端详着盘中那几枚金黄的馅料完全外露，瞧着十分不可靠的点心，又品着二皇子话里诡异的炫耀口吻，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有点虚假。
但是很快，美食入口，他就被那奇葩式样的小点心给征服了。
蛋浆制品的嫩滑醇香、牛乳的奶香、砂糖的甜香，一切都以绝妙的比例配比在一起。
咀嚼之间，香甜可口的滋味就在舌蕾上爆炸。
外裹的酥皮搁置到现在已是不如刚出炉时酥脆了，但仍旧能尝出它新做装盘时的风采。
生来就是甜食爱好者的玉楼昇，此刻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几枚蛋挞被他一扫而空，一副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吃得一脸幸福的模样，看得二皇子都被引出馋虫了。
人面和人心，那怕是分割开的两种生命吧。
如今这沉浸美食，一脸稚气的千秋质子，内在装的到底是蛇是蝎，二皇子虽然看不真切，却也多少戒备。
他也是在宫里经营到十八岁的人了，消息渠道多少有一些，自是知晓有人对他在宫里养伤的事情说三道四。
只是没想到，那些风言风语落地之后才隔了一天，对宫人也向来是好脾气的二帝姬，就扯了一个不敬的幌子，把一个手里有些门路的嬷嬷硬生生贬去了浣衣局。
同一天，也有个带着品级的太监怠慢了玉楼昇。
这位质子当时倒是笑得像个软柿子。
就是不知怎么的，这尊卑颠倒的一幕恰巧被掖庭的掌事太监瞧见了。
那大太监可还记得不久以前，最富圣宠的二帝姬为了这千秋质子，在宫里闹出多少腥风血雨来呢。
当场就痛打了那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堆笑的面皮都快成了一朵菊花。
赵律歌的贴心回护，二皇子大为感慨是不假。
只是提起那偶然路过的掖庭掌事，二皇子面上听着玉楼昇笑言巧合，笑眯眯应了，心底却只字不信。
自那以后，待玉楼昇的态度就越发谨慎又友好。
一来二去地试探了几个回合，倒是阴差阳错和这千秋质子结了善缘，成了能一起品茶煮酒的朋友。
玉楼昇心思细腻，多少也猜得出这位天穹皇子的心思。
每每发觉二皇子在有意示好，他也不点破，只是默默领受再给予回馈。
今日也是一样。
吃人的嘴短，那就不多言，实干些。
于是他体谅二皇子行走不便，亲自起身给他递了一本鬼怪异闻。
并不意外，此举立即就得了一声过分隆重的道谢。
“不客气，殿下。”
谢什么呢？左右他玉楼昇也没揣什么纯良的心思。
不过是跟红顶白。
他惊讶于二帝姬冲冠一怒为兄长的行为，又惶恐于小姑娘在天穹皇帝心里的分量，这才对那小帝姬重视的二皇子也多了几分蓄意的交好。
恰好这位二殿下眼睛尖，瞧见了他那些借力打力的小伎俩，对他有所忌惮，又主动示好。
顺水推舟的事，玉楼昇哪有不答应的。
不知为何，二皇子就是看不惯玉楼昇这副温和浅笑的面目。
只觉得朦胧又飘渺，说不上哪里假，就是直觉这笑脸假透了。
是以他面上轻轻抿着嘴，细微一笑算是应和，一转眼就抛了个足以让玉楼昇摔烂所有假面的话题出来。
“蛋答好吃吧？”
玉楼昇看着背后摇起狐狸尾巴的二皇子，下意识觉得不好，却还是郑重地点头道：“人间美味！”
二皇子惬意地一勾唇角，吐字极为欢快地道：“我二妹妹亲手做的。”
正在欢快咀嚼下一枚蛋挞的玉楼昇闻言，被呛得差点一脚去。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这个被男德礼教束缚十几年的女尊国皇子就瞪圆了猫儿眼，几乎要薅住二皇子的后衣领子一样倾身逼近到他面前。
“你说这是二帝姬做的？！”
“昂~”
“这是姑娘家的手艺，你怎么不早说！”
人就是经不起念的。
这一边，玉楼昇被二皇子一句晴天霹雳给惊得抓狂，耳根都红了。
廊上，两串哒哒哒的脚步声，伴着两个叽叽喳喳，相互说笑的声音，已经小跑着一路踏来。
“二哥哥！”元气满满地呼唤声破门而入。
一号小萝卜头，和二号小白兔子刷刷在推开的房门外探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刺激的一幕。
只见千秋的质子殿下满面羞红，揪着她们二哥哥的后衣领对他怒目而视，好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无助样。
那个做哥哥的，听见了门上的动静扭头过来给她们打招呼，脸上的恶作剧笑容还没褪干净呢。
赵律歌有意凑趣，甚至还吹了个口哨，引得室内闹着玩的两人一下子都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二皇子轻咳了一声正要招呼两个妹妹。
就看见他的二妹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乖巧道，“打扰了。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三妹妹，咱们撤。”
说着就牵起了懵懂旁观的三公主，作势要走。
“哎！缕缕你等等！误会！都是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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