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春波绿》by彩桐叶
2022611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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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凭北市。
车窗外夜幕四合，盏盏霓虹碎在黑夜里，让林雨晨有几分不真切。
她是真的回来了。
车子里，她靠在车窗边看着夜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在这里上了四年大学，在最后一年离开。
记忆不及钢筋森林发展速度，幢幢高楼耸立拔地而起，有些建筑她已经认不得了。
她的胳膊被闺蜜温烟挽着，一点点暖意顺着手臂蜿蜒到心尖，让她觉得这仍是那个熟悉的凭北市。
温烟看着窗外感慨：“发展得快吧？我当时从伦敦回来那会儿，也适应了好久。”
“嗯，”她点点头，看着翻着冷光的巨型玻璃外层建筑喃喃：“都不认得了。”
“现在是春天，正是天气好的时候，我们每周末出来转转，一块儿熟悉熟悉。”温烟顿了顿，回头低声问她：“这次回来，你就不走了吧？”
“也许吧。”
一声尖锐汽笛鸣响。
她的回答被淹没了。
“在这儿跟我做个伴儿吧，咱们宿舍读博的读博，回家的回家，我可就剩你了。”
“你哪里需要伴儿？”林雨晨回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坏笑道：“你不是有伴儿了吗？”
闺蜜已经有了稳定的伴侣，不像她。
当初来凭北市的时候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还是一个人。
温烟转过头，抬起两手帮林雨晨抚平裙子的翻领。
她的脸很小，从前圆润，现在瘦出尖尖的下巴，看过去剩下一双明艳的大眼。
走在路上，美得十足十招人眼球。
“我是有伴儿，以后没得选，”温烟见她心情不佳，软声逗她：“晨晨这么好看，以后要便宜谁啊？”
“谁也不便宜！姐们儿贵着呢！”林雨晨笑了笑，攥住闺蜜的手，指着前路说：“你看，到了。”
两个人今天约着来凭北市的铜鼓北巷玩，极具古韵的步行街。
从前上大学的时候，一直说一起去看看。
可直到后来各奔东西都没能成行。
并不宽阔的青砖路，行人熙熙攘攘。
卖面人的，糖画的，糊风筝的。
温烟在面人铺子处停下来，要了两个小人。
师傅手很巧，三两下捏出白衣飘飘的仙女和蓝冠玉面的男人。
像是许仙和白娘子。
林雨晨看一眼就懂了，戳着她的腰笑她：“你跟我出来玩的哎，买这个是在酸我吗？有对象了不起哦！”
“没有，看着好玩，”温烟抽出其中一个递给她：“这个，给你的。”
林雨晨抬头刚要说“谢谢”，眸光越过面人看到后面的那家“磁力”的刺青店。
她愣了一瞬，眨眨眼才回过神。
他和她好像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熟悉起来的。
温烟踩了三公分的高跟鞋，可还是不太习惯。
两个人就近找了个奶茶店休息。
从坐下开始，林雨晨的手机就没停下来过，“嗡嗡”直响。
“业务很忙啊现在？”温烟笑。
林雨晨划开手机屏幕，消息来自校友群：“凭北大学百周年校庆，凭大学子都来点灯了。”
曾经的辅导员在群里呼吁老校友点击直播，为母校加油。
林雨晨长按链接，点了分享。
“嗡”一声，传到温烟手机上。
“凭大百年校庆，你好歹算半个母校人吧，来，点个灯。”林雨晨晃晃手机。
温烟简单地看了下链接下方的活动规则。
百年校庆庆典正在多平台直播，点击屏幕右下方的爱心，即可为母校点亮一块灯牌。
最后所有的灯牌数会结算为人民币，由校友公司捐赠给母校。
温烟笑着说：“那我们得多点几下，为母校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雨晨笑：“烟烟你学坏了。”
主持人报幕被台下热烈地鼓掌声掩盖地模糊，她们两个从来都对这种杰出校友回校讲座无甚兴趣，故而握着手机机械地戳着“红心”顺便闲聊。
“前几天辅导员还让我们录视频来着，”林雨晨摇着头说：“我也算咱们班最离经叛道的了，最后都没当成医生，甚至连医药代表都不是，哪有脸出镜。”
温烟：“怎么没脸啊，小富婆，你估计是我们那个班现在年薪最高的了。”
林雨晨摆了摆手：“算了，丢不起那个人。”
紧接着，两个人默契地都不再说话。
只因为屏幕上，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学校百年庆典的会场中央。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站在满场的焦点，握着话筒，款款而谈。
不再是曾经紧贴头皮的寸头，额前有了蓬松的碎发，彻底敛了少年气。
下颚线紧绷向下，直到过分凸起的喉结。
他单手握着激光笔，自如地切换着ppt，为台下的学弟学妹们讲述着他的人生。
林雨晨看着屏幕，本在点赞的手微微握拳。
屏幕下方，对演讲人的注释是“优秀校友、杰出青年企业家”。
他也真的很有企业家的样子，谈笑间不疾不徐，成熟干练，哪还有当年在部队的影子。
他那会儿说什么来着。
他说：“晨晨，学校在招飞，我打算做一名飞行员，你觉得怎么样？毕业做空军或者海军航空兵部队，为国家出点力。”
她说：“那太好了啊，听说咱们国家空军发的巧克力超好吃。”
他笑，说那我都带回来给你。
他说：“我还听师兄说，他女朋友父母不太同意他们在一块儿。是部队领导出面亲自上门劝说，直到同意。”
她抬头：“你逗我的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啊？”
他笑，又不回答。
林雨晨转了转手里的小人。
他到底没去做飞行员。
他那会也是真的优异，身体素质和专业知识都很全才。
她那会儿没皮没脸的，总喜欢摸他因为训练而比常人结实的腹肌。
让他把衣服自己撩起来抓好，然后林雨晨才用自己冰凉的手指戳上去一块一块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数到他的耳朵尖红起来为止。
现如今的屏幕上，有比她当年还要疯狂热烈的言论。
27岁的男人，正是风华正茂、散发成熟魅力的年纪，更遑论他气场卓然。
“呜呜呜，是2010级的师兄，师兄看我，我可以！”
“2010级，凭北大学第一批飞行员学员，24门功课门门满分。”有人打出了简历。
再往后，是提问环节。
满场学生雀跃地举起了手。
主持人点了个前排寸头的男生。
那男生捏着话筒，昂着头，身子微后仰：“师兄，我今年也被招飞。时至今日，您固滚的记录到现在还没有人打破，也是我们航院的奇迹。”
他话锋一转，咄咄逼人地问：“可我很想知道您后来是为了什么转了专业？为了今天的成就吗？那您后悔吗？”
为什么放弃那条路，是为了今日的金银满身吗？
犀利又毫不客气的问题，让全场寂静，接着低头碎碎的议论声。
主持人面露难色地看向台上今日母校的校董。
这个环节是没有排练过的，话题也是意外的棘手。
林雨晨凝神盯着屏幕。
“一些不可抗力。”台上的人攥着话筒，看向稚嫩的学生，默了会儿陷入回忆。
“短短几年，我那届出事故的同门已经有3个。”他顿了顿，看着提问学生的蓝色戎装，目光深远、言辞切切：“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做第四个。”
一直在关注。
并且愿意做第四个。
答案呼之欲出。
主持人打了圆场，凭借自己的经验点了个右下角一个披肩发、妆容精致甜美的女生。
那妹子落落大方地捏着话筒，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师兄，现在你有女朋友嘛？”
“哇哦——”
下面一片起哄声。
“我替大家问的。”那女生胆子着实大，回头环顾了下坐席上的学生：“是吧，你们都想知道吧。”
起哄声更大。
在一片起哄声里，林雨晨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晨晨，我们——要不然，嗯，再出去逛逛？我的脚不痛了。”身旁，温烟看着校庆直播不安地问。
林雨晨收起手机，再次站了起来。
夜色里的老街，更有几分韵味。
林雨晨后悔没早几年就过来玩，这个地方简直是宝藏。
有不少对她口味的稀奇玩意，除了定价高了些。
“估计店铺租金高吧，毕竟在这种地方。”温烟弯腰摆弄着摊铺上的红玛瑙手链，标价580。
“应该是。”林雨晨点点头，挽着温烟的胳膊，像大学时那样慢悠悠地晃。
经过一棵棵有年纪的古树，绕过曾经达官显贵的花园。
连吃带玩逛了一圈以后，林雨晨累得腿都有点打不了弯儿。
她的手机在这个期间一直在震。
可能是公司领导、可能是同事，也可能是朋友。
更有可能是校友群里，原来的老同学。
她没有再碰过手机一下，像那是个禁忌品。
温烟也没碰。
直到再次转到那个面人摊位前，越过老树的荫蔽，模糊能看到黑匾金字“磁力”。
温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解地问：“要进去看看吗？”
要进去看看吗？
像是有蛊一般，她终于踏进去。
玻璃门推开，“欢迎光临”的机械女声。
门店亮堂，头顶一盏明亮灯泡。
她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最后然后看向柜台。
柜台处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黑发蓝色工服，见有客人站了起来，试探地问：“纹身？”
林雨晨打量着这个人：“你是这儿的老板？”
小伙子愣了下，眨眨眼，然后说：“不是，我们老板在里面给客人纹身，您是指定要他纹吗？”
“不用了。我就看看。”
林雨晨摆摆手，拉着温烟跨出店门。
揪着的心脏仿佛找到了个空隙，让她稍稍喘一口气。
那里站着的不是故人。
而下一刻，像是有心头瓶碳酸饮料被狠狠摇晃，腾起的气泡要撑破整颗心脏，撑得她脏器生疼。
门口那刻榕树下立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定制的手工皮鞋，与整条街的古朴与休闲格格不入。
他立在阴影里，立在那棵榕树下，单手夹着一支烟，眸色悠远地看向刺青店门口处。
被这目光一蛰，林雨晨觉得后脊背发凉。
果然，这家刺青店是他朋友开的。
她硬着头皮拉着温烟一级级跨下台阶，端着声音低头说出：“你高跟鞋，当心脚下。”
可自己却在最后一阶，因为分心一个趔趄，被闺蜜回手稳稳搀住：“你也当心。”
林雨晨抬眼，看到他仍在那棵树下，不掩饰目光地看过来，却一动未动。
绕过那家面人铺子就是终点。
他不叫她如愿。
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喊住她。
“东西掉了。”
声音低沉。
她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
他曾对她有过很多称呼。
现在却连叫名字都不愿了。
好像是不一样了。
可那些刻意藏起的记忆，跨过千山万水、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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