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那是一个小雨霏霏的午后,前方的战事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包括长孙厄在内的几位仙皇离开战场,他们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相约自由城的下一次斗酒大会聚一聚,把酒言欢。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是永别。
自由城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长孙厄站在满目疮痍的自由城前愣了神,他离开前,百姓欢送,说会守好家园等他回来。蝉联多年酒神名号的大娘热情的送上为他践行的酒,笑说自己今年还要继续拿下第一,给他酿庆功酒。
长孙厄还清晰地记得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模样,可转瞬间一切皆为梦幻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废墟上,想要扶起倒塌的城门,可是手一碰,城门碎裂成了两半,上面压着的碎石滚了一地,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在往前,城主的尸首立在血泊中,他的手上握着一柄断刃,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他答应过长孙厄,除非他倒下,敌人踏过他的尸首,否则谁也别想侵略自由城。
他做到了,可长孙厄宁愿他没有做到。
合上城主的眼睛,长孙厄继续向前,他走遍城池的每一个角落,痛苦而绝望地期待着能有一个人可以回应他。哪怕是微弱的呼吸,他也能如获至宝。
可是没有,整座城池冰冷至极,除了雨声,长孙厄什么也听不见。
他看见那一张张笑脸变得冰冷,苍白,甚至开始腐烂,不会再有人笑着和他畅谈家长里短,也不会再有人热情地递上自家酿的酒,说请他尝一尝……
苍穹之上,乌鸦泣血长鸣,叫声凄凉悲戚。
那是噩梦般的一日,也是轮回中长孙厄拼命阻拦不想重复的一日。可是随着轮回的次数不断增加,那一日到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从一开始的几十年到现在的几月,无一不是再告诉长孙厄到极限了。
即便是轮回塔这样的神器,也有耗尽灵力的一天。
自由城再一次城破在长孙厄眼前,这一天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来的都早,长街的宁静被粉碎,百姓慌忙逃窜,那个俯瞰众生的巨人抬手间,便可把所有的一切抹去。
长孙厄知道他已经没有机会了,这一次之后,不会再有下一个轮回,或许他们都将魂飞魄散。
只是想到那些被他卷进来的人,他还是有些抱歉。仿佛是又听见苍决骂他骗子,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在懊悔地跳脚,后悔来到自由城。
长孙厄放弃了抵抗,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忍不住想,或许坐下来再喝一次大娘酿的酒,在酒香中走向死亡也挺不错。
只是还不等他彻底躺平静候死亡,一根藤蔓缠上他的腰,苍决破口大骂:“长孙厄,你个王八蛋,本君跟你没完!”
藤蔓卷起长孙厄倒飞出去,城墙上的碎石砸落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面对黑压压的敌军,江云野等人还在拼命坚守。
尚未退去的城中修士又一次拿起武器,朝着眼前的敌人冲去。
苍决悬浮在空,一把揪住长孙厄的衣襟,睁开常年笑眯眯的眼睛怒视着他:“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回头看看,有谁放弃过?”
苍决指着城门前那些奋勇杀敌的人,城楼塌了,可他们心里的意志没有磨灭。
“我是不清楚轮回一旦开始意味着什么才跑回来帮你的吗?”苍决胸膛起伏,恨不得一拳砸在他脸上:“我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你也给我打起精神来!”
长孙厄灰暗的神色有了亮光:“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出去,不会让你们卷入其中。”
“我是这个意思吗?”苍决气绝。
长孙厄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这一回,最起码要保住苍决和苍决在乎的人。
长孙厄心如死灰,不想再拖累其他人。
苍决被气的不轻,身后藤蔓疯长。
沈御雪连忙上前道:“长孙前辈,既然城破是注定的,死守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以进为退,直接杀出去!”
长孙厄让苍决松开手,他整理自己的衣襟,看着天际的巨人喃喃道:“是该行动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战斗,临阵脱逃对不起他的城民。
沈御雪见长孙厄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又道:“长孙前辈,我说的不是你一个人杀出去,而是带着自由城的所有人一起杀出去。”
长孙厄回头,沈御雪一脸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在这自由城内,不仅有修士,还有许许多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们有些人平日里别说杀敌,就是杀只鸡都能弄的鸡飞狗跳。
战争、杀|戮不是他们应该接触的东西。
长孙厄道:“我还没有失职到要手无寸铁之辈拿上屠刀拼命的地步。”
一次的过错已经足够刻苦铭心,长孙厄又怎么忍心再来一次?
沈御雪并不赞同长孙厄这话,他回望身后还维持着短暂安宁的城池,目光坚定,不见犹豫:“长孙前辈,你有没有想过,困住他们的不是轮回,而是你心里的这座城?”
长孙厄不由地皱眉,沈御雪的话让他有些不喜。
沈御雪无惧他阴沉的面色,继续道:“你是他们尊敬的长孙大人,他们以你马首是瞻,你就是他们活着的希望。有你在,即便是城破也没关系,因为有你的地方才叫自由城。他们追随的是你的脚步,从未停止过对你的仰慕。”
早在战鼓声响起时,沈御雪就注意到城里的人没有恐惧,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相信长孙厄。
在酒会那日,居酒巷的众人更是无畏生死,誓要和城池共存亡。
他们向死而生,可长孙厄畏惧他们死亡,一直想要他们活,这也导致他们和长孙厄之间存在不可消磨的矛盾。
“长孙大人,下令吧!”沈御雪后退半步,俯身行礼:“带着我们所有人冲出去。”
沈御雪话音刚落,还未被战火波及的长街上,无数的人奔涌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宁不凡带领的修士队伍,有自由城还未参战的修士,也有从外面进来的修士,而在他们身后,是自由城的士兵。
人潮未到,兵戈之声已灌入耳膜。
长孙厄嘴唇微颤,他把自由城的毁灭怪在自己身上,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自由城,所以无数个轮回以来,他不断地想要挽回,可是每一次都在失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原来是他不知不觉间又把所有人丢下了吗?
“或许你是对的。”长孙厄再度燃起斗志,这一次他不是孤军奋战,在他身后,是自由城千千万万的百姓。
“老长虫,我们再战一场!”长孙厄对苍决伸出手,他不再茫然,他的目光坚定明亮。
苍决拍开他的手,率先冲出去:“废话少说,快点帮忙。”
长孙厄大笑,目光落在沈御雪的身上,对他道:“既然要集结而战,怎么可以没有鼓声?沈仙君,擂鼓之事就拜托你了。”
擂鼓?沈御雪首先想到的就是之前两次被敲响的鼓声,那东西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长孙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转身冲入战场。
宁不凡带来的那些修士看见城门口的惨状,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去。宁不凡和沈御雪交错,沈御雪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掠去。
城门口的战斗进入白热化的状态,半空中的巨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周身的灵力混沌磅礴,它每一次抬手都带起巨大的灵力,犹如山岳一般朝着众人呼啸而来。
江云野凭借陆焰强大的灵力可以抵挡一二,其余人十分吃力,稍有不敌就会被直接扇飞出去。眼看他们的相助只是杯水车薪,徒增伤势,江云野衣袖一拂,把他们全部从残垣断壁上扫落,让他们去对付地面上的敌人。
海黎捡起自己的药箱,有些担忧地看向江云野的背影,他很强,但他体内有心有灵犀蛊,力量还要分给另一个人,这在强敌面前,无疑是个隐患。
不过海黎这点担忧还没涌上眉头,苍决和长孙厄就从天而降,无数的藤蔓从地底喷涌而出,配合长孙厄凝聚的冰凌,重重地甩向半空中的巨人。
在他们二人的配合下,巨人的动作有一瞬的迟疑。江云野得了喘息的机会,迅速拉退距离。他扫了眼眼前的状况,没有看见沈御雪的身影,不由地疑惑。
长孙厄笑道:“放心,他无碍,那是他的机缘,能不能成要看他的造化。”
战场上的战况瞬息万变,长孙厄在这个时候支开沈御雪自有他的道理。江云野看向苍决,见他没有异议便没再多言。
半空中的巨人已经缓过神来,这一次他舞动了手上的血色长刀,刀锋之下,红色的雪花从天下飘下来,所到之处寒意渐起,悲戚,绝望,痛苦,无助……
刀意之上蕴含的是长孙厄无数次失败后凝聚起来的负面情绪,它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盘踞在众人的心脏上,让人恐惧,惊慌。
雪花让战场上的战意出现凝滞,众人抗战的信心被一点点蚕食,露出悲观的一面。反观外敌吸收他们的内心的阴影,变得更加亢奋。
长孙厄面色难看,苍决挥舞手臂,大地开出白色的小花,它们在风中摇曳,清冽的花香驱散众人心底的阴霾,可是巨人还在挥刀,雪越下越大,那些小花被雪色覆盖,逐渐枯萎。
苍决身影微晃,刀上的刀意太强,他这个状态硬抗有些勉强。
眼看战况急下,有人心生退意,局势开始一边倒,众人被绝望感染,手上的兵器渐渐地挥不动了。
千钧一发之际,咚地一声鼓响,声如平地惊雷,声波横扫天地,直接将那些红色的雪花绞碎。
众人抬头,只见城主府的上空升起一轮战鼓,一道衣袂飘飘的身影站在鼓前,坚定地敲击鼓面。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有节奏地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重重叠叠,仿佛有千军万马疾驰而来,将士们齐声怒吼,他们勇敢无畏,心中有着坚定的信念。
“战!战!战!”
鼓声在呐喊,声波如同浪潮一般奔涌上战场,把冲在前面的敌人扫飞出去。
众人心底的绝望和阴霾被一扫而空,他们燃起熊熊斗志,眼神坚定,挺直腰杆,握紧手上的兵器,目光直视汹涌而来的敌人。
“杀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鼓声中大吼一声,刚才还被打的节节败退的修士门重整旗鼓,他们英勇地冲杀过去,手起刀落,势如破竹。
鼓声没有停,甚至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每一次重鼓之下,声音都带着极致的战意,汹涌而去。
自由城的百姓们被鼓声惊醒,他们聚集在一起,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还是鼓声让他们心有感触,他们拿出了家里最趁手的武器,不约而同地冲向城门口。
战鼓鸣,战意起。
天地间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鲜血染红的大地上,敌人步步后退。
沈御雪看不到身后的战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这面鼓。鼓的每一次敲响都要他注入神魂之力,鼓声的每一次震动都清晰地反震到他身上,战意,狂意,藐视天威又怜爱众生。
他听着鼓声,感受到每一次传过来的波动,心境在战意的牵引下从这个自由城飞往更广阔无垠的天地。
修士逆天而行,挣脱命运的束缚是战。
凡人为了生存,保家卫国是战。
山野莽兽为了活下去,厮杀拼搏是战。
修士修为通天,怜爱众生,为他们驱赶妖兽也是战。
战这一字,为自己也为别人,是正义也是罪恶。
兵刃所向,应当天下所归,民之所向,方为战之根本。
沈御雪的思绪从天际归来,他的神魂之力近乎枯竭,鼓声的反震让他胸膛内的气血不断翻滚,嘴角溢出血迹。
可是他没有停,甚至没有放弃的想法。
这一战关乎着自由城的所有人,鼓声让众人所向披靡,他不能倒下,更不能松手。沈御雪咬牙压下胸膛里翻滚的气血,神魂枯竭,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大脑刺痛,仿佛针扎一般。
他闭上眼,依旧坚定地抬手擂鼓。
苍穹之上,密集的鼓声携裹着战意,震碎了巨人手上的血色长刀,敌人被驱赶,自由城的百姓踏过破碎的城墙,举起手中的武器,在战意的加持下犹如天神附身。
过往的记忆走马灯般在他们的脑子里闪回,从城池破碎的那一天开始,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他们看见长孙厄无能为力的身影,他痛苦地站在废墟上,拼命地想要抓住他们每一个人,可是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他在细雨中悲鸣,拾起城池的残垣断壁,翻看每一具尸体,期待一个回应。他的身体迅速地苍老,细密的雨滴压弯了他的脊梁。
苍穹上,三人还在合力对战巨人,它是天道的意志,抹杀妄图逃脱世俗轮回的长孙厄。
江云野受了点伤,但此刻更痛的是心,心有灵犀蛊在反馈给他沈御雪的情况,战意之下是支离破碎的身躯。
江云野感同身受,他的思绪有些不太清明,神魂被分裂成了两份,有一道声音在叫嚣着出来。
江云野捂着头后退,巨人的手随之而来,想要先将他拍落在地。
“你好吵!”低哑的声音从江云野口中吐出,他握住手上的剑,在巨人的手掌落在身前时,抬手一挥。
无尽的火焰在剑上熊熊燃烧,随着这一剑挥出,火焰迎风而涨,形如弯月,周遭的空气被扭曲,气浪朝着巨人狠狠地斩过去。
巨人的手化为飞灰,剑刃几乎将他的身体分成两半。
陆焰抬起头,眼神中的年轻朝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经风霜的沉稳。他似乎还有点茫然,撑着额角,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感受到沈御雪的苦苦支撑。
战意萦绕在心底,他放弃思索,脚踏火焰,目若琉璃。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杀了你总没错!”陆焰丢掉手中的剑,直接一拳对着巨人轰去。
天地间的灵力被搅动,火焰在他身后幻化为羽翼,破空之声震耳欲聋,拳影未到,拳风先行。布满阴霾的天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拳头落下,巨人举起阻挡的手臂只坚持了一瞬,骨头寸断,皮开肉绽,鲜血喷涌。
对战的另外二人被这一拳吓了一跳,苍决惊疑不定地看向陆焰。
刚刚接管身体的他只想快点结束战斗,火焰在手中凝聚成长|枪,他割破指尖往枪刃上抹了一滴血,火焰瞬间高涨。他举起长|枪掷出,火焰犹如羽翼,带着长|枪疾驰而去。
苍决眉心一跳,抬手掐诀,无数的荆棘从地底生长出来,缠|绕住巨人的下半身,将它牢牢地困在原地。
另一边长孙厄反应迅速,他凝聚出长弓,拉弓射箭,冰箭破空而出。
火焰,荆棘,冰霜,三种完全不同的灵力撞上巨人的身躯,火焰狂暴,冰箭阴冷,一热一冷的两股力量相撞后再度爆发,在巨人的身体里炸开。
巨人维持着抬手的动作,在火焰和冰霜中碎裂,天上的乌云被两股力量的余波横扫,很快消散一空。
地面的敌人尽数诛杀,太阳落下来,劫后余生的众人欢呼起来,自由城的百姓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长孙厄。
经历大战的长孙厄面色惨白,他凌空而立,和众人遥遥相望。
苍穹上的鼓声随着巨人的消亡而停止,陆焰神念一动,缩地成寸,在沈御雪脱力跌下半空时,稳稳地接住他的身躯。
怀里人又轻了几分,即便隔着面具,陆焰也能想象到他苍白的模样。
他心疼地给沈御雪输送灵力,心有灵犀蛊微微发烫,沈御雪从脱力中苏醒,抬眸看着他道:“我没事,长孙大人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陆焰恨恨地咬牙,虽然嘴上有些不高兴,但身体还是诚实地抱起沈御雪朝城门口去。
沈御雪倒靠在他怀里,刚想躺着休息一会儿,就注意到脚下的城池正在慢慢地化为灵光消散。他顿时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情绪激动之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焰抱紧了他,安抚道:“别动气。”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消散的不仅仅是这座城,还有城内的百姓。
“长孙大人,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不要再自责了。”城主带领着众人站在一起,他看着天上的长孙厄道:“和你在一起这些日子我们很开心,但是好像该说再见了。”
居酒巷的大娘先是看向沈弋,对他笑了笑,然后抬头对长孙厄道:“长孙大人,我们要走了。你也别太伤心,我们是凡人,本来就会走在你前面。能给你酿酒是我这一辈子的幸事,我这次又是酒神呢!我把酒给你留在酒窖里了,也不知道你尝到没有。没尝到也没关系,说不定等我转世了,还能再给你酿酒。”
“长孙大人,你保重!这最后还能追随你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也没有遗憾了。”
百姓们跟着长孙厄道别,一点点消散在长孙厄眼前。
帮忙的修士们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们看着自由城不断消失,心中不禁惶恐。
长孙厄目送每一个人离开,这一次没有悲伤绝望,他的嘴角带着笑意。他守护着自由城,自由城的人也守护着他,他们从来不是单向的奔赴。
轮回已经破碎,他们解脱了。
长孙厄轻咳一声,在自由城之后,他的身体也开始消失。
苍决面露惊色:“长孙厄!”
长孙厄看着他:“我早已舍弃了肉身,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轮回结束了,老长虫,谢谢你,再见了。”
“你说什么胡话!”苍决不敢置信,他挥出灵力想要抓住长孙厄的身体,控制住他的消散,可灵力直接穿透过去。
长孙厄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与你隔着的不止是千山万水,还有无法跨越过去的时间。如果不是轮回塔,我们甚至无法相遇。老长虫,上一次是我对不住你。”
“闭嘴。”苍决垂眸,他鼻子发酸,还在锲而不舍地使用灵力,试图挽回。
长孙厄轻叹,看向众人扬声道:“此地名为轮回塔,一共一十八层,你们所在第二层,距离轮回塔消散还有三日,诸位各自去寻求自己的机缘吧。”
长孙厄抬手,每个人的眉心都多了一个印记,保证他们能在轮回塔中化险为夷。这是长孙厄最后答谢他们的报酬,做完这些,他消散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苍决神情悲戚:“骗子。”
长孙厄笑了笑,这一次他没有辩驳。但愿往后来生,他还能和苍决有重逢。
沈御雪从陆焰怀里下来,强打起精神站直身体,目送长孙厄离去。苍决不忍再看,头顶的小花全部聋拉下来。
长孙厄豪迈地一挥手,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没有了自由城,第二层就是一个偌大的荒原。得到报酬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好端端的一座城说没就没了,如果不是报酬真实存在,他们都要怀疑做了一场梦。
苍决抹了把脸,看向众人道:“你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还呆愣在这里做什么?”
三日并不长,众人如梦初醒,比起眼前的这点未知,机缘的诱|惑力似乎更大。他们对刚才还并肩作战的道友拱了拱手,各自分道扬镳。
沈弋一手提着药箱子,一手拉着海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御雪身前,请海黎帮忙诊治。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海黎的胡子翘了边,眉毛也打了结:“你娃儿懂不懂尊老爱幼?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折腾散了。”
沈弋从善如流地开始给海黎捶背捏肩:“海长老,你瞧我哥都站不稳了,辛苦你了。”
一旁默默跟过来的朱管事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哪里是担心你哥站不稳,你明明是想尽一切办法分开你哥和陵光帝君。
沈御雪往陆焰怀里一靠,道:“海长老不必费心,我是有些脱力,歇一歇就好。”
沈弋面色微僵,陆焰已经把人打横抱起,让他舒服地躺在怀里。
别说其他修士对眼前这个状况有点懵,陆焰对眼前的状况也是一无所知。他最后的记忆是进入轮回塔,然后就直接跳到现在,中间大段空白。
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看众人没有任何异样,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询问。
一旁的苍决缅怀完长孙厄的离去,转头看向还留在此地的人。
除了沈御雪等人,就剩燕南归三人没走。
燕南归看起来伤的不轻,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辰少卿就在他身边默默地陪着他,一言不发。
相比之下,宁不凡保存了较为完整的实力,从容不迫。
“你们不走,杵在这里做什么?”苍决问道,他此刻不是很想看见他们。
宁不凡道:“我此来海岛就是寻求起死回生术,除此以外,任何东西我都不感兴趣。”
燕南归没吭声,想必和宁不凡是一样的心思。
轮回塔要三日后消散,这也意味着众人要三日后才能出去。长孙厄消失了,但和长孙厄交好的苍决还在,他看起来比众人更清楚这个地方,跟着他自然更安全一些。
苍决看向陆焰等人:“你们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朱管事拍拍自己再度圆滚滚的肚子,他想要的已经拿到了。
见几人当真无欲无求,苍决道:“什么都不要,你们进来干嘛?”
陆焰看了他一眼:“这得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焰打量了苍决两眼,一开始还有点没认出来,他记忆中的苍决变成了一个小豆丁,还真是让他有些惊讶。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到海岛给沈御雪治病,要不是青龙族坚定地相信苍决就在轮回塔内,他们也不会出手相助,一并卷入其中。
沈御雪听见这口气从陆焰怀里抬眸,不确定道:“师尊?”
陆焰低头看着他,神情柔|软下来稍加安抚。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和苍决吵架,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
沈御雪不禁愕然,这熟悉的神情还真是陆焰本尊。
是刚才在战斗中切换了记忆吗?
沈御雪垂眸,不禁在心里想江云野没有和他道别,要是还有下一次再见面,他又该委屈了。陆焰没有察觉到沈御雪的异样,依旧盯着苍决。
刚才的战斗中苍决就有所察觉,此刻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陆焰,而不是他不熟悉的一世。
长孙厄的推断没有错,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切换是怎么回事。
“我迷路了。”苍决十分干脆,他当时受了伤,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闯入什么地方,只是觉得灵气充足,是个养伤的福地,就找了个角落趴下来。
这个答案真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陆焰嘴角微微抽搐,他扫了一眼第二层的广袤天地,道:“既然都不想去探险,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三日后离开。”
他这话没有排斥燕南归三人,沈弋拉长了脸,老大不高兴。苍决想了想没说什么,他回头看了眼自由城的遗址,抬手一挥,木灵从掌中倾泻而出,复原了沈弋他们生活的居酒巷。
回到住了半个多月的熟悉地盘,朱管事倒头就睡,海黎也不堪疲倦上了床榻。
陆焰安顿好沈御雪,让他好好休息,自己起身出门去找苍决。
院子里,苍决抓着沈弋的胳膊,让沈弋带他去大娘的酒坊。沈弋不明所以,但碍于苍决的身份,不那么情愿地挪动步子。
陆焰上前把他从苍决手里解救下来,让他去照顾沈御雪,回头对苍决道:“你想干嘛?”
苍决垂眸:“大娘说给长孙厄留了酒,我想看能不能找到。”
自由城化作灰飞,即便苍决能够重建,也是虚假之物。但是莫名的他就是想去证实一下,不然他心里不踏实。
陆焰跟着他出门,二人拐进了大娘家的院子,这里布置的干净整洁,酒糟堆在院子中间。
苍决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才找到了地窖的入口,他犹豫了一下打开盖子,浓郁的酒香瞬间扑鼻而来。
他愣了愣神,飘下酒窖,里面堆着大娘给长孙厄留的酒,每一样都贴好标签,写着名字和时间。
苍决先是笑,可是很快心头涌上酸意,轮回带走了长孙厄的执念,却留下众人对他的思念。
陆焰站在酒窖入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苍决:“看来你这数百年收获颇丰。”
苍决瞥了他一眼:“比不得你分魂和小徒弟调|情。”
陆焰露出疑惑的神色,这话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为什么那么奇怪?
苍决把地窖的酒收入空间,从地窖飘上来,看着陆焰道:“你可真行。”
陆焰面如表情:“说清楚一点。”
战鼓透支了沈御雪的力量,但并非只有损,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刻,沈御雪注入战鼓的力量成倍地返还回来。许是知道他身体虚弱,禁不住这样的力量冲击,那股力量蛰伏在他体内,被他慢慢地消化。
长孙厄看出沈御雪的身体有问题,他让沈御雪去敲响战鼓,还有一个原因是帮他稳定心境。
沈御雪卡在渡劫期,因为陆焰心魔缠身,现在陆焰回来了,心魔看似消失无踪,但实际是因为他灵力全无,感受不到心魔的存在。等他恢复灵力,心魔还会卷土重来。
长孙厄借磅礴的战意让他切身体会大道下的守护之意,也让他明白他坚守的道还能走的更远。
沈御雪在战场上脱力,此刻睡的很沉。
沈弋在他旁边守着他,寸步不离。
随着沈御雪的呼吸起伏,战鼓注入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游|走他的身体,修复他身体的损伤,重新塑造他的经脉。
沈御雪的呼吸加重,额上渗出一层薄汗,面色潮红。
沈弋吓了一跳,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灵气在疯狂的涌动,围绕着沈御雪打转。
这是进阶的征兆,可沈御雪鲛珠破碎,灵力全无,怎么可能进阶?
沈弋连忙开门而出,陆焰还没回来,他转身进了海黎的房间,嘴里说着得罪了,直接将海黎从被窝里挖出来,扛到沈御雪的房间。
“海长老,你别睡了,你快看看我哥哥。”沈弋把人从睡梦中唤醒。
海黎揉着眼:“你个砍脑壳……”
海黎的话还没骂完,就被空气中流动的力量激了个冷颤,瞬间清醒。
灵力疯狂奔涌,在沈御雪的腹部汇聚成阴阳鱼图。沈御雪的气息节节攀升,从练气,筑基,结丹……一路飙升回到大乘,大乘大圆满,临脚就是渡劫期。
破碎的鲛珠在阴阳鱼图的催动下凝聚出雏形,沈御雪的灵力有了归纳之处。
海黎认真地绕着沈御雪的床转圈,观察他的情况,见他面色红润,没有痛苦之色,确定他此刻情况稳定,对沈弋道:“小鱼儿这是要进阶,你去外面守着,这是他的造化,不要大惊小怪。等哈要是帝君回来了,就让他来换我。”
见海黎说没事,沈弋才松了口气,听话地退出房门,留下海黎照看。
大乘进阶渡劫,没个三两日不会有结果。
沈弋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宁不凡站在相隔不远的屋檐下,客气道:“你们看起来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忙吗?”
沈弋同样不喜欢他,但整体要比燕南归好很多,他没有乱七八糟的道侣,人也周正,此刻又是好心,沈弋软和了态度:“小事,有海长老在,问题不大。”
宁不凡颔首:“听闻上修界神医谷医术一绝,没有他们不能解决的疑难杂症,海长老亲自出手,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宁不凡面有笑意,行了个退回房间。他做事从容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弋摸了摸下巴,看着宁不凡的房间若有所思。这人看起来比燕南归正常多了,知道沈御雪出事后率先和燕南归打了一架,可见他并不畏惧燕南归,但为什么当初要放弃沈御雪?
沈弋在心里多留了个心眼,想了想还是把人划分到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一栏。
陆焰在苍决的口中知道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而且这些天就是这个自己和他们在一起处理事情,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个自己很有可能是江云野。
陆焰想到了江云野的魂灯,想到了江云野的身世,他让玄樱去查灵魂时忽略了一点,为什么一定香是江云野这个灵魂成了别人,而不是别人成了江云野?
陆焰此刻想不起和江云野有关的记忆,大脑对此一片空白。苍决让他不用着急,所幸是爱着同一个人,而不是三心二意。
陆焰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他回去找沈御雪,就看见沈弋站在房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沈御雪进阶了。
海黎正在房间里守着他,陆焰进屋把人换出来,自己亲自镇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其他人渐渐察觉到不对,灵气奔涌而入,这根本就瞒不住。
沈御雪沉寂在玄妙的境界中,不知道外界过了几日。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浑身力量充盈,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水属性。如果不是陆焰释放出火属性围困,只怕外面的院子都要充斥着他的力量。
但是即便如此,在沈御雪进阶的刹那,空气中的水属性还是不正常地升高了一瞬,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有没有察觉到。
沈御雪从床上坐起身,将屋子里的水属性尽数敛去。陆焰收了灵力,走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沈御雪内视丹田,一切正常,他摇了摇头,问道:“我躺了几日?”
长孙厄说过,轮回塔只能再呆三日,他消散后,这座塔也会消失。
陆焰把沈御雪垂下的头发撩到耳后,道:“不多不少,正好三日,时间刚刚好。走吧,他们在等我们一起离开。”
陆焰给沈御雪简单地挽了个头发,细心地戴上面具。
院子里大伙都在等着,看到他们出来后神情各异。
燕南归调养三日,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神色越发冷峻。他的目光掠过沈御雪,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宁不凡自然地点了个头打招呼,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苍决无视他们之间的异样,招呼众人道:“该走了,传送门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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