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三十一点
迎羡立即没心没肺笑起来, 借着他的力起身。
他在她站稳后适时抽手,嘴唇平缓地抿着,面色平静自如, 没有多余的交流跟随大家一起进了门。
迎羡拍拍屁股上莫须有的灰尘, 望着男人的背影愣了一下,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松手, 没有等待她就离开。
这种认知,让她陡然生出一种怪异感。
程老太太觉得这么多人聚在一个房间里, 怪闷得慌。
今日天气晴朗, 晚上不温不凉,她使唤他们大老爷们, 把房里的大圆桌搬到院中间。
平时几个西装革履, 风度翩翩的男人,卷起袖子不得已沦落成苦力工。
夏盈揽上迎羡的肩膀,在他们扛着桌子经过时,幸灾乐祸地感叹:“哎呀,真是辛苦你们啦。”
程颁回头睨了她眼,她古灵精怪地略略略,划拉下下眼睑做了个鬼脸。
程老太太瞧着她们游手好闲, 一碗水端平指挥道:“你们也别闲着, 去把凳子搬来。”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夏盈小人得志的笑意僵在嘴角, 泄气般仰头望苍天。
“咦, 今天星星好多。”
迎羡也抬头去看, 还真是, 璀璨繁星交相呼应, 与月亮相邻的那颗最亮。
做完苦力的程颁在这时走过来, 识破夏盈的诡计,和迎羡说道:“弟妹,别被她带偏了,快搬凳子去。”
什么都不做的确说不过去,迎羡挽着夏盈的手臂往屋里去,“走吧。”
事实上也不用她们搬所有的,每人搬自己的就好。
管家推着推车过来上菜,几对夫妻去洗完手回来,自然地两两坐在一起。
迎羡左边是大嫂,右边是程邀。
看着其他几对有说有笑的互动,大哥时不时给大嫂夹菜,迎羡莫名想起昨日宴会上程邀照顾她的场景。
反观此刻,他安静十分,中规中矩地用餐,只偶尔会低声询问她是否吃某道菜。
这样的他与以往不太相同,至于哪儿不一样,迎羡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以为他有心事,身子凑过去,桌下的膝盖与他相碰,化身为知心小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工作上出问题了吗?”
他黝黑的清眸回视她,“没有。”
他从下楼后就有点不对劲,迎羡知道像他这种骨子里骄傲矜贵的人,就算工作上真遇到问题也不会承认的。
她撇了撇嘴,糖醋排骨正好转到面前,她夹一块放进他碗里:“吃喜欢的东西会让心情变好。”
她看出了他心情不好,却意识不到他心情不好的源头是出自她身上。
程邀夹起来看了眼,不免自我怀疑地挑起眉头:“这是我喜欢的吗?”
“不是你喜欢的吗?”迎羡奇怪,“刚结婚那会,我记得你天天吃这个。”
程邀送进嘴里细细咀嚼,酸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咽下去,他揉了揉太阳穴说:“结婚前,岳母告诉我,你喜欢吃。”
后来他发现,岳母不靠谱,迎羡根本不喜欢,还弄巧成拙的让她对他产生了意见。
迎羡摸摸鼻子,原来是这样。
“我妈的话,不能全信。”
“嗯,”程邀从容点头:“深有体会。”
迎羡不禁努了努嘴,父亲还在世时,非常溺爱她,也因此她和父亲走得更近些。
而母亲的注意力重点放在她的作业功课方面,他们俩常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日子竟也过的和谐。
直到父亲去世,全家陷入低迷,母亲早出晚归要撑起整个家,因此忽略了迎羡初中三年的成长。
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喜好。
母亲记忆里的迎羡,只停在了父亲在世时喜欢吃甜品和糖醋排骨的迎羡,不是现在的迎羡。
她细微叹出口气,身子往后靠去。
印象中椅背的木质触感全无,佳楹坐在她对面惊呼一声,满脸都是惊吓,所有人瞪大眼望过来。
即将摔落的失重感让迎羡的心脏漏跳一拍,她抬手胡乱抓了一通,像要落水的人拼命伸手抓住救命稻草。
男人温热的掌心迅速覆在她腋下,后背被有力的手臂托住,才没导致悲剧的发生。
迎羡惊魂未定地倒在程邀的臂弯。
大家见程邀接住了她,纷纷塌下肩膀松一口气,女士们抚着胸口平稳情绪。
“羡羡,你没事吧?”一旁的大嫂关心问道。
“没事……”迎羡要倒下时,程邀的反应很快。
她的右手还抓着他,坐稳后,扶着桌子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忘了坐的是凳子,没有靠背。”
“还好有老二在,”程老太太后怕,“明天我让他们把凳子都换掉。”
“不用不用,我现在记住了。”迎羡忏悔万分,都怪她刚才思想不集中。
程邀收回手,眸底掀起涟漪,伪装的冷漠差一点破功,轻浅的责备道:“专心一点。”
“昂,”迎羡的筷子戳了戳碗底的残羹。
饭桌上重新恢复热闹,迎羡收拾好心情,继续食指大动开吃,完全忘了刚才想要安慰程邀的事。
用完餐回房,他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让她先去洗澡,洗完再换他进去。
今晚房内出奇的安静,迎羡靠在床头和乔佳她们微信聊天,程邀边擦头发边去阳台晾衣物,而后坐到墙角的书桌前掀开电脑继续他的工作。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迎羡等他一起睡觉俨然成了一种习惯。
可他似乎有忙不完的工作,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她极缓的眨了眨眼,平日里鲜少有这种时候。
迎羡眼睛酸涩躺下,抱着手机支撑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良久,男人摘下眼镜,按压下眼睑缓解疲惫,走到床边,抽出她的手机放到床头。
临睡前,他看着女孩埋在长发下的睡颜出神,不由苦笑起来,长此以往对她的好和宠爱,到如今仍然换不来她对他的丝毫喜欢。
本以为爱一个人可以不求回报,却在深入对方后,变得愈发贪婪,索求无度似的想要得到更多。
确定她对他无感的情况下,贸然告白只会将她推得更远,既然她不想有过多关系,那么他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一点。
先欲擒故纵,从长计议。
翌日,迎羡下楼,其他人早早收拾好在院中聊起了天。
她去厨房觅食早饭,程邀正在锅前盛小米南瓜粥,见是她,顺手给她盛了一碗。
饭桌上,迎羡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黄色的米粥,南瓜丝粘稠。
不经意瞥见他手臂上有一条结了痂的印子,她回忆:“昨天晚上,我抓疼你了吗?”
那时大家都在关心她,她自顾不暇,后来又只顾着吃,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把他的手臂划出了这么长一条划痕。
本来卷起袖子是想做事方便一点,露出伤势纯属无意之举,程邀放下袖口,语气淡然:“没有抓疼。”
迎羡被他冷淡的态度激地心尖一颤,舌尖的甜味在不知不觉中驱散。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变重,不知道是出于怎样一种心境,全身渐冷,比他更生分道:“总之,谢谢了。”
她是该道谢的,如果没有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男人的目光深沉地望过来,他曾经说过,和他无需说谢。
他们间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要论怎么气人,迎羡在这方面绝对有颇深的造诣。
他未置一词,进食速度加快。
一碗见底,他端着碗筷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假期,他们也在南江度过,程邀却变得异常忙碌,迎羡在院中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晚上睡觉两人也极少互动。
工作狂魔!
迎羡和yuki一人一狗蹲在花坛边,愤恨地把野草当成老狗贼的头发揪。
回程那日,程老太太给她准备了不少当地特产带回去,她握着老太太的手,依依不舍道别上了飞机。
迎羡和程邀邻座,一路无话,她倚在靠背上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觉,闭眼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再睁开眼,男人拿着手机离线观看视频会议。
迎羡忍了忍合上眼,告诉自己对方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才会变得话少。
这几日他的忙碌她都看在眼里,可在以前无论多忙他都会抽空逗逗她和她聊天。
到此,她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已经持续了很多天。
回到家,程邀刚关上大门就被迎羡反手壁咚在了门上。
女孩离的近,额头差点贴上他的唇。
他非常意外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用眼神询问她这是做什么?
迎羡神色认真,开门见山问:“你工作上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等他开口,她抢答道:“没有,你要说‘没有’对吧?”
程邀的眉宇间有些松动,颔首。
“呵,”迎羡冷笑一声,说出最近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你肯定有问题,你不会要失业了吧?”
她自顾脑补:“这没什么啊,失业就失业了,你这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工作吗?”
程邀漆黑的眼眸复杂地望着她:“没有失业。”
都到这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
迎羡见他这些天熬的眼下青黑一片,她抬手抱住他,手轻拍他的脑袋安慰道:“你跟我还装什么呀?你是怕你失业了养不起我,还是怕我知道你没工作后会跟你离婚?”
程邀一瞬间哑口无言。
迎羡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当是被说中了心事后觉得无颜面对她。
她善解人意地压下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耳边,男人重重地叹了声气,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
放完假,迎羡重新开启校园生活。
昨天她安慰完程邀后,发现他的脸色绝望的像捅了个马蜂窝。
“唉,”想到这迎羡不禁感叹起人生。
男人嘛,肯定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
如果不是她这聪明的脑袋瓜发现的及时,还不知道他会一个人扛着风雨,瞒她到什么时候。
夫妻夫妻,可不得同甘共苦么。
阶梯教室最后一排,她撑着脑袋,黑色水笔流畅地旋转于指尖,被自己超强的思想高度所折服。
“来,请倒数第一排左数第二位同学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讲台上,谢清雨身姿窈窕,设计感前卫的白色衬衣勾勒出纤细腰身,长发散在肩头,眼睛弯起,和煦点名。
众同学回头数了下想看看是哪个倒霉鬼,结果一片哗然。
乔佳用手肘碰了碰迎羡,拽回她的思绪:“你是不是哪里得罪谢师姐了?”
这已经是这堂课第四次点她了。
前三次分别是这样的——
“请学号为6的同学答一下这道题。”
“请左数第二列最后一排的同学答下这题。”
“请右数第八列第七个同学回答下。”
迎羡神魂归位,耸耸肩膀回应乔佳,表示她也不清楚。
心下对于她的做法了然于胸,无非就是因为程邀,看来正如他所说,她看出了他们的关系。
所以这是什么?
前任白月光的找茬?
她掀起眼皮扫了眼黑板,懒洋洋起身,前三个问题她都答出了标准答案,一时间觉得也挺没意思的。
清泠嗓音响彻整个教室,破罐子破摔道——
“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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