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相
梁潇意识到一团温热小手伏在自己肩头上时很是愣怔了一阵儿,他低眸看姜姮,她因为呼吸不畅而唇瓣微微张开,两颊嫣红,被蒙着眼,有一种柔软的、脆弱的娇憨。
他看得着迷,忽得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忙将怀中的蜜煎樱桃小油包放在案上,从窗户一跃而出,逼靠在轩窗外。
“姑娘,刚才有人来了吗?”是棣棠的声音,她拆开油包,随即笑道:“是世子啊,姑娘才刚跟他说想吃这个,他就送来了,世子对姑娘真好。”
姜姮沉默了一小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梁潇黯然地想,难怪她不反抗了,原是将他当成辰羡了,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可以随意亲吻的程度了。
根据姜墨辞的话,算起来,两人发生争吵的那一夜应当就在这一天之后不久吧,明明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吵架呢?
梁潇十分好奇,耐着性子熬到天黑回寝阁,姜姮却早早地睡了。
每回她生气,不想理梁潇时,就会睡得格外早,这样可以避免和他说话。
梁潇瞧着她恬静的睡颜,双眸轻合,唇若丹珠,美人褪去了青涩,比七年前更妩媚风情。梁潇坏心上来,自袖间抽出一方素锦,蒙住姜姮的眼,俯身亲了上去。
姜姮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亲醒的。
呼吸滞涩且憋闷,整个人像被禁锢在一团烙铁中,炙烫得几乎下一刻就会化作灰烬。
她十分着恼地去推搡梁潇,扯掉蒙眼的素锦,左右摆脸躲避他的亲吻,气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梁潇舔脸纠缠了她一阵,觉得无趣,倏然将她松开,后退几步。
她的模样甚是狼狈,青丝凌乱迤逦于枕间,薄绸寝衣上全是褶皱,白皙娟细的腕子上还留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印,胸前起伏不定,像是气着了。
梁潇冷眸端看了她一阵儿,讥诮道:“若亲你的人是辰羡,你就不会是这种反应了吧。”
姜姮低头整理衣襟,随口说:“你不要胡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从来没有这样过。”
清清白白原是这样用的吗?
梁潇曾经几乎一度要相信姜姮口中所谓的清白,可见她这么脸不红心不跳,那些原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轰然坍塌,他甚是鄙薄地想:亲过,睡过,甚至还可能有过一个孩子,这叫清白么?
姜姮收拾好自己,转而抬头看他。目中如闪碎星,带了些质问的刺目。
梁潇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收敛起轻慢,严肃地盯着姜姮,道:“有一件事情很重要,需要你如实告知。”
他不会把辰羡可能活着的消息告诉姜姮,掐头去尾,只想问出来那夜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有没有对旁人说过。
姜姮歪着头思索了一番,满是狐疑地反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梁潇早就准备好说辞:“墨辞在信中告知。”
“冷不丁的,兄长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梁潇面上的担忧无比真诚:“成州出事了,想必玉徽告诉过你,那里战事方休,牵扯出一些旧事,关乎重大,墨辞牵扯其中,我总要查清楚。”
姜姮斜眄他,十分简略道:“没有,我从未对旁人说起过那夜的事。”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姮目中流转着冷冽如冰的光,轻轻扫了一下梁潇,问:“这,也跟你说的那件重要的事有关吗?”
梁潇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其实只要知道姜姮没有对别人说过就已经可以了。
但他就是止不住好奇,他就是一个卑劣不堪的人,躲在阴暗角落里窥视着辰羡和姜姮的世界,想把他们扒得精光,身无寸缕的放在自己面前。
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是那个秋天的午后,偷偷摸摸闯进王府的毛头小子,趁着姜姮不能视物去亲她,又不敢面对她,亲完要狼狈地逃走。
哪怕现在他已可以正大光明地亲吻姜姮,占有她,随心所欲地摆弄她,看着她在自己掌间愉悦、痛苦,他依然觉得自己是那个偷欢窃玉的卑鄙小人,趁人之危,占有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人,从天那里偷来一段欢愉。
他讥诮地轻牵了牵唇角,卸下伪装,带着不容违拗的威慑:“姮姮,说吧,我想知道。”
到了今天,没有人能拦他,他想知道的事都得乖乖落在他耳边,他想要的女人也得柔顺地钻进他怀里,姜姮心里清楚,与他犟没半点好处。
姜姮低头默了片刻,问:“我说,你会信吗?”
“你说说看。”
她伏在床上的手细微颤抖了一下,寝衣下的锁骨略略起伏,无端像被人掐住了咽喉,透出些难以名状的痛苦。
梁潇心想,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只要提起辰羡,还是能轻而易举牵动她的情绪。
他怡然欣赏她的痛苦,心底畅快至极,恨不得她再痛苦一分,痛到不欲生却又偏偏不得不咬牙活着才好。
缄默许久,姜姮的声音飘在耳畔:“我要与辰羡退婚。”
梁潇那扭曲冰冷的笑霎时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愕然地盯着姜姮,见她泪盈满框,眼角晶莹欲滴,强忍着不哭,抬起头惨然重复了一遍:“我要和辰羡退婚,所以我们吵了一架,你满意吗?”
轩窗半开,吹进夏夜闷热的风,床帏上的穗子被吹得簌簌摇晃,落下斑驳的影络在脸上,将面容勾勒得模糊而惨淡。
梁潇蓦得站起身,紧抓住姜姮的肩膀,问:“为什么?”
“为什么?”姜姮唇边噙起一抹凄清的笑:“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吗?那天中午,有个胆小的混蛋偷偷摸摸地闯进我的寝阁,做完了坏事,放下一包蜜煎樱桃。”
“辰羡口中,那个趁人之虚的小人是你,是你!”
梁潇所有的表情都好似僵在了面皮上,好半天才找回一点意识,声音嘶哑:“你觉得我会信吗?”
姜姮脸上是满不在乎的风轻云淡:“你不会信啊,这些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其实,到了如今,你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找不回当时的感觉了,如今再回想,从头至尾更像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抬头看梁潇,嘲讽道:“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梁潇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被寝阁前的石阶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前扑去,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扑倒。姬无剑慌忙追上来,担忧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梁潇目光有些呆滞,茫然地回身看他,念叨:“她在骗我。”
姬无剑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向寝阁茜纱窗上映透出的昏黄烛光,道:“您不要总这样想王妃,她从小就真诚善良,不怎么会骗人的。”
梁潇突然发狂,将姬无剑推倒,自己连连后退,两眼通红,形如鬼魅,嘶声厉吼:“她不会骗人谁会?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骗我!”
如果不是在骗他,那这七年算什么?他在怨什么?他渴求的又是什么?
他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护卫齐刷刷迎上来,胆颤地看他,他却好似被抽干了神智,全然注意不到周遭的情形,只浸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癫狂而燥乱:“她在骗我!”
姬无剑到底上了年纪,这么一跤摔得骨头生疼,好容易挣扎着爬起来,招手唤来一个小侍女,要她去请玉徽县君。
这等情形,就算在王妃的寝阁外,也不敢把王妃叫出来了。他怕靖穆王继续发疯,见着王妃会直接掐死她。
所幸,梁玉徽今夜是宿在王府里的。
她早就和离,家中并无琐事牵挂,自打许太夫人病重她便隔三差五宿在王府里近旁照料,听得消息立刻赶来,赶来时梁潇还在院子里发疯,隔一爿窗扇,里头烛火通明,可姜姮就是能沉住气,任由他疯,任由他闹,绝不出来劝阻。
梁玉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隐约觉得错肯定不在姜姮,必然是她这兄长又作什么妖了,她上前搀扶住梁潇,低声道:“天已经黑了,不要再闹了,我扶兄长回去歇息吧。”
梁潇木然看向梁玉徽,眼睛里的情绪缓慢流动,半天才呢喃:“好。”
他好像就是想等着人来安抚他,人来了,几分失落几分满足,乖乖地跟着玉徽走了。
玉徽带着他去了许太夫人的薛皋院,将他安置在后院的厢房里,又怕在闹出那夜的丑闻,嘱咐姬无珩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这一夜梁潇辗转反侧,想了许多,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里头是有破绽的。
虽然姜墨辞和姜姮的话能对上,且严丝合缝。但是在这之前,姜墨辞和姜姮是单独见过面的,他们整整消失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他们完全有可能商量出这套说辞,演戏诓骗他。
七年前的事,该死的都死了,是圆是扁还不由他们说。
想到这里,梁潇心里好受了些,后半夜竟睡了个好觉,大清早起来神采奕奕,去陪许太夫人用了早膳,仔细问过太医母亲的病情和方子,在那里等着药煎好,亲自喂母亲喝药。
许太夫人自打病后便浅眠,昨夜后院闹成那个样子,又把玉徽叫了过去,她自然有所察觉,凝着儿子俊朗清濯的面容,叹道:“何必呢?你又不欠她的,这天底下也不是只剩她一个女人了,何必见天的犯贱。”
她说话不好听,可梁潇也不着恼,有条不紊地喂她喝药,边喂边轻飘飘道:“我恨她,我要折磨她一辈子。”
梁玉徽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往香鼎里夹香丸的手抖了抖,香丸从玉匙滚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桌子底下。
梁潇掠了梁玉徽一眼,她只觉这一眼阴森森的,说不出的可怖,忙移开视线。
许太夫人倒没当回事,反倒有些幸灾乐祸:“好啊,要我说,折磨一个女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她夫君纳一堆妾回来,生一堆孩子,膝下承欢,纵享天伦,偏她什么都没有,孤苦伶仃,凄惨终老。”
她说着,精神愈加矍铄,伸手招向身后:“碧桃,来见过你表哥。”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自《百子嬉春图》前走近,穿银泥衫配翠绿帔子,杏眼桃腮,生得十分俏丽。
她带了几分羞涩地偷瞟了一眼梁潇,似还有几分幽怨,礼数却十分周全,敛衽作揖,螓首低垂,娇滴滴,脆生生地低唤:“表哥。”
梁潇没看她,专心喂母亲吃药,温和地说:“我不纳妾。”
碧桃瞬间涨红了脸,水汪汪的一双眼,若微澜春水,潋滟着粼粼波漪。
许太夫人道:“那就不纳妾,让她给你做丫头,做通房,放在身边伺候,这孩子啊脾气温顺,做事细致,用一回你就知道,比姜姮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梁潇依旧风轻云淡:“我也不要丫头,不纳通房。她巴不得我找别的女人,这样她就解脱了,清闲了。我偏不让她如愿。”
许太夫人噎住,瞪了半天眼,劈手把梁潇端着的药碗夺过来,狠狠摔到地上。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抚着胸口咳嗽起来,碧桃和玉徽忙给她递茶敲背,她颤颤指着梁潇,怒道:“就为了这么个女人,让人当贼似的防了那么些年,你知道你娘替你受了多少委屈吗?那时候姜王妃指着我的鼻子骂,要我管好自己的儿子,别做梦试图染指自己不配的女人。那就是个仙女,到如今她也早就从云端上掉下来了,她若跟你一条心便罢了,这么个样子,也值得你撒不开手。”
她是吴江花楼里出来的,脂粉堆里是非窝里打滚,虽然脑子不灵光,但嘴皮子是利落的,边咳嗽边说,咳一阵歇一阵接着说,梁潇听得脑子里嗡嗡的。
许太夫人不是没和他抱怨过,她在王府受什么委屈都是第一时间向儿子倾诉的,说完了自己痛快了就抛到脑后,也不管儿子如何纾解如何钻牛角尖。
但这一番话今日听起来,却有几分蹊跷。
梁潇摁住许太夫人,问:“姜王妃什么时候找的您?”
许太夫人不明其意,兀自撒泼:“什么时候?她哪天不找我的麻烦?自打姜姮长大了,她就越发跟盯贼似的盯你,我当时还想,什么了不起的,我儿子才不稀罕,将来娶个比姜姮还漂亮的儿媳给我,谁知你这么没出息,偏偏一头栽进去……”
“我问您,姜王妃什么时候找的您?让您管教好儿子,不要染指自己不配的女人。”
梁潇肃声又问了一遍。
许太夫人一怔,被儿子突然而至的冷凝唬住,讪讪熄灭气焰,道:“这么多年的事了,我哪能记那么清楚。”
梁潇想了想,问:“是我们在王府的时候,还是我们已经离开王府。”
许太夫人禀思想了想,不甚确定:“我们已经离开王府了罢……你去哪儿?”
梁潇敛袖快步离去,直奔关着姜王妃的偏院。
这么多年,他从未涉足此处,眼看姜姮小心翼翼却又不敢太过招眼地照料着里面这位,唯一做的,便是在她的药里动些手脚。
不是会让人发疯的药,而是会让人清醒无比的,对于败者,唯有清醒,才是刻骨的惩罚与折磨。
守院娘子见是梁潇,皆是又惊又惧,在敞开的漆门前整齐跪了一地。
院中花树葳蕤,落荫星河般流转,一爿四庇悬山顶楼阁,石褴前有一丛牡丹花,梁潇识得,有个文雅的品名,叫玉盘托金,又名千堆雪,花瓣层层叠叠,拥簇饱满,在姜姮的院子里也有。
只是这里的好像开得更好,大许是人烟稀少的缘故。
多年过去,这儿倒成了桃花源,避世仙居,让姜氏享尽清福了。
守院娘子战战兢兢引梁潇进去,道:“姜太妃这些年病得越来越重,郎中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疯疯癫癫的,有时夜里不睡觉,能在石阶前坐一宿,神神叨叨的,谁也不敢和她说话。”
梁潇走进厅堂,见姜氏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神情涣散。
他撩袍坐在正厅太师椅上,慢条斯理道:“行了,别装了,你也就是骗骗姮姮,你是真疯假疯我会不知道吗?”
姜氏依旧没什么反应,目光若游丝,散在窗外庭院里。
“知道为什么夜里睡不着觉吗?是我让郎中给你开的药,茫茫深夜,寂寂光阴,是不是更容易想起辰羡?这滋味很好受吧。”
姜氏转过头看他,这些年她迅速衰老,鬓边华发丛生,眼角爬满皱纹,眉宇间尽是憔悴。只是这样安静看人时,依稀还有几分旧日趾高气昂的倨傲。
梁潇懒得同她周旋,道:“今日来是想问你件事,你可以答,也可以不答,但我要提醒你,辰羡死了,羽织还活着。人死了,不过黄土一抔,活着,却有百般罪受。”
“当年,姮姮是不是要跟辰羡退婚?你着急让他们两个圆房,不单单是想给辰羡留后,你是不想把姮姮留给我,不想让我如意,对不对?”
梁潇以为姜氏不会痛快给他答案,那样最好,他带了府中最好的梳刑娘子来,可以让这位曾经清傲矜贵的姜王妃好好体会一些各中滋味。
谁知,姜氏颇为怜悯地看了一阵梁潇,点头:“是。”
梁潇霍得起身,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要活剐了你!”
姜氏笑得前仰后合:“这些年夫妻疏离,过得不怎么如意吧?梁潇,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你自己,阴暗多疑,活该你要一辈子活在辰羡的阴影底下。”
梁潇拳头握得咯吱响,回想起七年前他从王府带走姜姮的那一天,姜氏看似无奈成全他们,却特意说了一句:“你今日就跟他走,我知道,你和辰羡未将生米做熟。留得清白身,好好活着。”
她特意强调“清白身”,分明是说给梁潇听的。
那是一片猜疑的种籽,撒下去,自会长成粗藤径蔓,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令他喘息不得。
梁潇掐住姜氏的脖子,自齿缝间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姜氏笑了:“为什么姮姮的新婚之夜没有落红,是不是?”
梁潇脸色铁青,恨不得掐死这个恶毒的老女人,竭力忍住,见她两扇唇瓣妖魔似的上下翻:“那东西其实脆弱得很,她小时顽皮,从马背掉下来,撕裂开,流了些血。”
她摇头:“这傻丫头,以为我真疯了,来看我时在我身边念叨,为什么她的第一夜没有落红。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算对了。”
梁潇面容森冷,杀气凛然,咬牙切齿地问:“如何能证明你说得是实话?”
姜氏道:“当年姮姮坠马时,身边跟着几个从闽南来的婆子,时过境迁,姜府被抄后她们皆被发卖,流散于各地,虽然难找了些,但照你如今的权势地位,若真想找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一顿,意识到抓住了事情的精髓,嘲讽:“是啊,你但凡对姮姮有一丝丝信任,但凡想查,怎么都能查出来的。梁潇,你们走到今日,你能怪别人算计你们吗?事到如今,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这是我和姮姮联合起来在骗你……”
“哈哈,姮姮啊,这就是你不惜违拗长辈宗族也要喜欢的人,真不错。”
她觉得酣畅痛快,仿佛多年积郁一朝纾解,眉眼里的颓唐灰败再无踪影,反倒如镀光般炽亮:“你们活该!我对姮姮多好啊,把她当自己的儿媳疼爱,她却爱上你这个贱种,不惜与辰羡退婚。我至今都不敢想,当年辰羡是怀着何种心情去赴死……”
梁潇陡然收紧手劲,眼见这女人在自己掌间变得脸色青紫,徒劳地张开嘴,像一只脱水的鱼,濒临死亡。
他蓦得把手松开,像甩掉肮脏泥垢一般,将她随意甩开。姜氏伏在桌上贪婪用力地喘息,听见身后飘来森凉残忍的声音。
“想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本来也活不久了。我往你喝的药里掺了毒,掺了整整七年,这毒有一个作用,会让人无比清醒,渐渐失去睡眠。你是不是已经许久没有睡着了?醒着才会时时记着,辰羡已经死了,原本属于他的尊荣尽归我手。”
他一笑:“死有什么可怕?活着才是最大的煎熬。”
梁潇负袖往外走,守院娘子推开院门,倏地愣住,回过神来忙齐齐跪倒。
烈日炎炎,枝头一只云雀嘤啾嘶鸣,无端有种呖血哀泣的意味。
姜姮隔门掠了一眼姑姑,姑姑亦在看她,苍老容颜上无悲无喜,无怨无恨,只像将要羽化的高僧,透出些清冷的超脱。
她羽化不了,他们谁都不行,迟早是要结伴全下地狱的。
姜姮竟冲姑姑笑了笑:“好了,现在我也不欠辰羡的了,一切到此为止。”
她转身要走,梁潇飞快从身后抱住她。
这一抱,有些狼狈,带着些无措,甚至还被袍摆绊了一下,趔趄着险些摔倒。
梁潇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软弱哀求:“姮姮,对不起。你能不能继续爱我?我们……我们可否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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