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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章(1更)


梁潇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    定定看她,问:“你怎么了?”

        姜姮嘴唇干裂,看他的样子都是模糊的,    她没说,    抬起手挡住自树叶间隙流血泻下的刺目阳光。

        阳光落到她的脸上,    将白皙面庞照得近乎透明。

        梁潇看得不安,但又舍不下脸,现在原地冷颜看她,硬邦邦道:“你若是不想跟我说话就直说,    犯不上装出这么一副样子。”

        姜姮冽然一笑,    身体轻轻摇晃,纤弱欲倾。

        她勾唇反问:“你让我认错,    我错在哪里?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梁潇怒极反笑:“哪句话不对?在你的心里,    我竟是这样的吗?”他步步靠近姜姮,    锦靴踩在落枝碎花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昨夜一夜未眠,脑中反复回想宴席上姜姮质问他的话,如魔音嗜咒,    风刀雨剑,不断割剐着他的心。

        他想不通,    为什么她可以轻飘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在她的心里,    他已然是她的仇人了么?

        梁潇霍然伸手,拢住姜姮的腰,    摁压下她所有的反抗与不情愿,凑至她耳畔道:“姮姮,你不能这样,    这太伤人了。”

        姜姮只觉那股晕眩更重,沉沉袭来,几乎快要抵不住朝前往梁潇的怀里倒去。

        梁潇未曾察觉,犹怅惘情深地蹭着她的耳廓:“我知道我从前做得不对,可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在用尽全力地爱你,我……”他略微茫然:“我还是做得不好吗?哪里不好,你说出来。”

        姜姮无言,唯剩深深的疲累。

        梁潇兀自嗟叹:“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因为从小就没有人爱过我,姮姮,你会爱人吗?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姜姮将他推开,尽量憋气不去嗅他身上的醇郁檀香,将头撇开,轻轻一笑:“很好,你不会爱人,现在我也不会了,我们都不会了,那不正好省事吗?”

        蹉跎至此情此状,姜姮只觉得讽刺。

        彼此相爱时,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哽在喉舍难以说出口。不爱了,反倒可以轻易而举说出这个字。

        梁潇拧眉,握住她的手,想再靠近她,却见她在自己面前倾然倒下,唇色青紫,脸上一点血气都没有。

        他脑中一嗡,忙抱起她快步奔出桃林。

        梁玉徽还守在桃林外,见这情状,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去问:“兄长,你干什么了?你把姮姮怎么了?”

        梁潇脸色极难看,瞥了她一眼,径直吩咐姬无剑:“去请医官,要快,直接把人带去寝阁。”

        说完,他也不跟梁玉徽啰嗦,直接抱着姜姮回寝阁。

        黛色罗帐翩然垂落,自帐下伸出一只纤细素手,医官小心翼翼地诊脉。

        梁潇在榻前来回踱步,不时停下看一看帐中的姜姮,她躺在榻上沉沉入睡,锦被上露出一截细颈,白皙消瘦,有伶仃脆弱之感。

        他的心砰砰跳着,不安愈深。

        医官战战兢兢诊了一炷香,终于释开眉头,起身朝梁潇揖礼,笑道:“殿下,是喜脉,摄政王妃有孕了。”

        梁潇懵了一瞬,呆愣愣看他,半天没回过神。

        医官恐他没有听清,再度躬身,拔高声调道:“殿下,王妃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还是梁玉徽率先反应过来,忙拂帐出来,轻扯梁潇的衣袖,娟秀眉宇间尽是笑意:“兄长,你听见了吗?嫂嫂有孕了。”

        姜姮便是在这一句话中迷糊醒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是在梦中,乏力地撑身坐起来,目中犹有濛濛水光,不可置信地隔帐看出去,声音沙哑:“玉徽,你刚才说什么?”

        医官下去开单子煎药,梁玉徽干脆让侍女把罗帐束起,欢天喜地地坐到榻上,握住她的手,喜道:“姮姮,你有孩子了,你要做母亲。”

        姜姮如遭重锤,身体止不住的哆嗦,神情呆滞地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应时喝药了啊……”

        梁玉徽终于察觉出异样,呆呆地看姜姮:“姮姮,你不开心吗?”

        她欲要再问,梁潇已经走至身侧,抬手轻抚上她的肩,缓声道:“玉徽,你先回去吧。”

        他从震惊喜悦中走出,意识到眼前还有一道关隘要闯。

        玉徽和侍女悉数退下,偌大的寝阁中只剩他们两人。

        姜姮坐在榻上,抬眸看向梁潇,目光冷如冰。

        他在她的注视里弯身坐在榻边,伸手抚摸她尚平坦的腹部,声音温柔似水:“姮姮,这是我们的孩子,融合了我们的骨血,正在你腹中一点点长大,你要做母亲了。”

        姜姮脑中绷然裂响,宛如弦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也断了,她恨得咬牙:“为什么?”

        梁潇动作轻柔,语调缓慢:“我说了,避子汤性凉,会伤身,所以,从很早以前,我就把它换成坐胎药了。”

        姜姮打落他的手,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几近崩溃地嘶吼:“你混蛋!”

        她挣扎着要起身,被梁潇避开腰腹摁住肩膀,轻抵在榻上,罕见地有耐心,温声细语:“姮姮,不要闹了,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此生都要被绑在一起。”

        姜姮挣脱不开,额间冒出涔涔冷汗珠,唇瓣哆嗦着问:“多大了?”

        “一个半月,医官说胎像不是很稳当,需得好好休养。”

        姜姮声色哀戚:“我求你,趁着他还不大,把他打掉吧,当我求你了,给我一碗堕胎药。”

        这句话终于落地,梁潇脸上潋滟温和的柔光慢慢消散,只剩下一片寂冷。他近乎阴沉地盯着姜姮:“你刚才说什么?”

        “把他打掉!”

        梁潇将她摁在榻上,目光如刃,恨不得把她这副美丽皮囊剖开,看看里头究竟有没有心。

        他安静忍耐许久,终于将体内这股疯狂蹿涌的煞气压抑下去,低眸瞧她,轻声道:“你要杀自己的孩子吗?”

        姜姮脸颊上不断有泪滑落,近乎于绝望。她想不通,她明明很努力地在挣扎,想突破重重樊笼觅得一丝自由的光,为什么这个孩子要在这个时候来?

        她伏在绣枕上,呜咽出声。

        梁潇耐着性子听她哭,一直等到她哭累了,哭倦了,才扯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边擦边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

        姜姮隔着泪珠漠然看他。

        “我会对这个孩子好,也会对你好,姮姮,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爱他,不要那么残忍,好不好?”

        他谆谆哄劝,信口说着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话。

        姜姮深觉讽刺,可已无力与他争论,静默地将手抚上腹部,内心决绝冰冷,开始思索,如果没有堕胎药,该怎么弄掉一个孩子。

        梁潇给她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又挽起袖子,动作优雅地端来一杯热水,将她从榻上扶起,茶瓯瓷沿送至她唇边,柔声说:“喝点热水,你的唇太干。”

        姜姮垂眸道:“我自己来。”

        梁潇把茶瓯递给她,她拿过来立即翻手泼到了梁潇的脸上。

        她再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温柔娇弱的姜姮,而今的她正一步步向梁潇靠拢,乖戾无常,有仇必报。

        真可笑,这样的两个人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呢?不怕养出来一个怪物吗?

        梁潇安静看她,目中不见半点波澜,像是早就料到她要这样,由她泼。

        冒着白烟的热水珠顺腮颊滴滴答答落下,梁潇不去擦,只温柔地问:“出气了吗?闹够了吗?”

        姜姮用力地捏茶瓯,梁潇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空了的茶瓯夺下,起身又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再次送到她的唇边。

        “如果你不想这样喝,那我先喝,然后喂你。”

        姜姮内心嫌恶,唯恐他来真的,不情不愿地把水喝了。

        梁潇将空瓷瓯远远放着,轻她推回榻上躺好,小心细致地给她盖好棉被掖好被角,将她厚密的黑发拢到身前,一绺绺捋顺,又从被下摸出她的手,搁在掌心细细柔柔地揉捏。

        “姮姮,以后你若是想打我,想骂我,都无妨,只要别当着人。我知道孕中情绪不稳,会莫名其妙想发脾气的,我不会与你计较。但有一点……”

        他摸姜姮的脸颊,声若和煦春风,却带着不容违拗的震慑:“这个孩子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姜姮紧闭双眼,冷颜相对。

        他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她的鼻梁,最终停在了略微泛白的朱唇上。

        “有些话我本不想说的,但是你好像忘了。你的父亲和兄长还住在西郊别馆,对了,还有你的几个侄儿侄女,那几个孩子可真可爱,我今天去看了,看得我心里都发痒,没想到,我们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姜姮猛地睁眼看他。

        他柔情款款,对上那双宛如受了惊的漂亮双眸:“若我的孩子没事,他们自然也没事。不光没事,还会荣华富贵享尽一生。”

        他五指合拢,将姜姮的手紧紧裹在掌间,道:“我总觉得我们和从前不一样了,你聪明了许多,也通透了许多,好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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