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演讲

校园例会后的表彰很成功，从高年级到低年级，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不同的荣誉，赢得我们衷心的掌声。轮到羽生的时候，我在台下的座位上已经略有困意了。但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打起精神想听听这位温柔的豆芽菜少年，演讲稿里都说了什么。

        在羽生拿着话筒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突然噼啪两声，礼堂陷入了突然的黑暗之中，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的同学开始纷纷躁动起来。

        ——应该是电线短路了吧。

        ——设备老旧烧坏了也说不定诶。

        ——唷，要不我们溜出去打篮球？

        ——那个一年级新生真倒霉啊。

        ——哈哈哈，这回老师们要出糗了……

        ——这算搞砸了吧？算的吧

        ——没能完美落幕，这锅谁背？

        山本老师不知从哪翻出来了个老式手电筒塞给我，嘱咐我去台上看看羽生，“福山，你熟悉礼堂场地，先去看看羽生在不在，他有哮喘，还是要留心一点，这边已经有工人来在抢修了，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供电。”

        “好的。”我借着手电微弱的光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台去，后台里的师生们也是乱作一团，黑暗中有谁被绊倒，又有谁的鞋子被踩了好几脚，场面不算失控，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羽生同学？”我低声寻找着，“羽生结弦同学？在不在？”无人回应我的呼唤，他并没回来后台。

        难道……

        羽生果然还待在领奖台边上，被我手电照到的时候，他正托腮百无聊赖的闭目养神，“福山同学怎么跑上台来了？”看见我一脸疑惑，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种时候，就不要给别人再添麻烦了，保持不动就好，灯总会重新亮起来的。”

        他说，灯总会重新亮起来的。

        下面的零零散散的光源越来越多，没人注意到台上的我和羽生这道昏黄的光。我问羽生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站到恢复供电吗？羽生杵着脸思考了片刻，眨眨眼说是的。

        “为什么？很多人已经回班级了。”老式手电筒的光忽闪了两下，终于在我手上寿终正寝。羽生的脸重新陷入黑暗，一时间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供我辨认他所在的方位。

        “福山同学会等我的演讲吗？”羽生的声音染着无边界的暗色，浮动到耳边。

        我点点头，而后想起他看不见，于是连忙补充：“自然是会的，羽生你可是我们班的骄傲啊。”

        他轻声笑了，回答我：“所以，如果被人期待着，哪怕只有一个人，我的努力也是值得。”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当他成年后，忍着疼痛还将贝尔曼旋转编入比赛动作时，只因有人说过：“羽生选手的贝尔曼很美，怎样都看不够呢。”

        他是在拼了命尽全力回应着每个人对他的期待。

        原来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啊，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羽生结弦。

        但彼时十几岁的我，只是以为羽生比旁人更多了些耐心罢了，还不待我想好如何回答他，礼堂已经恢复供电，我连忙跳下台，发现观众席已经溜走了一小半的学生，回头对上羽生的目光，他耸耸肩，笑得很坦然，我说加油啊，他点头。

        羽生重新开始了他的演讲，声色平稳有序，就像这场意外并没有发生过一样。身边的喧嚣渐渐归于沉寂，我和留下的人认真地望向台上这个闪闪发光的少年，那一瞬间我错觉，他或许天生就是该闪耀在聚光灯下。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他一遍。

        伴有回响的国中礼堂，台上有人在温柔的讲述着他的理想。不再吵闹的某处，春天的信件似乎提前了好多天抵达，种子散在风里，穿过漫长的冬雪，落在他的眼瞳，片片生光。

        羽生注意到了我的位置，在没人能发觉的视线盲区，他将拇指与食指圈出了一个弧度，轻点了两下，是ok的意思。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的手势，作为他对我说出期待的回应。

        这一天，我终究没能记住那些优雅辞藻与瑰丽的语句，只有此起彼伏的掌声，和他深鞠躬退场时的那句“谢谢大家。”

        零碎的色彩，熨烫平整的校服，他单薄而笔直的背脊，光影的线条锋利裁出了羽生侧脸的边缘，指向逐渐拔节的年轻身体，令我一瞬怔忪。

        “谢谢你等我。”羽生路过我时，这样说道，“十分感谢。”

        不得了了，溃散在风里的，又何止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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