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松岛
被亚热带季风拂过的仙台,霜林尽染成一片汹涌的红,天空晴远而辽阔。枫树还没从季节里退场,雪也憋着劲没下过一次,秋意流连在岩石上,覆盖在溪水中,停驻在树梢的最末端,固执地不肯对这座东北部的城市撒开手。
在全国青年花样滑冰锦标赛到来前,羽生曾尝试给我科普花滑的基础知识,一方面是希望我能够不会再当众说出“贝尔曼是谁”这样惊悚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想用一种不懈怠的方式为自己减压。尽管后来他发现我着实在运动方面少了不止一根筋,便也不做强求,只说是让我看得开心就好。
再后来比赛时间定了,11月24日-25日。
枫叶仍殷红着,雪还是没下过一场。
临近最后几日,羽生整个人都绷成一根弦,上午在班级上课,下午午休过后就来到冰场练习,有时连饭都来不及吃,下课铃声响,便立刻收拾好背包,一路小跑过去。一圈接着一圈的转着,把冰面摔得砰砰作响,我周末去送笔记,偶尔也会逗留个把小时,同他插科打诨几句,也时常看见沙绫与奈奈美教练一脸担心地说着什么:
——“那孩子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是啊,去年是第七,结弦希望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前三。”
——“他对输赢的执念,是我见过同龄人中最强的一个,甚至超过了许多成年选手。”
——“奈奈美教练,拜托了,无论如何都请帮帮他。”
就连作为旁观者的我,也能看出如果羽生一直不能放松下来投入表演,比赛可能会失利,大概率。
于是,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直到羽生在同一个跳跃动作,连摔第四次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圈红了。我将笔记放回书包,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毛巾并不温柔地盖在他头上,顺势挡住了他的眼睛。
“…谢谢。”他闷闷的声音从内侧传来,发梢湿润。
“呐,羽生选手,我们逃课吧。”
你能相信么?比赛倒计时的前两天,我翘掉下午的社团活动,羽生藏起他的宝贝冰鞋,结伴跑到松岛湾的海边看了一场完整的日落,这或许是我们国中时代做过最出格的事。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为自己这个疯狂的邀请而感到不可思议。
但我和他,都不曾后悔。
从仙台站乘坐jr仙石线不过短短30分钟,就抵达了松岛海岸站。直到咸湿的海风吹翻了我的刘海,鼻腔灌满潮意,我们才在不约而同的对望里,找到了微微的真实感。
一望无际的蓝,绵延在视线的最深处,从海湾怀抱中浮起的座座岛屿礁石,在纷至沓来的浪间,仙境般迤逦而去。
碧海、白浪、青松。
松岛海岸,三大绝美风物。
尽管工作日游人不多,但两个偷跑出来的国中生,尤其是我还穿着七北田标志性的校服,总归是没办法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
下午的太阳透过晚枫的罅隙,筛落下形状离奇的光带,风动刹那,簌簌作响,撞成一片模糊的玫瑰色海浪。海浪寸寸流过我们的肩颈、嘴唇、鼻尖、眉梢,层层叠叠的摇晃着,像是要把我们年少的心事从身体中抽离,再封成落款无名的漂流瓶,投递向未知的海区。
“福山,”在潮水的声音里,我听见羽生叫我的名字,清脆好听,他说:“陪我跑跑吧。”
迎着风飞扬的裙摆,皮鞋在石板路上哒哒敲打,我从来没有跑得那样快,前方羽生敞口的校服,涌入海的气息,在腰后撑起柔软的弧度,涨满我的眼。
有些情绪,对教练或亲人讲,都不对。
当羽生看着她们为自己努力时,他越是不敢喊累。
这一日,直到垂云爬满余晖,他都很少开口。
少年缄默得仿佛失去了言语的功能,什么都不说,却又好像什么都对我说过了。他的执拗,他的不甘,在这一片海域,都镀上了不凡的意义。
“后天的比赛,羽生选手请务必加油!”
诸多围绕着羽生环行的星星中,我仍是游离在外的旁观者,能帮到他的,仅是这种借花献佛般的小事——在松岛海岸,我偷来一片橘色的日落,送给他眼里欲燃的星火。
暮色四合,云霞叆叇,我们的影子在海岸边缘,无限远。
羽生对着空荡无人的海岸线,深深吸气,而后以极大的力气呐喊起来:
「要赢!这次,一定要赢!」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紧接着大喊起来:
「输赢都没关系,你要做最好的自己!」
而回答我们的,唯有阵阵海浪与烧红的天际。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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