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迷信
观澜亭四周的枫叶已经红得很深很深了。
晨间报道里说,今年月见崎顶峰的本地游客比往年还要多,在出门前,妈妈不顾我的反对又加了一条围巾,打开门的刹那,冷空气直击天灵盖,我不由得打了个刁钻而响亮的喷嚏。
回过头看见妈妈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
“快去吧,别让羽生选手等太久。”妈妈朝我身后的羽生挥挥手,“路上愉快。”
少年站在别家院墙外,浑身笼罩在晨光里,稀薄的哈气从他嘴边呼出去,淡淡的浅白色,让五官都变得氤氲。羽生运动外套下的校服露出七北田字样的边角,如同半截亲近的小尾巴,在衣服里干净的皱着。
他分外礼貌的向妈妈回鞠了一躬,“十分感谢。”
原来,秋天也已经很深很深了。
羽生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妈妈总是叫他羽生选手而非羽生同学,十字路口处信号灯切换成红色,我停下单车,看着旁边晨跑十几分钟,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羽生,感慨常年运动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好。
“妈妈是从去年的比赛录像带里认识的你。”鼻音中是带了点身份性质的肯定。
“那希望今年,绘理阿姨可以从电视转播中再认识我一次。”羽生笑得样子极有趣,仰起下颌,毫不遮掩的露出两排牙齿,眼睛眯成细窄的新月弧,最后再习惯性晃荡两下头,像条有始有终的流程。
用腼腆的表情做着浮夸的动作,我看着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唔,抱歉。”羽生双手揣在兜里,声音恳切,“不过,我准备了特制的「健体秘方」,午休时候给你。”
我这场未痊愈的风寒,羽生确实难辞其咎。前段时间,为了在赛前更好的调配体力问题,他决定每日改为晨跑上学,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拉上运动神经不发达的我,说什么遵循1+1>2的基本原则,要共同进步:
——“外套穿那么厚不方便跑步哦。”
——“没关系的,跑跑就会暖和起来。”
——“你看我,还穿着单衣呢。”
——“没事的,你信我。”
——“你看,运动一阵子是不是就不那么冷了?”
直到那天下午我立竿见影的发起高烧,羽生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抗冻的。
…
“拜托,你可是一年四季都在冰上蹦蹦跳跳的人呐。”
比不了比不了。
对面人行道上的信号灯变回青绿,我捻了一把鼻涕,蹬起单车悠悠的跟在羽生后面,时快时慢,东升的太阳从他肩膀一路划过头顶,最后稳稳当当地悬在对面大桥上。
给世界留下一道暖融融的背影。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像个保镖似的。
※
“所以,这就是你给春乙准备的「健体秘方」?”
午休期间,端着饭盒的鹤子显然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仅鹤子,说实话,我也不能。
玻璃杯中,被羽生脚手利索地打了三颗生鸡蛋进去,半勺糖、半勺盐、半勺味之素、半勺蜂蜜,再兑上点温水,他搅拌均匀后,十分期待地递给了我。
“一口闷,相信我。”
“是,我知道很多人相信生喝鸡蛋强身健体,但是…”我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将玻璃杯从他手中接过去,“但是,这堆健康食物混在一起后的东西,怎么看,都是你要毒死我的心。”
黏稠的鼻涕状液体在杯中沉淀下来,看热闹的同学们开始一口一个「福山加油」,莫名其妙地替我打气。我看着羽生那双格外真诚的眼睛,心一横憋着气喝了下去。
“太好了,病会很快痊愈的。”羽生欣慰地点了点头,对我再接再厉道:“不过看起来要连喝五天的样子,这周开始,我每天都给你带。”
Σ_(」∠)呕…
福山春乙,卒。
国中二年级,享年14岁。
青梅祭天,法力无边。
全文完「并不」
※
我在冰场喝空第三罐红茶后,抬眼瞧冰面上一身黑色考斯滕的羽生,脑海里蹦出鹤子下午那句,“我怀疑羽生同学,可能是个抖s。”
可真就拿他没辙,感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拒绝他笑眯眯的样子。胃里的不适感已经淡去,我琢磨着,自己一个月内都不想再看到任何与鸡蛋有关的食物。
奈奈美教练同羽生边合乐边打拍,我靠着椅子上翻看国语教材,翻到某页,掉出来了一只压成了书签的千羽鹤。
“啊,是那时候的…”
靛色的纸面,印满流云花纹,折叠利落的翅膀位置留了块方方正正的空白,应当是要写好心愿后,挂在七夕祭的灯幡上面的。不是不能想象,假如一切波澜不惊的进行,祖母仍然安稳在世,我的赴约也从未推迟,这只千羽鹤本该迎向祭典的风,载着我连同无数人的小小心愿一并飞到另一个世界里。
冰鞋银色的刃,停在千羽鹤咫尺处,羽生伸手捡了起来。
视线有轨迹般缓慢移动,再来是修长的腿,结实的腰,腰肢上方的考斯滕缀满了星星点点的水钻,红蓝白三色居多,想来由美阿姨一颗颗粘上去的时候,一定也花费好些精力。
他的身体从一个锐角逐渐拉伸成一条微弯的平面,手套也是半透明的黑色,可以隐约看见短而薄的指甲,骨节那里也反射着碎光。
印象里,羽生很少穿黑色的衣服,但其实黑色却意外的适合他,就连头发都拢到后面,发胶喷得不大熟练,多亏奈奈美教练帮了忙。选自红磨坊的《bolero》是短节目的名字,同他这一身倒配得有模有样。
不可否认的是,他清淡的五官,已经趋近类似精致的形容词。
对,不可否认的事。
如同将千羽鹤初次交给我那样,这一次,这只扁扁的小家伙又在他掌心躺好了。
“怎么不写心愿?”他拎起千羽鹤的翅膀反复打量,“很灵的诶。”
“迷信分子。”
我拧开笔盖,准备写「祝羽生结弦全日青大赛夺冠」,刚写个开头,便被他夺了回去。
“看起来,是不生我气了?”
他笑意盈盈的看向我,薄荷香味弥散开,宛若一句无声言灵。
“那么这次,偏就不写它。”羽生拿走笔,工工整整地书上两行,重新交给我,特意用两只手递的,动作还怪虔诚。
“什么嘛,还有东西比你的金牌更重要?我得瞧瞧。”
我笑他煞有介事的样子,翻过纸鹤翅膀时,却愣怔在原地,望着羽生的笑容,心里吹过一片片仓促的风声。
神情凝固成浅色,纸鹤从指缝中准备起飞,翅膀上愿望的重量迫使它左摇右晃,它被看不见的线头提着,一路飞出冰场,飞越山川,飞向遥远的愿佑。
而愿佑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它用平和的口吻说着:
「愿福山春乙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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