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开心岛』（16）

范仁绮是被难忍的灼热唤醒的。

        楚哲在她身边，第一个意识到了她的归来：“阿…绮？”在吞噬一切汹涌的火焰里，他已尽全力护住她。但那只手终究无力地垂落下来。

        然后她看见，人人鬼鬼的，周围倒了一大片。没用的家伙们。

        她最后，看到了那个人的微笑。然后陷入火焰。

        又一次……循环了啊。

        一切从飞机上就开始了。

        对，怎么会一开始一睁眼就在别墅了呢。

        一周目，他们三个掉落深海，靠降落伞的功劳，被拉扯到了“mermaid”红珊瑚附近。狼狈而挣扎地好不容易找到别墅时，已然到了夜晚。拜这座岛诡异流窜的时间流速所赐，错过了时机，没能共同探索密室。只简单地汇合沟通，一切就迅速地结束在当天晚上。

        是的，本来如果没有玩家们的干扰，婚礼前夜就会发生大火。

        一如十年前。

        二周目，也许是潜意识里还残存着路线印象，也许是那件花衬衫的浮力。

        ——别小看微小的改变，在这座时间线纠缠混乱的岛上，蝴蝶扇起的飓风总是很快到来。

        但暂且不提这个。

        总之第二次他们顺利来到别墅。抵达时间最早，直接进行了别墅搜索，并且和陈景文一起初次发现地下密室及其他可疑之处，比如，那根头发。

        她总会做出相同的判断，很快聚焦到林楚楚身上。因此，这个周目里她没有跟小佳去人鱼礁，而是主动去白沙滩找林楚楚试探。

        通过当时还有次数的咔嚓系统，她很快确定了可疑对象的身份。比如，林楚楚是通缉犯。又比如，管家的来历。

        这里涉及的是副本时间循环内部的“一致性”规律。

        跟她总是由同样线索做出同样判断一样，除非额外作用，每次循环里所有玩家的行为具备一致性。

        因此，除非范仁绮她们三个涉及其他人的行动，否则他们的行动、想法甚至言辞总是一致的。

        林楚楚总先去白沙滩；小佳总先去人鱼礁，并且试图租船出海，但是否能出海就是一种额外作用。

        方坤总会一眼看破鬼才济济之后认定是人类与鬼魂的对抗，然后认为管家最可疑。每次都是如此。

        而她每次都会发现这一点。

        她看到自己眨了眨眼对楚哲说：“我看见方坤一直在观察他们。唯一的a级玩家，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那时，她总会拍下一张富二代和管家，等到翡翠潟湖联系到系统时扫描。

        正是在这里，前两个周目的她造成了重复，因此第二周目她通过系统的“检测到相似照片”便早早意识到循环问题，从而留下了……那些线索。

        尸体。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们在第二周目第一天的行动路线几乎完全避开了第一周目到达很晚的自己。

        只有晚上例外。

        意识到循环后他们回去寻找印证，却终于看到了一周目狼狈的自己。时空交叠而虚幻，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影被大火吞噬。

        很难描述那一刻的心情。

        但过往已逝，你仅仅能够看到，并不意味着能够改变。他们无法阻止第一周目即将发生的一切。

        但他们意识到，自己是特殊的。

        似乎只有他们能够同时在每个循环里独立存在。这让他们能看到之前的自己，而其他人则不然。

        范仁绮立刻明白，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因为对其他人来说，副本时间循环内部还存在另一条规律：“擦除”。

        除了他们三个，每个周目的玩家都倾向忽略不对劲的细节，甚至遗忘，就像脑袋里有个橡皮擦帮他们擦除掉了这些。

        更重要的是，当他们重复遇见自己时，会有一个被“擦除”，从而维持副本的持续和稳定。

        至于擦除对象的选择，却并非依据循环次数的多少，而是根据信息量的复杂程度。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副本的持续性。

        想象一下吧。如果a每次做的事情完全一致，这次b改变了a的动线使新a多做了一件事，当新a与旧a相遇，必然保留下新a才能使b不察觉到异常。

        但信息量少的玩家却不一定总是新一周目的玩家。因此这样擦除，也会导致有时候人物行动前后矛盾。

        用名字+循环次数来梳理的话，在“林楚楚去白沙滩后回来”这一整个事件，林楚楚2因为范仁绮2找她询问头发的事而晚归，并没有遇到裴女士。

        林楚楚3其实遇到了，回来讲传说并说要换掉高跟鞋再去地下室的也是林楚楚3。但这期间，她被晚归的林楚楚2撞上，因为林楚楚3的信息量低（因为她没有经历被质问的事件），所以林楚楚3反而被擦除。

        林楚楚2取而代之后，她不再记得自己说要换鞋下去，而是直接穿着高跟鞋下去。

        这时，留在上面接应的陈景文3也因为“擦除”而忽略了林楚楚前后的反复。他既看不见两个林楚楚的相遇，也不觉得她上一秒说要换鞋下去，下一秒突然问他其他人去哪儿了然后追过去有什么不对劲。

        这也是为什么林楚楚觉得范仁绮问过她“两次”头发的事。因为那之后都是林楚楚2在活动，而她记得白沙滩时范仁绮2已经追问过头发的事了。

        只有他们三个。只有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是累积、连续的。

        这个事实的可怕之处在于，对他们来说，时间既是线性的，又是同步的。也就是说，当后来第三周目的她被小佳拉着去租借小船的时候。

        海里，另一个她和楚哲、杜子腾（一周目）正在溺水边缘苦苦挣扎。

        而造成这种诡异状况的，即人鱼礁珊瑚的封闭，却正是因为第二周目的他们意识到循环和这一切后做出的决定。

        也许那时，他们就有预感，无法在那一次阻挡住那人。

        既然只有他们是特殊的，他们决意利用自身留下最牢不可破的线索，最矛盾、最能直指循环的漏洞。

        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些尸体，而且都死得很新鲜。

        同样用名字+循环次数来标识梳理，第一具尸体，淹死的是杜子腾2；第二具烧死的是杜子腾1（当然，也有范仁绮1，楚哲1）。

        第二周目的一切结束得稍晚一些，被推迟但最终同样到来的大火。

        他们确实无法阻挡那人，范仁绮2和楚哲2拼尽全力，也只能护住了杜子腾2去执行他们无奈而惨烈的计划。

        杜子腾2也不负所托，他按照那个计划将1周目已经死去的他们的骸骨转移，好让那人无法及时销毁，成为了后来的一条线索。

        最后又看了一眼熊熊火焰，他把此前扯的楚哲2的花衬衫紧攥在手里，主动走向了深海。

        成为了……另一条线索。

        是的，也不知道杜子腾知道了该有多震惊。尸体不光竟是他自己，还竟然是他自己主动搞出来的。

        分明胆小得要命的他说，让他去吧，他一定会认出来自己，而且绝对不会因为手里的衬衫误解楚哲。

        范仁绮苦笑着，有一点泪光莹莹。

        但她不敢再看此刻旁边仍被烧灼的同伴。已经是第三次了啊。

        三周目，就是这次。因为换掉了那引发荒谬蝴蝶效应的花衬衫——

        是的，杜子腾每一次都会洒了红酒，仿佛这是一则恒定事件，但造成的结果完全不同：楚哲每次会更换衣服。在第二周目里，他把t恤换成了这件为了海岛特意准备的花衬衫。

        第三周目里，再由花衬衫换成另一件t恤。

        这也是为什么范仁绮能确定，只有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既同步又累积、连续的。第二周目里，时空虚幻交叠之时，她清楚看到楚哲1穿着没被换下的衣服。

        而这一点最终便进而造成了更深远的影响，被杜子腾紧紧攥在手里的线索……

        总之，他们到达别墅的时间因此不同，比第二次晚一些，再次错开了自己前两个周目的行动路线。

        一切循序渐进地发展。她不算太晚地推断出了循环的存在，但可惜……

        不，不行。

        不能再次让一切白费。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再没有能像第二周目一样安排好一切的机会了。

        她蓦地抬头，忍住周身的灼热疼痛，努力睁开眼睛直视那个人：

        “这是你多少次循环了？”

        对方默然无声。

        范仁绮并不放弃：“你也一直在循环吧？不然你也不会知道我的口味。看了那么多遍索然无味的餐单，放了那么多遍火，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她’无法再复活了。”

        她终于开口：“你什么都不懂。”

        嗓音不复优雅，浸透了恶意。裴女士展现着溃烂的脸庞，异化成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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