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烟中景(下)
当思卿委婉地和皇后提到对食的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彼时重阳节正要到了,那日晨起思卿和景烟一道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
晨光熹微之中,思卿看见了长春宫门前摆着一溜菊花,因为是早上,菊花并未盛放,上面被人洒了些水,看上去晶莹剔透极为好看。
思卿走在前头,手里的锦帕轻轻擦擦花瓣上的水珠,扭头对着景烟笑道:“海贵人你看,到底是皇后娘娘宫里面东西好,这紫菊的花苞多大啊,待会儿开出来定是夺人眼的。”
景烟站在思卿的身后,她身上穿着一件湖蓝色绣黄鹂闹春的长裙,头上戴着玳瑁扁方,也算是娇艳的颜色,但是景烟一直都是谨小慎微,所以看过去倒也不那么起眼。
思卿是一件鹅黄色绣桔梗花的长裙,蓝紫色的桔梗花盛开在鹅黄色的底子上,柔和的晨光照在思卿的身上,他头上的那支鎏金凤钗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将思卿嘴角的笑意也染得宁静了不少。
思卿和景烟正缓缓地网长春宫里面走,却碰见了一同进来请安的怡贵人撞个正着,怡贵人见了思卿和景烟,嘴角扬起了一个倨傲的笑意,但是却还是屈伸行礼道:“娴妃娘娘金安。”又与景烟见了一个平礼。
思卿只当做没见到怡贵人的笑,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悠然道:“怡贵人来得好早,这天才刚刚亮呢,就来了。”
怡贵人虽然只是个贵人,但是一直都在皇后身边伺候,所以并不怎么惧怕娴妃,所以嘴上说的话也不客气:“是呢,娴妃娘娘未众妃嫔表率,自然是应该来早一些,嫔妾今日来得早了,是因为皇上昨夜召嫔妾去侍寝,臣妾才来得早些听皇后娘娘教诲。”
听了怡贵人的这句话,思卿的脸便有些阴沉了,景烟连忙在一边打着圆场:“娴妃娘娘身在妃位,帮着皇后娘娘料理后宫,自然没办法顾忌皇上,还请怡贵人在这时候好好伺候皇上。”
景烟的这句话,分明是站在娴妃的角度上说教一般地和怡贵人说了一通,娴妃心下的气消了些,扶了景烟的手含了一缕气定神闲:“对啊,本宫帮着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怡贵人也要明白,后宫不稳前朝不安,所以怡贵人也要好好伺候皇上,莫要让皇上费心才是。”
怡贵人咬咬牙,却不能再说什么,只是闷着不说话,思卿冷笑了一声,然后从手腕上脱了一个凌霄藤的缠金臂钏下来,戴在了景烟的手腕上,亲切道:“到底是个贵人了,怎么还穿得这么素净,没得叫人轻视了咱们景仁宫,说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景烟低着头,将那缠金臂钏藏在袖子下面,怡贵人知道那话是说给她听的,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进了长春宫。
进去的时候,还未有几个人在那坐着,思卿踱到椅子上坐下,景烟坐在怡贵人的对面,怡贵人的脸色不好看,冷冷地喝着茶,思卿则气定神闲地拨弄着手腕上套着的一串楠木珠子。
妃嫔们陆陆续续到了,慧贵妃进来的时候,思卿瞟了慧贵妃一眼,慧贵妃向她行了平礼,但是思卿却只是点点头,并未回礼,慧贵妃身边的绛云要说什么,但是慧贵妃却径直走到了位子上坐下,一脸的不在乎。
思卿的位序虽在雅珺之下,但是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敬慧贵妃,只是面子上走个过场,慧贵妃性子好,众妃嫔也只是窃窃私语了几句话,倒也没怎么说。
等到皇后到了的时候,众人才断了话头,只听皇后说着话,皇后梳了一个家常发髻,装饰也是寻常的,只是身上的衣裳是一件不怎么穿的正红色团寿图案,纯妃看着皇后笑着说:“皇后娘娘今日穿的喜庆。”
皇后唇边的笑意如同融化冰雪的春风,和煦温和:“待会儿要去见见太后,重阳节也要到了,总要穿得喜庆些让太后高兴。”
众人接称是,思卿想起之前白为昌说的话,所以不免道:“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思卿伸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咱们太后洪福齐天,自然是长寿的。”
皇后点点头:“娴妃说的不错,太后的福气哪是咱们能比的,皇上以天下供养太后,太后自然是洪福齐天。”
嘉嫔素来细心,所以这时候进言道:“说道重阳,因为‘九九’应了‘久久’,臣妾觉得,不仅仅是太后,寿康宫里面的太妃太嫔们皇后娘娘也应当关心关心。”
皇后正要赞赏,却被娴妃抢了话头:“嘉嫔真是贤良淑德,太妃太嫔们是先帝嫔妃,也算咱们长辈,皇后娘娘怎么会忘了她们?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说罢双眼含笑地看着皇后。
皇后心有不悦,但是却不欲与娴妃计较,娴妃笑了一声,纯妃是个老实的,这时候也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说到太妃太嫔,平日里咱们也没想到她们,所以臣妾觉得倒不如趁着重阳好好补偿补偿。”
皇后的手边摆着一柄尺许长的紫玉如意,皇后取过如意在手上慢慢抚摸着,那紫玉难得,触手生温,是皇后素日里喜欢把玩的,皇后一边抚摸了如意一边看着纯妃:“纯妃说的话很是不错,本宫原先也是这样想的。”说罢却看着思卿,嘴里却吩咐了盼春:“前些日子内务府进贡了上好的素锦进来,素锦柔软厚重,极为难得,送给纯妃和嘉嫔为三阿哥四阿哥做冬衣,京城秋天短,冬衣应该备上了。”
忽然间的赏赐让纯妃和嘉嫔皆是一愣,但是立刻站起身来谢恩,皇后却依旧看着娴妃:“你们也算是一宫主位,为皇上诞育皇子辛苦,本宫疼你们也是应该的,你们要记着,身为妃嫔,自然是子嗣最为重要。”
嘉嫔和纯妃应了,众人皆是不语,倒是怡贵人“噗嗤”一声笑了,皇后闻声侧目:“怡贵人,你笑着什么?”
怡贵人站起来回话的时候依旧是笑嘻嘻的:“皇后娘娘说的对,咱们身为妃嫔的自然是子嗣重要,旁的什么才是次要,臣妾也想着能为皇上诞育皇子呢。”
这话明着是在回皇后的话,但是唯有思卿和景烟知道怡贵人的这话是说给思卿听的,皇后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是点头附和:“你知道就好,本宫知道昨日是你侍寝的,你这般得宠,怀孕也是迟早的事情。”
思卿刚刚还不错的心情被她们的这几句话说得一阵烦躁,仰着脸看着皇后:“皇后娘娘,臣妾想着,既然咱们不能时时照顾太妃太嫔,那是不是应该趁着这时候好好赏赏替咱们照顾太妃的那些太监宫女?”说罢若有所思,“算起来寿康宫的人大部分也是宫里面的老人了呢。”
皇后神色一顿,贵妃皱了皱眉:“那要是依娴妃所言,应当如何做?”
娴妃低头似乎是思索了良久,方才有些踟蹰道:“到了他们那个年纪,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若是皇后娘娘能向皇上求个恩典,让那些尽心尽力服侍的人老了能有个伴儿,想必他们定会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也会更加忠心。”
此言一出,景烟手上的杯盖险些滑落在地,脑海中回荡着那日白为昌和思卿的对话,皇后的眉间一跳,身子也是一僵,纯妃和嘉嫔相顾失色,陈贵人用手帕捂住了嘴,贵妃还算安稳,沉着声音道:“娴妃此言差矣,若是由着那些太监宫女们在一块儿对食成风,那后宫之中可不乌烟瘴气的,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咱们大清的颜面,皇上的颜面?”
思卿早就料到了会有人用这样的理由打发了她,所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她愈发温和地朝慧贵妃笑:“贵妃没听懂本宫的意思,本宫是要赏那些尽心尽力的,唯有尽心尽力的人才能有对食,这也能让那些总想着打马虎眼的奴才知道尽心尽力的好处,才能更加细心地伺候太妃。”
思卿的话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没有人附和,都低着头不说话,思卿也无所谓,皇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了思卿的话,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可以!绝不可以。”
皇后很快又恢复了刚刚的样貌,轻轻点头:“娴妃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兹事体大,关系皇家颜面,本宫要回了太后和皇上才能再说,这事情就这么搁着,以后再说吧。”
思卿本就没准备让皇后这就答应,皇后也不可能这就答应了,所以娴妃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景烟犹自有些恍惚,白着一张脸绞着手里的绢子,皇后将景烟的样子看在眼中,心下也有了一些打算,顿时安稳了不少,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便就到这里了,本宫也要去慈宁宫看望看望太后了,守夏,送众位小主们回去。”
众人听了这话,便都站起来行礼,皇后“嗯”了一声,扶着问筠的手,走到了厢房后面,却在最后深深地看了景烟一眼,对着景烟高深莫测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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