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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长春宫(上)


白为昌的死终究在御药房被安排进一个新的总管的时候被人遗忘。

新总管来的那天,槐月正对着小炉子煎着药,因为长久的心事,穗儿终究没有抵抗住越来越冷的天气,病了下去。

土陶吊子下是烧得通红的炭火,槐月仔细的看着,邵太医仔细叮嘱过,这药必须足足煎四个时辰,炭火不能断,水只剩一半的时候再加满,只有这样才能将药性全部都熬出来,穗儿的病才能好得快些。

槐月一大早就起来为穗儿煎药,冬季天亮的越来越迟,槐月看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也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开始嘈杂。

起初槐月并没有在意,毕竟白为昌死了也有些日子了,内务府迟迟没有安排新的总管进来,御药房的人因为白为昌不在,难得有自在的时候,所以日子过得越发懒散,索性没出什么大的乱子。

小炉子里面的药散发出一阵阵苦味,槐月闻着微微皱了皱眉头,门外却是一个小太监在敲门:“槐月,槐月,内务府新安排的总管公公来了。”

槐月正看着炉子上的药罐,闻言头也没抬:“来了就来了呗,你和我说做什么?难不成要整个御药房的人都要出去迎接吗?”

那小太监见槐月有些倨傲不理人,知道槐月最近因为穗儿的病有些心烦,一时间也没说什么,依旧是笑着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见,只是那总管公公指名要你去见。”

这话说得有些蹊跷,槐月手中扇着炉子的扇子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小太监:“见我?见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他进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说要你去见他。”小太监走到槐月身边将槐月手中的扇子拿了过来,“你去见见吧,这药炉子我给你看着。”

见小太监说着就蹲下凑到炉子边扇着扇子,槐月一时也没说什么,将身上刚刚粘上的灰尘拍了拍,就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正好,但是天气却是干冷干冷的,在炉子旁边蹲久了,槐月不觉得冷,如今一出门,迎头便是一股冷风吹来,冻得槐月打了个哆嗦,走到了御药房的大堂,就见到一个穿着青色总管服的太监抄着手站在一边,长得白白净净的,样子倒比白为昌和气了许多。

槐月径直走到了那总管身边,对着总管福了福身:“公公。”

那总管抬眼看了看槐月,接着便笑了:“你就是槐月?魏槐月?”

槐月点点头:“不知道公公找我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说起来还是件喜事。”那公公冲着槐月拱手,喜滋滋道,“皇后娘娘发话了,要你去皇后娘娘的长春宫里头当差呢!”

槐月乍一听这话,愣在当场,许久才讷讷地说道:“去皇后娘娘的宫里当差?长春宫?”

那公公恨不得从眼睛缝里挤出一些笑意出来:“对啊!皇上和皇后娘娘琴瑟和谐,在长春宫里面当差,一年大大小小赏下来的就够你吃的了,还不算月钱,你说是不是喜事?”

槐月并不在意一年的赏赐有多少,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在宫里过到二十五岁,如今白为昌已经死了,本来想着终于可以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时候,哪里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件事,长春宫,想到这里槐月不禁向长春宫的地方看了看,但是目及之地皆是层层叠叠的金色琉璃瓦,那一方方金色琉璃瓦像是一个个方正的囚笼,将槐月锁在这金雕玉砌的紫禁城中。

那公公还以为槐月是欢喜的愣住了,一叠声地在边上说着话,槐月一句话也没说,就连怎么出御药房大堂的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耳边人声轰鸣,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重影。

等到槐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房中,身边的穗儿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小声又压抑地咳嗽着。

见槐月终于动了动眼珠子看着自己,穗儿这才说道:“又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穗儿姐姐。”槐月坐在穗儿的旁边,“刚刚新来的总管公公说了,皇后娘娘要我去长春宫里头当差。”

闻言穗儿也是一愣,但是旋即反应了过来,含了一丝淡泊的笑意说道:“槐月,这是好事啊。”

“我觉得不是好事。”槐月看着穗儿,眼睛里面是如同初冬早晨熹微晨光之下的雾气一般稀薄的愁苦,“在御药房我还能无事到二十五岁,到了长春宫,整天见到的都是主子们,穗儿姐姐,你说我二十五岁的时候能出宫找我额娘吗?”

穗儿从被子里面伸出消瘦的手,因为躺了一天,穗儿的手被被子捂得暖呼呼的,她将手覆于槐月的手上,平静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的波澜,一如她说话的语气:“槐月,长春宫是皇后娘娘的住处,皇后娘娘既然指名要你去长春宫伺候,那便是看重你了,皇后娘娘看中你,便不会将你当做一个一般的宫女使唤,别说是二十五岁出宫,就是皇后娘娘垂怜,帮你找到你额娘让你早日出宫也未尝不可啊!”

如此一说,槐月倒是反应了过来,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穗儿见槐月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心里也放了心,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槐月连忙起身为穗儿倒了一杯茶给她润喉,随后说道:“穗儿姐姐,你这病要怎么办?我去了长春宫谁来给你煎药,那药不好煎,要时时刻刻看着呢。”

穗儿“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在槐月的手边打了一下:“我又不是残废了,将药炉子搬到房里不就好了,我自己煎。”

槐月还欲说什么,被穗儿打断:“好了,没你我还不行了啊,赶紧收拾收拾去长春宫,以后你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了。”

槐月的脸红了红,对穗儿说道:“我去把药端来,你喝了之后我再走。”

长春宫还是以前的景象,槐月跟着盼春去见皇后的时候,皇后还是如同上次那样,坐在凤座之上俯视她,槐月在皇后的面前拜倒,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点点头,对着槐月和蔼道:“槐月,以后你就是我长春宫的人,是本宫身边的人。”

槐月点点头,应了一声,皇后继续说道:“在白为昌这件事上你做得极好,出乎了本宫的预料,你这般机灵,岂能放在御药房可惜了。”

盼春在一边站着并不说话,槐月也低头不语,皇后的手摸了摸手边放着的一盆水仙花,那水仙绽放地极好,白色的花瓣之上是金黄的花蕊点缀其中,皇后的鼻尖花香萦绕,声音却如同水仙根部浸着的水般冷冽:“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是你也要记着,宫里面最忌讳的就是一心二主的奴才,若是你敢做出什么对长春宫不利的事情来,不仅仅是本宫不能容你,就是换做别人,也一样容不下你。”

皇后的话说得重,槐月也不免有些紧张,她对着皇后拜道:“奴婢明白。”

皇后这才换了和缓的神色,对着盼春说道:“盼春,槐月以后就交给你了。”

槐月这才敢慢慢抬头看乐皇后一眼,皇后的脚上是一双青色绣云纹的花盆底鞋,穿着一件淡蓝色宫锦绣葡萄纹的长裙,长裙外面是一件浅绿色齐肩夹袄,雪白绵密的风毛围在皇后的脖子上,衬得皇后面色白皙,皇后垂着眼睛拨弄着手上的镂金镶红宝石的护甲,耳边一串红珊瑚珠串成的流苏穗子轻轻垂下,发髻之上只稍稍点缀了几支簪子和发钗,用一支长簪挽住头发,额间再坠上一枚花钿,随着皇后转头之间忽明忽灭。

本是寻常简单的装束,但是皇后出身世家,天然一股贵气,所以槐月如今仔细一看倒是凤仪万千,槐月再次拜首,方才跟着盼春出了房间。

槐月跟在盼春的身后,盼春对着槐月说道:“咱们皇后娘娘以前可没要过哪个宫女来长春宫伺候,皇后娘娘的近身不过是我和语芹罢了,如今多了一个你,你也要仔细着点,皇后娘娘身边的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槐月明白当中的利害,只是低头不语,阳光照在槐月的身上,盼春看了看她:“等会儿叫语芹给你拿几件衣裳过来,你在御药房的衣裳也不能再穿了,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可不能在别人面前丢了咱们正宫皇后娘娘的脸面。”

槐月听了这话,环视了自己的衣裳,忍不住红了红脸,御药房的衣裳也不差,但是比起盼春她们穿的衣裳确实是没法比的,一般的答应和常在穿的衣裳也比不上盼春和语芹的,两个人受皇后娘娘宠,人前有脸面也是理所应当。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安顿好了之后,已经过了中午,当日皇帝在皇后宫中用膳,长春宫的众人一个个屏声敛气地不敢说话,而槐月因为是皇后近侍,更是站在皇后和皇帝身边伺候,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清隽的面容衬着深蓝色的团福长衫,倒和皇后是一对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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