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夜（下）
嘉妃的忽然临盆，让原本准备着中元节晚上各项事宜的众人都猝不及防，急急地赶往了延禧宫。
皇帝踏门而入的时候，皇后和纯贵妃还有娴贵妃已经在里面了，皇帝看着皇后说道:“嘉妃的产期不是下个月吗？怎么这时候就生了？”
皇后的耳中充盈着嘉妃的嘶叫声，看着皇帝也有些惊惶道:“臣妾也不知啊。”
纯贵妃冷静，听出了皇后和皇帝话中的蹊跷，看了看四周之后叫来了怜芷，问道:“宫中人皆知道嘉妃的产期是下个月，今日怎么忽然就临盆了？莫不是撞到了什么动了胎气？”
怜芷跪在地上，看着纯贵妃道:“纯贵妃娘娘，嘉妃娘娘并未撞到什么，只是像平常那样喝了安胎药之后准备午睡，谁知道刚刚一躺到床上娘娘就说肚子疼，然后奴婢就叫来了太医……”
“安胎药？”纯贵妃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皆是了然，问道:“那安胎药的药渣可在？拿出来让太医看看。”
怜芷知道事情要紧，连忙叫人去拿了下午嘉妃喝药的药渣过来，皇后叫来了太医，让太医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药渣。
皇后和纯贵妃看着太医在倒出来的药渣里面翻了翻，又拈起了几片已经煎地发黑的药渣出来放在嘴里嚼了嚼，这才问道:“太医，嘉妃的药是否有问题？”
那太医对着皇后和纯贵妃拱了拱手，方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嘉妃娘娘的安胎药并无半分不对，还请娘娘放心。”
听了太医的话，皇后轻轻地输了一口气，这时候愉妃、陈贵人、绾心、还有许久没有露面的怡嫔和陆贵人也来了，看着太医面前的药渣，绾心首先走过去问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嘉妃娘娘的药有问题？”
皇后的脸色并不好看，身上的暗金色宫装也有些暗沉沉的，皇后摇了摇头说道:“刚刚太医说了，嘉妃的药并无半分不妥。”
绾心低头沉吟不语，怡嫔和陆贵人对视一眼，在一边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嚼耳根子。
娴贵妃瞟了一眼怡嫔和陆贵人，皱着眉头说道:“怡嫔，陆贵人，你们在说些什么。”
怡嫔和陆贵人正说得起劲，被娴贵妃这么一说，两人都是吓了一跳，闭了嘴，只是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现在一边也不再说话。
娴贵妃冷笑了一声，慢慢踱到了怡嫔和陆贵人身边，声音沉沉的:“怎么？现在没话说了？刚刚你们不是说得挺起劲的吗？”
怡嫔和陆贵人低着头不说话，娴贵妃的笑意更深，说道:“刚刚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陆贵人支支吾吾的，许久才说道:“嫔妾和怡嫔娘娘说，既然安胎药没问题，那嘉妃娘娘会不会是足月生产……”
此语一出，皇后首先反应过来，对着陆贵人喝了一声:“胡说！皇家血统岂能随意揣测？！”
娴贵妃的脸色也变了，却不说话，绾心站在一边说道:“并非所有人都是足月生产，身子不同，生孩子的时间也不同，民间妇人生孩子，有时候怀孕七个月就临盆了。”
愉妃和陈贵人站在皇帝身边，小声地说道:“这话也就今天才能随意说说，若是传了出去，让嘉妃和皇嗣以后可怎么抬头做人啊。”
皇帝原本在房中等着嘉妃生产，如今听了这话之后紧缩了眉头，眼睛瞟向嘉妃产房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带了几分疑窦，嘴唇抿成一条缝，一句话也不说。
娴贵妃和怡嫔几人将皇帝的脸色变化看在眼中，心里都升起一股高兴来。
皇后刚刚对陆贵人的一喝之后，便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件事，心里也慢慢升起了越来越深的疑虑，却也不敢随意说话，只是坐在一边像皇帝一般沉默不语。
见帝后都是这样的表情，众人一时也不敢说话，殿中只能听见嘉妃生子时候的叫喊声，有淡淡的血腥气从门缝之中慢慢地飘散出来，众人沉默之间更能闻到那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混着嘉妃的嘶叫声，更让人觉得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绾心闻着血腥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走到窗边只想着透透气，却见了王忠和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对着皇帝磕头道:“皇上。”
皇帝声音闷闷的:“怎么了？”
王忠和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畏惧地看了一眼嘉妃的产房的门，说道:“有人在延禧宫边上的水池子里面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想来是淹死的……”
“既然是淹死的，那该弄到哪里去就弄到哪里去，如今嘉妃正在生孩子，王公公这时候来说这种事就不怕冲撞了吗？”娴贵妃这么说着，给了王忠和一个白眼。
王忠和闭着嘴不说话，只等着皇帝的吩咐，皇帝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的，说道:“这件事晦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怡嫔的惊诧却来得恰到好处:“可真是晦气了，嘉妃娘娘生孩子虽然是喜事，但是产房毕竟血腥气重，总是有些忌讳的，如今又有延禧宫的宫女死了，这延禧宫可别是招了什么邪吧？”
陆贵人接口说道:“怡嫔娘娘你可别瞎说，今日可是七月半，鬼门开呢！”
“你怕什么？平日里不做什么亏心事，还怕鬼敲门不成？”说着若有所思道，“这妖邪最喜欢找那些平日暗地里做了坏事的人的麻烦……”
怡嫔的话还没说完，皇后便已经听不下去了，冷眼瞟了怡嫔了陆贵人一眼说道:“今夜嘉妃生子，怡嫔和陆常在便一直在一边说些风凉话，如今更是不像话，尽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扰乱人心，当真是放肆！”
见皇后似乎真的恼了，怡嫔和陆贵人觉察到事情不对劲，立刻跪了下来说道:“皇后娘娘恕罪。”
“恕罪？”皇后冷笑一声，“若是本宫恕罪，那岂不是对不住嘉妃了？”说着看着怜芷说道，“怜芷，你是嘉妃身边的人，也是这延禧宫的掌事宫女，你便替本宫去掌怡嫔和陆贵人的嘴！”
怜芷一直在一边跪着，刚刚怡嫔和陆贵人对嘉妃的诽谤原本就让她有些怒火中烧，但是毕竟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皇后发话，怜芷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和一边的丹雪点了点头，走到了怡嫔和陆贵人面前，捋起袖子便是一巴掌掴在了怡嫔的脸上。
陆贵人同样被丹雪掴了一巴掌，瞪了丹雪一眼，但是丹雪只是冷着一张脸，就像是个泥胎木偶一般只知道手起手落，巴掌一下一下带着分明的怒气和恨意极为清脆地落在了陆贵人的脸上。
打了十几下之后，皇帝皱了眉说了一声停，丹雪和怜芷才停了手，但是看着怡嫔和陆贵人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两人皆是泪水涟涟地看着皇帝，陆贵人的眼中包着眼泪，看着皇帝说道:“皇上……”
皇帝并不理会，只是说道:“你们两个确实是不懂事了，还是回宫去吧，省得又说了什么话让皇后生气。”
皇帝这句话说出了口之后，就是皇后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说了一句:“怡嫔，陆贵人，以后你们应当规行矩步，好自为之才是。”便让盼春派人将怡嫔和陆贵人送了回去。
怡嫔和陆贵人一走，皇后走到皇帝面前柔声说道:“皇上，当日臣妾生孩子的时候那般凶险，嘉妃定会生下一个平安的孩子。”
皇帝似乎并没有听见皇后说些什么，只是拍了拍皇后的手。
绾心在一边看着皇帝，在皇帝偶尔看向四周的眼神中看出了皇帝还是将刚刚陆琇莹和怡嫔的话听了进去，顿时便也有些忧心忡忡的无奈和担心。
而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之中，嘉妃终于生下了孩子，随着孩子的啼哭声，一个长相讨喜的接生嬷嬷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对着皇帝和皇后磕头道:“恭喜皇上，嘉妃娘娘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但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房中人似乎并没有人觉得很高兴，依旧沉浸在刚刚怡嫔和陆贵人带来的阴霾里面，愉妃和陈贵人并绾心都跪了下去，对着皇帝说道:“恭喜皇上。”
皇后也在一边说道:“恭喜皇上，这是八阿哥呢。”说着又将头转向了接生嬷嬷道:“你去将八阿哥抱来给皇上看看。”
接生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回房抱出了一个樱粉色的襁褓来，有些谄媚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您看看，小阿哥长得多可爱啊。”
皇帝接过襁褓，八阿哥不像平常孩子生下来那样闭着眼睛，反而是微微张着眼睛，在襁褓里有些不安地扭动着。
皇帝眉头有些蹙着，说道:“八阿哥似乎不喜欢朕抱着他。”
皇后听出了皇帝话里面的意思，心中一跳，然后伸出手摸着八阿哥湿漉漉的头发无限温柔地说道:“八阿哥这般好动，以后定是个骁勇的男儿。”
绾心和愉妃等人也站了起来，见皇帝的眼眸深不可测，赶忙接着皇后的话说道:“是啊，臣妾看着八阿哥的眉眼神似皇上，以后定和皇上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皇帝听了这话，刚刚有些狐疑的神色有些缓和了下来，绾心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嘉妃娘娘？”
“夜已经深了，嘉妃身子弱，生孩子想来也累了，也该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她。”皇帝说着看向众人道，“好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毕竟今日是七月半，祖宗留下来的忌讳也不得不防着，不要再在延禧宫逗留了。”
皇帝说着，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紫禁城的夜色之中，留着皇后和几位妃嫔抱着八阿哥的襁褓站在房中。
娴贵妃含笑看了一眼孩子，说道:“当真是个好孩子，只是出生的时辰不对，真是可惜了。”
说着，便也带着守夏，慢慢地出了延禧宫。
绾心站在皇后的身边，问道:“娘娘，这件事要怎么办？”
皇后叹了一口气，有些凄凉道:“还能怎么办？娴贵妃说得不错，这个孩子，当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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