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后位（上）

这一年的新年宫中过得极为沉闷，不仅仅是后宫之中一片哀色，就是前朝的大臣们知道了皇帝痛失嫡子之后，在上朝的时候也是一片静默，不敢再大声喧哗。

在这样的沉闷之中，新年就这样过去了，而在正月初十的那一天，远嫁的和敬公主又回到了宫中，和额驸一起推开了长春宫的朱红的大门，走进了皇后的房中。

皇后因为七阿哥的离世，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接受妃嫔的参拜，就是过年的时候命妇们的朝拜也能省则省，整个长春宫不复当初过年时候的热闹，变得死气沉沉的。

绾心和舒嫔等人也想过要劝劝皇后，但是皇后吩咐了盼春说谁也不见，只将房门紧闭，任由绾心等人在房门前跪着哭喊也丝毫不应，若不是盼春每日还送些饮食进去，那房中就像是没有人在里面一般。

和敬和一回来见到长春宫这样的光景，眼泪就憋不住地流了下来，盼春正在皇后的房门前守着，一见和敬走了过来，一惊了之后立刻迎了上去说道：“公主，您回来了？”

和敬点点头，脸上还挂着眼泪，说道：“皇额娘怎么样了？刚刚回宫的时候见到了皇阿玛，却没有见到皇额娘。”

一提起皇后，盼春的眼睛就有些湿湿的，说话的声音之中也带了几分的哭腔说道：“公主，自从七阿哥去了之后，皇后娘娘就紧闭房门不出去，令嫔娘娘她们都来劝过了，但是皇后娘娘真的是谁的话也不听啊。”

这样的话刚刚和敬在进宫的时候已经听了绾心说了，所以盼春这么说了之后和敬也只是点点头继续说道：“这话我刚刚也已经听说了，盼春姑姑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我进去劝劝皇额娘。”

和敬公主嫁去蒙古也差不多有一年了，这一年之中，也许是蒙古草原之上的风气的熏陶，和敬公主身上已经带了几分蒙古女子的大气，融合着十几年皇宫生活的贵气，更加让和敬公主的周身染上了一层与众不同的风采。

盼春看着和敬公主比当初出嫁的时候更要成熟了不少，点点头说道：“那公主一定要好好劝劝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从知道七阿哥生病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七阿哥去了，皇后娘娘怕是要没了半条命了……”盼春说到了这里，更是说不下去了，转身便离开了皇后的房门口。

听着盼春的话，和敬的心里酸酸的，但是还是走进了房门，将房门推开了之后，慢慢走进了房中。

皇后的房中窗户紧紧闭着，昏暗的室内似乎也没有点上几盏灯，所以显得越发沉闷，皇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垂着头，、和敬隐隐约约地只能看见皇后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凤袍，虽然久未出门，但是鬓发依旧整齐丝毫不乱，那样的妆容，不管往哪里一座，那都是一国之母的威严。

但是纵使是这样的威严，如今坐在长春宫昏暗的房中，和敬却也只能觉得皇后有些可怜，就如同迎着明亮天光之后那没有人看见过的阴影，纵使华丽，但是却已经在慢慢地腐朽。

和敬想到这里，忍不住走到了皇后的身边说道：“皇额娘……珍妤回来了。”

皇后听到和敬的话，慢慢地抬起头来，和敬看见皇后浑浊的眼中慢慢地闪出光彩出来，干燥的手也抚摸上了自己面庞，说道：“珍妤，你回来了？”

和敬点点头，用手抓住了皇后摸在自己脸上的手说道：“是，皇额娘，珍妤回来了。”

“珍妤，你回来了，但是你七弟却走了。”皇后这么说着，语气也慢慢哽咽了起来，“你知道你七弟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么？皇额娘知道，他穿着皇额娘当初亲手做的一件红色的袄子，就那么静静地睡在床上，纵使他脸上因为出痘而生了许多疤那又怎样？他依旧是个漂亮的孩子，皇额娘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只是睡着了……”皇后这么说着，“他要是真的睡着了，那该有多好啊……”

珍妤听到这里，眼泪也夺眶而出，抱住了皇后说道：“皇额娘，七弟就是睡着了，他没有去啊，只要皇额娘相信，七弟就一定会回来的。”

“是么？”皇后微微一笑，显得有些虚弱，“当初永琏去的时候，本宫就相信这句话，后来有了永琮，人人都说那是永琏回来了，但是如今永琮又去了，珍妤，这究竟是永琏又一次离本宫而去，还只是永琮一人离去呢？”

“皇额娘……”皇后的发问让和敬有些哑口无言，和敬想了想说道，“可是皇额娘，难道你因为七弟的离开而连整个后宫也不要了吗？说到底皇额娘膝下还有女儿，女儿还要靠着皇额娘呢。”

“珍妤，你已经出嫁了，额驸对你也极好，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可以圆圆满满的了，所以皇额娘不担心。”皇后说着，又抚摸着和敬的脸说道，“至于本宫的后宫，本宫的后宫之主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动摇，本宫也不用担心。”

“真的么？皇额娘当真这么想？”和敬说道，“那皇额娘您可知道，刚刚皇阿玛说珍妤的和敬公主即将完工，过几个月珍妤便能长住京中，到时候珍妤在宫中陪伴皇额娘，皇额娘还能保证珍妤这一辈子都是圆圆满满的吗？”

这件事皇后已经听了皇帝说了多次，所以和敬此番提起皇后脸上并无表情，只听见珍妤继续说道：“我们生在帝王家，不到闭眼的时候都不能说自己可以圆满一世，皇额娘在宫中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又为何如今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珍妤呢？”

“皇额娘并非是搪塞你，皇额娘自然也希望你真的可以圆满一世……”皇后这么说着，却被珍妤打断。

珍妤看着皇后说道：“至于皇额娘说的，后宫之主的地位无可撼动，女儿倒也觉得不是如此。”

皇后原本还不在意珍妤说的话，如今珍妤这话一说出口，皇后倒是震惊了起来，看着珍妤说道：“珍妤，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不是么？”珍妤的眼睛一扫，落在了皇后榻上的一个软枕上面，上面绣着锦绣的凤凰牡丹，那是一国之母应当有了富贵荣华，“皇阿玛在下个月要东巡，皇额娘您可知道？”

“东巡？”皇后一惊，“皇上从来没有和本宫提起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额娘整日闭门不出，自然是不知道的，皇阿玛东巡这件事宫中的妃嫔怕是都已经知道了，刚刚女儿来长春宫的路上，令娘娘和女儿说的，听说皇阿玛还会带纯贵妃和娴贵妃一同前往。”珍妤这么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皇后说道，“皇额娘难道还不知道皇阿玛这么做的意思么？”

“皇上这么做什么意思？”皇后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的问了珍妤一声。

珍妤显得有些着急，但是刚刚绾心教给自己的话却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之中：“纯贵妃和娴贵妃在宫中的妃嫔之中位分最高，纯贵妃育有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娴贵妃虽然并无所出，但是在皇阿玛身边一直都能说得上话，在皇祖母面前也是得脸的，皇额娘若是再不注意着些，无论她们当中的谁当上了皇贵妃，皇额娘觉得您还能掌握后宫大权么？”

“皇贵妃……”皇后身为皇后，自然是明白若是后宫之中封了一位皇贵妃那究竟会引起怎么样的一番震动，皇贵妃虽然也是妃嫔，但是位分之中带了一个“皇”字，那便与别人不同，宫中带“皇”字的也只有皇帝、皇后、皇太后、皇太子……而一个区区庶妃冠以“皇”字，那便真的是位同副后，到时候皇后想要独揽后宫大权，怕也是不容易了。

珍妤在一边看出了皇后的震惊，连忙小声说道：“皇额娘，您在想什么？”

皇后猛然惊醒一般，死死盯着珍妤问道：“珍妤，你皇阿玛当真说了要册立皇贵妃？”

“皇阿玛没有说，但是珍妤觉得皇阿玛有这个意思。”珍妤这么说着，垂下眼来，“毕竟皇额娘整日在宫中闭门不见客，如今正是正月，皇额娘也不理会命妇参拜，阵雨听说之前皇阿玛筹神之事还是娴贵妃负责的，皇额娘当真不要这后宫之主的地位了吗？”

珍妤这么一提醒，皇后才明白这些天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你说真的？筹神之事是娴贵妃一手打点？”

“是啊，皇阿玛说纯贵妃照料后宫之事已是劳累，便将筹神之事交由娴贵妃打点。”珍妤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微微不服气，所以再看向皇后的时候便带了几分的责怪，“若是皇额娘保不住这后位珍妤不会说什么，但是若是皇额娘自己不想要这后位而将后位拱手他人，珍妤便觉得实在有些可惜了。”

“不会的，本宫不会让娴贵妃和纯贵妃这么得意的。”皇后说着，便扶着床柱站了起来，“珍妤，你叫盼春将绾心叫过来，本宫要好好问问这些天里面后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见皇后忽然打起了精神，虽然双脚因为久久没有站立而显得有些酸软迈不开步子，但是珍妤还是欢喜地扶了皇后走到了门前唤来了盼春说道：“盼春姑姑，皇额娘让您去翊坤宫叫一下令嫔娘娘，皇额娘有些话要问令嫔娘娘。”

原本盼春还一脸焦急地等在皇后的房门前，不知道和敬要怎么劝皇后，谁知道皇后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一喜倒是让盼春有些无所适从，立刻走到了皇后的身边想要扶着皇后：“皇后娘娘，您出来了啊。”

皇后的脸上依旧有些虚弱的苍白，犹如大病初愈一般，她摆摆手说道：“本宫有珍妤在身边呢，你快去翊坤宫叫绾心过来吧。”

盼春欢喜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出了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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