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诀别（上）

皇帝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但是见到许多人都在房间里面，一时间倒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走到了皇后的身边，直接问了邵俨说道：“皇后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邵俨只当是皇帝担心皇后的身体，便在一边宽慰道：“皇上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想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皇帝坐在皇后的床沿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做声，都静静地看着皇帝和皇后两人。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房中只留了朕和皇后两个人就行了。”

纯贵妃正要说话，却被一边的亦珍拉住了袖子，回头看了一眼亦珍，只见亦珍轻轻地摇了摇头，纯贵妃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应了一声是。然后领了绾心和亦珍出去了。

娴贵妃原本也不愿出去，毕竟刚刚是她在主持大局，皇帝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自己也能回答几句，但是见了皇帝态度极为坚决，便也不再说话，带着皇后房中的宫女们一起出去了，留了皇帝和皇后两个人在房中。

这边的纯贵妃带了绾心和亦珍一同下了皇后的画舫，单独乘了一艘小船让宫人往岸边划去，对着亦珍和绾心说道：“本宫心里有些乱乱的，想去岸边走走，你们要是回去，那就先回去吧。”

亦珍点点头，然后说道：“如今夜色已经浓了，纯贵妃娘娘小心一些就是了。”

纯贵妃点了点头，往一边去了，亦珍也是一脸心事的样子，对着绾心说道：“纯贵妃说得不错，我心里也乱乱的，不如咱们也去岸边走走吧，也好透透气，毕竟在船上也就那么大的地方，还摇摇晃晃地让人心闷。”

绾心见亦珍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去另一边走走，听说那边有个亭子，景致也还不错。”亦珍点点头，和绾心也往岸边慢慢划去。

写一夜的月色还算明亮，纯贵妃一踏上坚实的地面上的时候，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皇后娘娘会这样，她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惜梅在一边扶着纯贵妃慢慢走着，说道：“盼春不是说了，是皇后娘娘失足落水的吗？娘娘怎么说皇后娘娘想不开呢？”

“盼春说是失足的便是失足么？”纯贵妃说道,“若真的是失足落水，那么刚刚盼春见了本宫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便不会带着笑意了。”纯贵妃说着，眼中一道星芒闪过，“毕竟这件事究竟不是什么喜事，盼春越是这样子，越是说明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惜梅听了纯贵妃的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娘娘准备怎么做？”

“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了，就装作相信了皇后失足落水就是了。”纯贵妃说着，舒了一口气，“皇后性子太强，若是换做本宫坐在了皇后的位子上，定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想不开，弄这些样子给谁看？不过是在宫人和妃嫔们面前出丑罢了。”

纯贵妃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惜梅也停了一会儿，过了一段时间才若有所思道：“只是娘娘，刚刚皇上让众人出去的时候，是舒嫔娘娘拉住了娘娘，以前总觉得舒嫔娘娘张扬，如今她进宫也有几年了，性子也沉稳了不少。”

纯贵妃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这紫禁城里面的明白人不多，舒嫔却是一个，不过舒嫔的明白和愉妃的明白却是两个样子，愉妃那是不理世事的明白，不惹是非自然是安然无恙，但是舒嫔却是招惹了是非却依旧能够轻易脱身，和愉妃比起来，舒嫔要厉害得多了……”

“舒嫔娘娘刚刚进宫的时候还想要尽快怀孕，偷偷吃一些宫外的偏方，被娘娘换了药之后便一直都没有怀孕，这些年过去了，似乎也不急着怀孕了。”惜梅在一边略带着笑意说道。

纯贵妃一听惜梅说这句话，脚下一顿，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子阴寒出来：“只是这药舒嫔也停了好久了，就连金贵人和皇后都生下了孩子，怎么舒嫔还是没有身孕？”

说到这里，惜梅的神色也不好看，支支吾吾地说道：“是不是……损了肌理了？”

纯贵妃皱着眉，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本宫也想过，是不是因为那药吃错了，坏了舒嫔的身子才导致至今也没有身孕，若是真的，倒真的是本宫对不住她了……”

“娘娘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命罢了，舒嫔娘娘没有吃药或许也不会怀孕，娘娘您看看令嫔娘娘就知道了，纵使皇上宠爱，不依旧没有身孕吗？”惜梅这么说着，扶着纯贵妃慢慢地往前走着。

纯贵妃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点头：“也就只能这么想了……”

主仆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着，却没有发现在一边的另一个岔路口，绾心和亦珍静静地站在一边，绾心看着亦珍，眼神复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亦珍，双手紧紧地握着绢子，咬着牙，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而另一边皇后的房中，皇后也悠悠转醒，迷蒙之中轻轻地唤了一声：“盼春……”

皇帝就在皇后的身边坐着，听见皇后说话，忍不住凉凉地说道：“皇后还知道叫盼春？”

皇后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睛，见了皇帝就在身边，脸色一变，但是还是准备掀了被子下床：“臣妾拜见皇上。”

若是以前，皇帝定会阻止皇后下床行礼，但是今日皇帝却只是冷冷地看着皇后下了床跪在了自己的面前，语气极为失望道：“皇后，朕以为你是满洲大姓富察氏出来的女子，绝不会像个小女人一样弄出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出来，但是没想到你还是让朕失望了……”

皇后此时倒是有些心灰意冷，看着皇帝忍不住笑道：“皇上觉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小女人的把戏，那臣妾宁愿做皇上身边的小女人，也不愿意做一个后宫之中摆设一般的皇后。”

“摆设？皇后以为你这个皇后只是个摆设？”皇帝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皇后你当真这么想？”

“难道不是摆设吗？”皇后笑了笑，“自从皇上上次选秀的时候，臣妾就知道这后宫妃嫔皆是摆设，皇上为什么会选巴林氏进宫？还封为颖贵人？不就是因为巴林氏是蒙古妃嫔，所以皇上让巴林氏进宫，就是将她当作了一个摆设。”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就是了，你若真的觉得你这个皇后只是个摆设，那你不做也罢了。”

皇后并未因为皇帝的这句话而变了脸色，皇后摇了摇头，垂着眼睛看着地面：“皇上以为臣妾这个皇后还能做多久？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明白，怕也快要油尽灯枯了，所以皇上，臣妾这个摆设，皇上以后就看不到了……”

皇后这话也算是诀别之语，皇帝听了也有些动容，说道：“这里这么多太医，一定会医治好你的。”

“心病无药可救，臣妾明白的。”说着皇后看着皇帝，“只是臣妾还有一件事想要求皇上满足。”

皇帝的手轻轻扫过窗框，上面纤尘不染，一如皇帝的语气一般没有感情：“你说。”

“臣妾死后，请皇上以‘贤’为臣妾谥号，毕竟臣妾觉得臣妾担得起这个字。”皇后说着，嘴角慢慢扬起，“先前慧贤皇贵妃的谥号就是‘贤’，臣妾自认为比得过慧贤皇贵妃贤德，所以臣妾请皇上用‘贤’来当作臣妾的封号。”

“是因为朕之前说你是妒妇的原因么？”皇帝的眼中似乎有星芒流转，“因为朕说你不够贤德，所以你才一定要以‘贤’为封号？”

“皇上愿意这么想倒也没什么，只是皇上正值盛年，臣妾若是去了，皇上定会另立新后。”皇后这么说着，抬眼看着皇帝，眼神也是出奇地冷静，“若是皇上册立新后，臣妾觉得还是娴贵妃更为适合。”

皇后这句话一说，皇帝显得极为震惊，看着皇后说道：“你为何让朕册立娴贵妃？朕记得你和娴贵妃并不交好。”

“皇上册立新后，自然是关系大清根本的大事，臣妾不敢以一人恩怨左右皇上的决断。”皇后说着轻咳了两声，“宫中妃嫔之中，以纯贵妃和娴贵妃位分最尊，虽然纯贵妃育有两子一女，但是纯贵妃性格过于慈软，做事也有些优柔寡断，不如娴贵妃利落，所以臣妾觉得，娴贵妃相比于纯贵妃，更适合当皇后。”

皇后这么说完，顿了一顿：“宫中妃嫔之中愉妃性子也是极好，只是海里叶特氏终究是小姓，身在妃位也不委屈了，皇上若是看重永琪，可以升一升愉妃的位分……”

皇帝在一边默不作声，皇后又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臣妾言尽于此，无论皇上心中是怎么看待臣妾的，臣妾都不委屈，因为和皇上的这二十多年，臣妾心满意足。”说着便闭上了眼睛，“臣妾困了，皇上请回吧。”

皇帝看着皇后，刚刚皇后的一番话虽然动情，但是皇帝却依旧能感受到皇后的心灰意冷，也不愿意多说，转身便出去了。

皇帝出去了以后，皇后一个人在房中，静静地睁开了眼睛，一个人慢慢地自言自语：“皇上，便当臣妾最后一次算计您吧，若是娴贵妃当了继后，凭着娴贵妃的性子，你们二人，这一生，怕是都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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