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子（上）

放走了那个小太监之后，三个人再往启祥宫走去的时候便有些相顾无言，直到走到了启祥宫门口的时候，愉妃才对着两个人打岔着说道：“本宫知道你们今日会回来，所以特地让人炖了党参乌鸡汤在宫里备着，这时候应该正好炖好了，你们在外面奔波了一个多月，应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绾心见愉妃并未提起大阿哥的事情，便也不提，只是看着亦珍说道：“说到炖汤，自然是愉妃娘娘宫里的小厨房的汤最好了，既然愉妃娘娘准备了，那咱们哪里有不吃的道理呢？”说着拉了亦珍说道，“本宫也好久没有看见五阿哥了，正好进去见见。”

既然绾心已经这么说了，亦珍便也不推脱了，嘴角牵强地笑了笑，然后由着绾心拉了自己往愉妃的宫里去了。

愉妃宫中的乌鸡汤很快就上上来了，三人一边慢慢地喝着汤，一边说着话，亦珍似乎有些食不下咽，只是不停地搅动着手中的汤碗，终究是忍不住说道：“以前慧贤皇贵妃在的时候，总是教导永璜不要做那种阿谀奉承之人，怎么永璜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绾心知道亦珍会忍不住说这件事，便也垂着眼睛，声音淡淡地：“慧贤皇贵妃去了也有几年了，大阿哥终究是在后宫之中没有额娘爱护的孩子，若是大阿哥不在了，那么纯贵妃的三阿哥就是皇上的长子，幸好纯贵妃并非那么狠毒，不然早就害了大阿哥了。”

愉妃也在一边小声地说道：“大阿哥也已经成年了，因为没有额娘的缘故，一直不受皇上的重视，之前陈贵人叔父的那件事让高斌也受了责难，皇上虽然并未追究大阿哥，但是到底也有些疏离了，咱们也不能怪大阿哥起了讨好纯贵妃的心思，毕竟皇上众多的阿哥之中，没有嫡子，便是大阿哥最年长尊贵，大阿哥也不得不防着一点了。”

愉妃说这句话的时候多有叹息，亦珍听了之后便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喝着汤，但是绾心眼睛轻轻一瞟，似乎见了有一滴眼泪滴到亦珍面前的碗中，但是绾心只装作没有看见，静静地看着自己碗中乌鸡那乌黑的骨头，嘴中却也品尝不出乌鸡汤的鲜美，只觉得和白开水一般地平淡，绾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到：“味同嚼蜡，或许说的就是这么一番滋味吧。”

虽然那日在愉妃的启祥宫里面绾心和愉妃已经将大阿哥的事情和亦珍说得很清楚了，但是亦珍却依旧在回宫之后的第二日，来到了大阿哥居住的重华宫之中。

大阿哥当年寄养在慧贤皇贵妃的咸福宫的时候，便是亦珍和慧贤皇贵妃照顾地最多，所以此番亦珍来看大阿哥的时候，大阿哥和福晋自然是有些诚惶诚恐地对着亦珍行礼道：“舒娘娘昨日才回宫，怎么不好好休息一番呢？”

亦珍坐在重华宫的主位上，永璜和嫡福晋伊拉里氏坐在下首，陪着亦珍说着话，而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带了两个宫女过来给亦珍和永璜等人上了茶，没有说一句话，便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亦珍坐在位子上，看了一眼永璜的侧福晋，然后说道：“嫡福晋伊拉里氏是皇上给你选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孝贤皇后给你选的，这两位福晋你可还满意？”

永璜不知道亦珍为何会忽然说起这件事，但是还是恭敬地说道：“皇阿玛和皇额娘自然是为了儿臣好，选的两位福晋皆是品性端正，贤良淑德，儿臣自然是满意的。”

亦珍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本宫出宫也有一个月了，去岁皇上召你回来，七月和八月两个月福晋和侧福晋相继诞下小皇孙，皇上可是高兴坏了，不知道本宫一个没见，绵德和绵恩两个孩子长成什么样子了……”

亦珍的话刚刚说完，永璜便对着福晋使了一个眼色，招呼道：“你快下去将两个孩子抱上来给舒娘娘看看，当年我在咸福宫的时候也受了舒娘娘的好些照顾，我将慧贤皇贵妃当做亲娘，那舒娘娘就是半个亲娘，还不快将孩子抱上来给舒娘娘看看？”

福晋一听永璜这样吩咐，立刻站起了身，出了门去。

亦珍看着福晋走出了门，然后对着永璜说道：“本宫此番出宫，因为孝贤皇后病逝的缘故，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出来，于是刚刚叫人在库房里找了找，正好找到了两块玉出来，给两个小皇孙当礼物……”

亦珍说着，眼睛看着身后的的含卉，含卉立刻会意，将手中拿着的两个锦盒给递到乐亦珍的手上，亦珍逐一打开了之后，说道：“这两块玉一块是蓝田玉，一块是独山玉，虽然不大，但是好在玉上面没有丝毫的瑕疵。”亦珍说着，指着锦盒之中的两块玉给永璜看着说道，“正好给绵德和绵恩两个人做长命玉锁，也算是本宫对两个孩子的疼惜了……”

永璜听了亦珍的话，连忙接过了那两个锦盒说道：“孩子还小，蓝田玉和独山玉皆是名贵的玉，舒娘娘哪里用得着给这么好的礼物呢？”

亦珍淡淡一笑，坐回了椅子上，眼睛看着永璜却收敛了刚刚的笑意说道：“蓝田玉和独山玉虽然名贵，但是也终究只能刻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再怎么说也不如能刻制皇贵妃私印的和田玉名贵啊……”亦珍说着，看着永璜陡然变色的脸，继续说道，“永璜，你说本宫说的对与不对？”

亦珍的这句话说得猝不及防，永璜没有丝毫的准备，只能直直地跪在了亦珍的面前说道：“舒娘娘恕罪。”

“恕罪？你有何罪？”亦珍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不过是居安思危罢了，若是居安思危也能算是罪的话，那咱们大清真的算是离亡国不远了。”说着，便对着永璜说道，“你起来吧。”

永璜小心地看着亦珍一眼，见亦珍的脸上并无怒气，才小心的站了起来，对着亦珍继续说道：“舒娘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亦珍手中端着茶杯，斜斜看了一眼：“怎么？以为本宫在你的重华宫里面安插了眼线？”说着放下茶杯，嗤笑一声，“本宫何必这么做？你已经成年，本宫只是嫔位，帮不了你什么，你素日又对本宫敬重有加，本宫何必在你重华宫之中安插人手多此一举？你说是与不是？”

见心事被亦珍说破，永璜也只能尴尬地笑了几声，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亦珍继续说道：“本宫昨日回宫的时候就知道你给纯贵妃松了一块玉过去了，当年慧贤皇贵妃的谆谆教导，千万不要做谄媚之人，如今纯贵妃稍稍得势，你便跑去送礼物，你将慧贤皇贵妃当年的教导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亦珍的忽然发话将永璜吓得又跪在了地上，但是此番永璜却并未像刚刚那样不敢说话，倒是跪在地上看着亦珍说道：“当年母亲的话永璜并未忘记，永璜并非谄媚，而是审时度势。”

“哦？审时度势？”亦珍精心描制的远山眉微微挑起，看着永璜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那你说说，究竟怎么审时度势了？”

永璜说道：“皇额娘过世，宫中必生大变，而后宫妃嫔之中唯有纯贵妃和娴贵妃位分最高，娴贵妃性子多思，儿臣也只能在纯贵妃处动动心思了。”永璜说着顿了一下，“而且永琏已经不在，若是纯贵妃有心害儿臣，那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若是儿臣不在了，永璋便是皇长子了……”

永璜的这一番话，皆是愉妃和绾心想到的，亦珍昨夜在永和宫的时候，也想了这件事，如今永璜这么一说，亦珍便沉默地让永璜起了身，然后说道：“好了，永璜，这件事本宫也是知道的，知道你记着当初慧贤皇贵妃教导你的就是了，阿谀奉承之人，或许能得到暂时的得意，但是这得意往往不会长久，你皇阿玛向来都喜欢安稳踏实的人，你的这些花花肠子在见到了你皇阿玛的时候最好收起来，若是让你皇阿玛知道了你有这些心思，定是会生气的。”亦珍说着，眼波流转之间继续说道：“若是纯贵妃真的有害你的心思，被她知道你有这些想法，和你皇阿玛说了之后，你又当如何？譬如昨日那块和田玉，若是纯贵妃和皇上说了，皇上要怎么看你？”

一言惊醒梦中人一般，永璜的身子一抖，然后脸上便换上了一副惊恐的样子来：“那应当怎么做？”

“你也不要担心，纯贵妃正是得意的时候，自然不会和皇上说这件事，所以你只要记着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亦珍说着，思索了一番，继续说道，“只是你照顾永璋和永瑢之事做得极好，纯贵妃自然是心里有数，但是嘉嫔的永珹和永璇，愉妃的永琪，你都应该照顾了，毕竟若是让嘉嫔和愉妃知道了，定是要对你心生不满的，愉妃可以不说，但是嘉嫔的心思你应该知道，到时候嘉嫔给你使了绊子，你也招架不住……”

永璜神色一凛，对着亦珍拱手：“多谢舒娘娘指教。”

亦珍点点头，正在这时候，福晋和侧福晋也将绵德和绵恩给抱了进来，说道：“刚刚两个孩子正睡着，妾身便没抱来了，正好这时候醒了，舒娘娘好好看看吧。”

亦珍点点头，凑过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绵德比绵恩早一个月出生，但是两个孩子的大小并不能看出区别，亦珍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喜欢，回头对着永璜说道：“本宫送给你的两块玉记得让内务府好好打造一下，那两块玉也是好玉，可不能轻易送给别人了。”

亦珍的这话一语双关，毕竟纯贵妃也有两个阿哥在身边，永璜神色尴尬，对着亦珍说道：“舒娘娘说笑了，这两块玉是舒娘娘对两个孩子的疼爱之心，永璜自当好好爱护。”

亦珍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却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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