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渔翁（上）

当天夜里，颖贵人便来到了嘉贵妃的房中，内务府的红箩炭却依旧没有来，嘉贵妃正裹着狐裘对着蜡烛喝着一碗粥，见了颖贵人走了进来，冷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颖贵人见嘉贵妃那样子，将手中的汤婆子推到了嘉贵妃的手边，说道：“娘娘怕冷，还是用这汤婆子暖暖吧，总好过喝粥。”

嘉贵妃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手边的矮几上，身上虽然冷，但是嘉贵妃的眼神更冷，双眉皱着说道：“是不是如今连你也来笑话本宫了？觉得本宫这个贵妃当得这般窝囊，也只能用一碗粥来驱寒了？”

颖贵人面对嘉贵妃这般的言语，并未觉得尴尬，而是笑着说道：“娘娘这话便是言重了，毕竟娘娘和嫔妾如今都在延禧宫里面住着，不管娘娘怎么不喜欢嫔妾，延禧宫外面的人可是觉得娘娘和嫔妾是一条心的，就连内务府的奴才们作践咱们，那也是一起作践，嫔妾又怎么会来笑话娘娘呢？”

颖贵人的一番话说完，嘉贵妃的神色变得好了些，但是依旧是暖暖的，说道：“那你今日在院中让你侍女和本宫说那些话做什么？虽然并未明说，谁听不出来那是在挖苦本宫？”

颖贵人的神色如常，拿起汤婆子放进了嘉贵妃的怀中，见嘉贵妃并未拒绝，便接着说道：“嫔妾这么做，便是让旁人知道咱们延禧宫并不太平，这样嫔妾在别的妃嫔的面前说话的时候，旁人才会不那么警惕嫔妾，而嫔妾也能更加容易地找出究竟是谁在害咱们了。”

嘉贵妃原本抱着汤婆子，身上已经慢慢热了起来，一听颖贵人说这话，便立刻抬起头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娘娘真的以为咱们如今这般落魄是内务府的奴才们自己做的主么？”昏暗的烛火之下，颖贵人的眼睛却是分外明亮，“娘娘难道就没有想到过，这是宫里的人有意地害咱们的么？”

颖贵人这么一提醒了之后，嘉贵妃倒是也有些如梦初醒一样，正了正身子，说道：“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究竟是谁要害咱们害得这般轻描淡写呢？”

“这细碎的折磨人的功夫确实是厉害，就像是绵里针一样，害不得人性命，但是磨人却是一等一的，娘娘若是因为没有红箩炭而病倒了，身子要是坏了，那可是害了娘娘这一辈子的。”颖贵人这么说着，凑近了嘉贵妃说道，“娘娘觉得这宫里，究竟有谁要害娘娘？”

嘉贵妃的眉毛皱了皱，然后说道：“宫中有本事在内务府做手脚的妃嫔也不多，皇贵妃和本宫素来有恩怨，若是说是皇贵妃这么做的，倒是也能说得过去，且如今皇贵妃掌管后宫，她可是意欲后位的，所以自然不能害本宫的性命，这件事怕就是皇贵妃让人做的。”

颖贵人一听嘉贵妃说起了皇贵妃，心中一片了然，但是还是说道：“娘娘真的以为是皇贵妃做的？臣妾倒是不这么想的，毕竟皇贵妃娘娘可不会这样的功夫折磨人。”

“那你觉得是谁？”颖贵人一提醒，嘉贵妃想起往日皇贵妃所做的种种事情，点点头说道：“确实是不像皇贵妃做的事情，但是这宫中，和本宫有恩怨的，也就只有皇贵妃了啊。”

“娘娘这话便是错了，娘娘可还记得如今娘娘为何失宠于皇上？”颖贵人在一边慢慢的说道。

“本宫自然记得。”嘉贵妃一想起这件事，便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和敬公主污蔑本宫害了七阿哥和怡嫔？皇上虽然当日并未处罚本宫，但是怕也是相信了和敬公主的话，不然皇上怎么会如此待本宫？”

“那若是皇上相信了娘娘的话，那娘娘觉得其他的妃嫔可会相信娘娘的话？”颖贵人这么说着，眼睛眯了眯。

“你的意思是……”看着颖贵人别有深意的眼神，嘉贵妃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嫔妾的意思是，娘娘觉得令妃可有相信和敬公主的话？”颖贵人眼睛一瞟，瞟到了嘉贵妃房中放置的一个白瓷花瓶之上，那花瓶上面的飞鸟栩栩如生，好像是以前皇帝赏给嘉贵妃把玩的，“毕竟相比于娘娘，令妃以前似乎是孝贤皇后宫里的宫女吧？对和敬公主想来也更加亲厚一些。”颖贵人说着，补上了一句道，“至少嫔妾觉得，总归要比和娘娘要亲厚许多。”

就像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一般，嘉贵妃“嚯”地一下挺直了身子，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令妃相信了和敬公主的话，觉得是本宫害死了七阿哥，所以如今才用这样的办法来作践本宫？”

颖贵人并未答话，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嘉贵妃所说的话。

嘉贵妃说完了之后，低头沉吟了一下，然后狠拍了一下手边的矮几说道：“你如此一说，本宫倒是觉得越来越像是令妃所做了，毕竟令妃当初可是长春宫的宫女，在长春宫之前，那也是御药房的宫女，在御药房的时候可是受尽了别人的欺负，学会了一些折磨人的手段也是理所应当的。”嘉贵妃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几欲咬牙切齿了，“好一个令妃，原本是用在奴才身上的手段吗，如今倒是用在了本宫的身上了，当真以为本宫和那些奴才一样好欺辱么？”

“娘娘自然是不好欺辱的。”见嘉贵妃这般气急败坏，颖贵人含了一缕笑意，说道，“今日娘娘在庭院中处置了那两个内务府的太监，又说了那样一番话，一定会被令妃知道的，令妃知道了之后，想来也明白了娘娘可不是任她折辱的。”

嘉贵妃冷冷一哼：“今日本宫受难，想来令妃在皇上的耳边也说了不少话，若是以后本宫复宠，定是要让令妃十倍百倍地将今日之辱还回来。”说着，转头对着颖贵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变得极为温和了，“今日也亏了你提醒本宫了，不然本宫也想不到这一层上面去。”

“娘娘客气了，嫔妾也是想了好几日了。”颖贵人这么说着，换了一副有些疑惑的语气说道，“只是嫔妾尚有一切不明，若是娘娘和令妃之间有所不和全是和敬公主污蔑娘娘的原因，那么令妃和皇贵妃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呢？要让娘娘觉得这件事是皇贵妃做的？”

“你进宫迟，自然不知道令妃和皇贵妃之间的恩恩怨怨了。”嘉贵妃一说起事情，便盘腿坐在榻上，抱着汤婆子说道，“当初令妃刚刚进宫的时候，是在御药房里面当差，当时御药房的总管白为昌可是皇贵妃的人，私下里可给了令妃不少苦头吃，这些还不算，当初皇上要晋封令妃为令嫔的时候，又是怡嫔和庆嫔作梗，虽然后来令妃也晋封了，但是怡嫔和庆嫔当初可是皇贵妃的人，这笔账要是算，令妃自然是要记在皇贵妃的头上饿……”

颖贵人了然地点点头，说道：“娘娘这么一说，令妃和皇贵妃之间怕也是恩恩怨怨理不清了，如今这么一做，娘娘觉得是皇贵妃做的，到时候娘娘复宠，和皇贵妃鹬蚌相争，便是令妃坐收渔翁之利了……”

“本宫自然不会让令妃的计策得逞。”嘉贵妃这么说着，打了一个呵欠，说道，“这汤婆子抱着人就容易困倦，本宫敲着天色也不早了，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颖贵人一听嘉贵妃这么说，便起身在嘉贵妃的身边行礼道：“那嫔妾便告退了。”

嘉贵妃点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等到颖贵人回到了房中的时候，茶心一边为颖贵人卸妆，一边说道：“娘娘今日为何要将这把火惹到令妃的身上呢？若是嘉贵妃和皇贵妃相争，可不是更好么？”

“嘉贵妃和皇贵妃的位分过高，若是她们相争，和我关系不大不说，若是我的心思败露了，嘉贵妃和皇贵妃哪个又是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倒是不如将火引到令妃的身上有趣，毕竟令妃成为妃嫔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如今倒是也该经经一些风浪了。”颖贵人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手边的木梳梳着垂在肩膀上的头发，“毕竟当初太后和我说过，我和令妃聪慧相当，如今她倒是妃位，成了一宫主位，我却还是个贵人，辗转了储秀宫和延禧宫，却都是寄人篱下，当真是不公平。”

茶心原本在颖贵人还是慈宁宫宫女的时候便和颖贵人已经相熟了，如今听了颖贵人这么说，便也在一边嘟囔道：“当初令妃有孝贤皇后护着，才能升得那样快，小主怎么说也有太后护着啊，但是太后却从来不给小主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不说别的，小主要是成了嫔，当了一宫主位，也比如今要好啊。”

“太后自然不会为我说话了，毕竟太后可不会让人知道我是她身边的人，但是如今我看令妃时常往慈宁宫跑，想来太后如今倒是中意令妃了，不知道皇贵妃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又要怎么想。”颖贵人唇角一扬，在烛光的阴影之下显得有些阴森。

此时颖贵人已经换好了寝衣，床上早就放着一个汤婆子暖着了，颖贵人钻进被子里说道：“我当初当宫女的时候也受过冻，由奢入俭倒也没那么难，倒是可怜了嘉贵妃。”

茶心为颖贵人理了理被子，然后说道：“小主管嘉贵妃做什么？今日小主和嘉贵妃说令妃坐等皇贵妃和嘉贵妃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看来，小主倒是看着令妃和嘉贵妃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了。”

“那是自然。”颖贵人闭上了眼睛，静静说道，“那也不枉费我求太后吩咐内务府送些湿炭过来，受几天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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