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茴香（上）

皇贵妃和绾心之前是见过怡嫔的，所以在见到怡嫔的时候心中也早就有了准备，倒是纯贵妃个亦珍自从储秀宫封宫之后，便没有再见过怡嫔，所以如今看见怡嫔的模样，纯贵妃和亦珍俱是被吓了一跳。

绾心站在亦珍的身边，仔细审视着怡嫔如今的模样，就连绾心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怡嫔，当真是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此刻在她们面前帮着的怡嫔，脸色枯黄无光，遍布因天花痊愈而留下的点点斑痕，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裳污浊不堪，几乎已经看不清衣裳以前的颜色和花纹，就连袖口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了一个扣口子，露出了一块脏兮兮的臂膀来。

皇贵妃站得距离怡嫔极远，有些吃惊地对着纯贵妃说道：“这当真是怡嫔？”

纯贵妃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帕子捂着嘴，有些嫌恶地看着双眼呆滞的怡嫔说道：“若不是有人说这是怡嫔，就是本宫也不敢确认啊。”

绾心见皇贵妃嫌恶怡嫔的样子，心中略有不满，便在一边插口说道：“这个自然是怡嫔了，皇贵妃又何必问纯贵妃呢，毕竟对于怡嫔，皇贵妃自然是最熟悉的。”绾心话说到一半，见皇贵妃眼神扫了过来，当中有几分惊惧，绾心淡淡一笑，方才继续说道，“毕竟当初怡嫔可是和皇贵妃最为亲厚，去景仁宫的次数也最勤，若是连皇贵妃也认错了怡嫔，那咱们可就真的认不出来了。”

绾心一句话分了两口气说了出来，在场的众人也只有皇贵妃知道绾心话中的意思，但是皇贵妃的面色并未改变，只是沉稳地说道：“本宫如今统领后宫，自然是熟悉每一个妃嫔的样子，这件事因怡嫔而起，本宫刚刚问纯贵妃并非是本宫不认识怡嫔，而是本宫想着纯贵妃如今协理六宫，自然也应该知道如今的怡嫔，究竟是什么一副样子。”

皇贵妃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便是绾心也不得不承认皇贵妃的心性沉稳，只是对上了皇贵妃淡淡的笑意，便没有再说话了。

而此时，皇贵妃已经吩咐了四周的人说道：“怡嫔这么捆着自然是不妥的，先将怡嫔送到宗人府去关起来，毕竟九阿哥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本宫做不得主，还是要皇上发落才是。”

一边的侍卫听了皇贵妃的话，伸手将怡嫔给拖走了，怡嫔路过绾心身边的时候，绾心还看了一眼怡嫔，只见怡嫔的手四处乱抓着，干瘦的双手上依旧有着未愈的冻疮的伤痕，绾心眼见着怡嫔被人像是一块破布一样拖走，丝毫不能挣扎的样子，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悲哀来，低着头沉默不语。

皇贵妃见怡嫔已经被拖走了，便对着暖阁之中剩下的几人说道：“本宫如今要去养心殿和皇上说这件事，你们愿意在这里站着便在这里站着，愿意回宫的便回宫。”说着，正了正身上的衣裳，转身出了暖阁。

纯贵妃如今虽然有协理六宫的权责，但是终究是有些胆小，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对着绾心和亦珍说道：“当真是祸从天降，谁会知道怡嫔会突然冲出来，还害死了九阿哥，本宫看着这次怡嫔怕是活不了了，之前的七阿哥，这次的九阿哥，想不到怡嫔不声不响的，已经有两位皇子折损在她的手上了。”

“娘娘这话便是错了，之前和敬公主说了，七阿哥是被嘉贵妃害死的，只是皇上并未处置罢了。”亦珍的声音淡淡的，眉眼之中皆是对纯贵妃刚刚所说之话的不屑，“所以之前家规覅而害了七阿哥嫁祸给怡嫔，如今怡嫔有阴差阳错地害死了九阿哥，安知不是上天的安排？这是嘉贵妃的报应到了呢。”

亦珍说话一直都没有什么忌讳，但是亦珍没有，并不代表别人也没有，纯贵妃一听亦珍说起了这件事，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摆手说道：“这件事本宫和不敢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报应之事太过玄妙，本宫还是回钟粹宫吧。”

纯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又侍女扶着，快速地离开了暖阁，留了亦珍看着春纯贵妃匆匆离去的身影嘲讽道：“当真是软懦无用，身为贵妃却一点气势也没有，难怪上次被皇上训斥了之后便一蹶不振，当真是可惜了她养的几个好儿女了。”

绾心听着亦珍口中的嘲讽之语不置可否，只是眉头深锁地想着事情，亦珍见绾心一直默不作声，便在一边有些好奇地说道：“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皱着眉头，怎么？你在想些什么呢？”

绾心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亦珍说道：“我想要去宗人府看看怡嫔，你可要和我一同去？”

亦珍一听见绾心这样的提议，练练摆手说道：“我才不要去见怡嫔呢，你也看见了，怡嫔那样子是失心疯，而且皇上这次定是不能饶了怡嫔的性命，你我去宗人府那样的地方去看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白白地惹了一身的晦气。”

“我只是觉得怡嫔可怜罢了。”绾心听了亦珍说出的这些话，便没有和亦珍说出实话，只是说道，“原先怡嫔也是后宫之中养尊处休的妃嫔，且是皇上当初从宝亲王府里面带进宫的老人了，虽说不受宠，但是若是这么熬下来，以后未必不能成妃封贵妃，如今沦落成这样子，我看着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亦珍有些吃惊地看着绾心，“当吃怡嫔在皇贵妃的身边的时候，可是没有少给你使绊子，不说别的，当初皇上和孝贤皇后要封你为嫔的时候，还是怡嫔和庆嫔在皇上的面前出首你是罪臣之女的事情，想要极力羞辱与你，还是孝贤皇后机警，一早让人洗刷了你阿玛的冤屈，若那次不是孝贤皇后多算了一步，想来皇贵妃也会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到时候怕不是不能封嫔这么简单了。”

提起往事，绾心倒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拍了拍亦珍的手说道：“这些事我都快忘了，难为你还记着呢，只是我这次去看看怡嫔，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在宫种生活，应当处处小心才是，不然今日的怡嫔，便是以后的我。”

“你也太过夸张了。”亦珍抿嘴一笑，“你怎么着也不会像怡嫔这般，说这话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但是亦珍听了绾心的话之后，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出了暖阁，往永和宫的方向去了。

如今暖阁之中，也只剩下了绾心和忆檀两人，忆檀站在绾心的身边，小声说道：“娘娘现在去宗人府看怡嫔，是怕去晚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么？”

“这倒是不至于，毕竟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没有人敢私自处死怡嫔，本宫现在去宗人府，只是为了了解一件事。”绾心这么说着，看着忆檀，“你叫人去御药房弄一些茴香过来，本宫要看看，今日怡嫔冲撞九阿哥乳母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那乳母身上有茴香的气味。”

绾心这话说完，忆檀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奴婢明白了。”

绾心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去宗人府看望怡嫔的，这不是绾心第一次来宗人府，上一次来宗人府的时候，绾心是送秀贵人走的，那个死的时候依旧穿着锦绣华服的女子，绾心几乎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但是如今站在宗人府的牢房外面，绾心却忽然想起了秀贵人。

怡嫔正在牢房的角落里面坐着，脸朝着墙壁，倒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绾心站在牢门外面，轻轻喊了一声：“怡嫔。”

但是怡嫔恍若未闻，绾心的声音又大了一些：“柏姝瑶。”

这是绾心第一次叫怡嫔的名字，不知道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的原因，还是绾心的声音变大了的原因，怡嫔回过头看了一眼绾心，但是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又回过头去，面对着宗人府阴暗潮湿的墙壁了。

见怡嫔这个样子，绾心倒是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忆檀使了一个眼色，忆檀会意，扔了一个里面塞了花瓣的香囊到了怡嫔的身边，但是怡嫔却像是没有看见那个香囊一般，不为所动，反倒是对着青碧忽然嘿嘿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在宗人府阴暗的牢房里面回荡，显得极为阴森可怖，绾心的身上也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但是绾心却顾不得心中翻涌而出的不适，有看了忆檀一眼，忆檀便从袖中又拿出了一个香囊出来，扔到了怡嫔的身边。

谁知道那个香囊甫一落地，怡嫔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一下便跳了起来，然后一把抓起了地上的那个香囊，死死的攥在手中，吃吃地笑着，比之刚刚阴森的笑意，怡嫔这次的笑意倒是像极了得到了宝贝一般的欢欣，绾心皱着眉看了怡嫔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对着忆檀说道：“当真是与茴香有关，看来是该查查这些日子里面哪些宫里领了茴香回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忆檀一边扶着绾心在宗人府的路面上慢慢走着，将怡嫔的牢房甩在身后，一边问道。

“毕竟怡嫔的储秀宫已经封宫，在御药房是拿不到茴香的，那就只能是别人领了茴香送进了储秀宫……”绾心这么说着，站在宗人府外明亮的阳光之下，对着忆檀吩咐道，“你便先从景仁宫和延禧宫查起吧，若是本宫没有猜错，这两宫最近定是领了茴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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