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姐妹（上）

王忠和坐在小杌子上，只觉得身上的冷汗慢慢地流了下来，衣裳贴在背上，竟是有些黏腻的不舒服，王忠和的嘴角扯了扯，然后对着绾心说道：“令妃娘娘当真是说笑了，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皇贵妃心中是怎么想的，奴才又怎么会知道呢？”

“王公公才是说笑了，处死花枝的旨意是皇上下的，而不是皇贵妃，自然是皇贵妃在皇上的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皇上下了圣旨处死花枝。”绾心说着，看着案台上慢慢摇曳的烛火，轻轻一笑，“当时皇上和皇贵妃说了什么话，王公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王忠和一脸的为难，皱着眉和绾心说道：“令妃娘娘说这话要奴才怎么回答呢，皇贵妃和皇上在养心殿说的话又岂能外传？奴才虽然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许久，但是奴才终究只是个奴才，在养心殿伺候的时候，也就是个聋子哑巴，又怎么会将养心殿之中的事情说出去呢？”

王忠和这么一说，绾心倒是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倒也是不错的，确实是本宫有些强人所难了。”

王忠和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着绾心拱拱手：“多谢令妃娘娘体恤。”

绾心淡淡一笑，然后将手上戴着的护甲脱下放在一边，拿起一个玉搔头抓了抓头发，转头又问了王忠和说道：“那皇贵妃是以何种理由进言皇上处死花枝？”绾心说着，眯了眯眼睛，“这话总归能说吧？毕竟这话若是本宫问皇上，皇上也会和本宫说的。”

王忠和点点头，踟蹰了一下，方才说道：“皇贵妃说了，怡嫔娘娘发疯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终究不利于皇家声誉，如今皇上只对外说怡嫔娘娘是病故的，若是留了花枝，万一哪天花枝说漏了嘴，将这件事传了出去，到了那时候再处置花枝便来不及了。”

“皇贵妃倒是好谋算，花枝的一条性命就这么被她谋算进去了。”绾心说着，倒是又哼了一声，“不对，是两条，怡嫔的性命也是被她谋算进去的。”说着，绾心看着王忠和说道，“有一件事本宫需要王公公帮着本宫查一查。”

王忠和一脸的恭敬：“娘娘您说就是了，若是奴才能够办到的，奴才一定会帮娘娘办到。”

绾心点点头，窗外吹来一阵微风，竟带了点点微凉，绾心拢了拢耳后的头发，方才说道：“本宫去岁的冬天的时候吩咐了人送些东西给储秀宫，怎么后来听花枝说，那些东西并没有送到储秀宫里面去，王公公是内监总管，想来也能去内务府里面查出来究竟是谁截了本宫对怡嫔的一番体恤之心了。”

王忠和在宫中久了，怎么能不知道弦外之音，但是还是说道：“奴才明白了，只是想必娘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吧？”

“本宫有没有计较那都是本宫心中所想，做不得数，所以才叫王公公帮本宫查一查。”绾心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若是王公公能查到，本宫才能知道本宫这个计较，究竟是不是真的。”

“奴才明白了。”王忠和说道。

正巧着这时候黛霜走了进来说道：“娘娘，王公公的粥已经熬好了。”

绾心点点头，让人领了王忠和下去喝粥，而自己便捧着刚刚做好的杏仁酪，静静出神。

如此又过了几日，王忠和便已经查了出来究竟是谁在去岁冬天的时候截了绾心给储秀宫的东西，绾心在听了忆檀传过来的时候，嘲讽地笑了笑，“倒是难为皇贵妃细心了，还能想到有人要送些东西给储秀宫。”

忆檀在一边小声说道“王公公说了，皇贵妃并不是专为了截娘娘的东西，而是安插了人在内务府之中，看看有没有人送东西进储秀宫，毕竟太后和皇上若是还记得怡嫔，皇贵妃想要利用怡嫔便没有那样肆无忌惮了。”

“但是太后和皇上终究没又想起怡嫔……”绾心将手中刺绣停了下来，看着忆檀，眼中有些暗淡，“忆檀，这些日子本宫想了很多，怡嫔的死，似乎宫中人都有一份在。除了皇贵妃和嘉贵妃，当中也有本宫的原因，而皇上和太后的不闻不问，倒是让皇贵妃有恃无恐了……”

“娘娘何必这样自责，娘娘一直都是好心，并无伤人意，若是宫中人人都像娘娘这般，那宫中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了。”忆檀这么说着，在绾心的身边补上一句说道，“当初孝贤皇后的话娘娘难道忘了么？孝贤皇后说过，在这个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当初孝贤皇后以皇后之尊说出这样的话，皇后之尊还有身不由己，娘娘是妃，自然有更多的身不由己了。”

忆檀的话让绾心心中好受了一些，绾心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而之后的后宫之中，并没有多少人有绾心这样的愁肠，而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宫中又进了两位妃嫔，分别是林常在和白常在，而之前进宫的妃嫔之中，郭络罗答应进宫之后便同婉嫔一样默默无闻地住在景阳宫之中，加之之前的许常在逝世，如今咸福宫只让索绰伦答应一个人住着，所以皇帝趁着此番两位妃嫔进宫，封了郭络罗答应和索绰伦答应为贵人，也算是抬举了两人了。

这一日景阳宫之中，绾心、愉妃、婉嫔还有索绰伦贵人和郭络罗贵人两人围坐在景阳宫院子中的葡萄架子下面说着话。

如今正是五月底，两位新进位的贵人；倒是稳妥，脸上并无多少得意之色，只是想寻常一样坐在石凳上，用着新茶。

绾心和愉妃对视了一眼，对于两位贵人的心性倒是极为赞同，还是婉嫔先开口了说道：“两位娘娘可见了新进宫的白常在和林贵人了？”

“自然是见了，不过倒也是平平。”愉妃这么说着，脑中回想起当日在皇贵妃的景仁宫之中，两位新进宫的常在对众人行礼的样子，林常在目娇艳，一双眼睛似是流光溢彩，顾盼之间像是春波流动，只让人心生荡漾，而比之林常在，白常在的面貌倒是平庸了许多，只是一张圆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让人见了忍不住生了亲近之心。

“是愉妃姐姐眼光过于高了，本宫倒是觉得林贵人和白常在极好，如今林贵人在从前怡嫔的储秀宫里面住着，而白常在进了索绰伦妹妹的咸福宫，不知道妹妹觉得白常在这个人怎么样？”绾心说着，看着索绰伦贵人。

索绰伦贵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耳边的一朵绢花被风吹得微微振动，似是一只扑翅的蝴蝶一般，而索绰伦贵人的声音也像是蝴蝶扑闪翅膀一般地轻柔：“白常在倒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但是嫔妾倒是发现了白常在的一个秘密……”

索绰伦贵人的话一说完，郭络罗贵人便忍不住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最是喜欢说笑了，人家白常在进宫才几日？能有什么秘密让你发现了？若是让你发现了，那也不算什么大秘密了。”

郭络罗贵人说话向来直爽，索绰伦贵人与她相处许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依旧笑着说道：“嫔妾也不知道她是无意间说出来的还是有意告知的，只是那日嫔妾从她门前过的时候，只听了白常在说了一句‘我倒是愿意去储秀宫住着，毕竟当初姝姐姐可是在里面住着的’。”

“姝姐姐？”婉嫔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奇怪，“这个姝姐姐是谁？”

“自然是死去的怡嫔了。”愉妃不动声色，眼中也没有多少波澜，说道，“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怡嫔的名字便是柏姝瑶，这个姝姐姐自然是怡嫔了。”

“愉妃娘娘说得不错，白常在口中的姝姐姐便是怡嫔。”索绰伦贵人说道，“如今嫔妾虽然不是嫔位，能当得了一宫主位，但是整个咸福宫之中，也是嫔妾的位分最高，所以嫔妾便让人去查了查白常在的身份，发现她与死去的怡嫔确实是有些关系的。”

“哦？是什么关系？”婉嫔问道。

索绰伦贵人说道：“据嫔妾查出来的消息，白常在原本不姓白，而姓柏，与怡嫔是堂姐妹，只是怡嫔死后，白常在的父亲知道怡嫔害死了九阿哥，为免灾祸，便改了姓白，不过改姓也只是这几个月之间的事情，若是时间久了，嫔妾也就查不出来了。”

听了这话，绾心的嘴角倒是溢出了一声冷笑来，脸上月多了几分鄙夷之色，说道：“皇上这边还没有想着迁怒怡嫔的母家呢，这边的白常在一家就已经想着改姓了，当真是人心冷暖，世态炎凉了。”

愉妃的语气之中有几分担忧：“本宫倒是没有想到别的，只是白常在说了愿意住储秀宫，可见当初她与怡嫔的感情还不错，如今她既然进宫当了妃嫔，日后若是想要帮怡嫔报仇又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害死怡嫔的是嘉贵妃和皇贵妃，可不止咱们，白常在要是想要报仇，就去找她们就是了，左右和咱们没有关系。”婉嫔轻嗤了一声，抚了抚耳边的鬓发。

唯有绾心，在这个时候没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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