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仆从（下）

亦珍的话让绾心极为惊讶，绾心看着亦珍语气之中似是不信一般，说道：“怎么可能呢，王忠和可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莫说他没犯错，就是他犯了错，也没有人敢轻易告发他的啊！”

亦珍低头一笑，看着绾心衣裳袖口处的一层细密精致的绣边，说道：“人人都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看来，这句话倒是真的了，你猜这次在皇上面前告发王忠和的人是谁？”

绾心自然是猜不出的，只看着亦珍问道：“是谁？”

“是刚刚进宫没有多久的林常在！”亦珍拍了一下绾心的手，说道，“她去告发王忠和的时候，皇贵妃也在呢，听说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含了雷霆之势将王忠和打发到了慎刑司呢。”

亦珍越是这么说，绾心听得越是一头雾水，拉了亦珍饿衣袖说道：“你倒是说说王忠和犯了什么罪，触了皇上的忌讳啊！”

“原本这件事在后宫里面也是稀疏平常，皇上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不知道那林常在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直接跑到养心殿和皇上说了这件事。”亦珍说着，凑近了绾心小声说道，“林常在告发王忠和的，是王忠和私收贿赂。”

“什么？”绾心的眉头一跳，更是惊诧了，“皇上最是恨贪官污吏，王忠和怎么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收贿赂？况且王忠和是个阉人，并无儿女，他要那些家产又有什么用呢？”

亦珍“嗨”了一声，说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太监确实是没儿没女的，但是听说王忠和在宫外养了一个干儿子，为的就是以后死了坟前有人去烧烧纸钱什么的，王忠和还为他的干儿子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大宅子，林常在就说了，一个太监的月例能有多少？皇上和娘娘小主的偶尔的赏赐也不能轻易变卖了，那造宅子的钱不就是从外面受贿过来的？”

亦珍说的话合情合理，绾心点点点头，复又问道：“那王忠和受的是谁的贿赂？林常在又怎么知道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林常在在这件事上面不过是扯了一个小口子出来，剩下的就是想兜也兜不住了啊。”亦珍说着，眉眼微微挑起，“林常在和皇上说的，便是王忠和私下里向她讨要赏赐的事情。”

见绾心的面上依旧带着几分不解，亦珍继续说道：“你不也私下里给了钱财给了王忠和？毕竟皇上的身边，还是要他多说说话才是，每每你赏赐的时候，只说是请王忠和喝茶吃酒，但是给的可不止酒钱茶钱那么多吧？”

亦珍这么一说，绾心倒是明白了，只是这件事在后宫之中皆是常见，在后宫之中生存，哪里就没有求人的地方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的时候，说再多的好话，总没有给一锭银子来的简单有效。

绾心听了这话之后便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林常在就因为这件事告发了王忠和？皇上就为了这件事生了那么大的气？”

“哪能啊！当时不是还有皇贵妃在皇上身边陪着么？”亦珍说起皇贵妃，倒是有些嫌恶，说道，“皇贵妃当时还一句话没有说呢，那边的守夏倒是先说起王忠和在宫外面有个干儿子，又遇上了庆嫔过来给皇上送糕点，多嘴说了几句王忠和从前也给向她要了一个什么玩意儿过去了，皇上这才发了怒。”

绾心听了亦珍的一番话，倒是冷冷一笑，然后说道：“放开林常在刚刚进宫的不说，那边的庆嫔和盼春可都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啊，这件事皇贵妃在养心殿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如同一个大网一样劈头盖脸地将王忠和兜起来了，说不是皇贵妃一手策划的，本宫倒是一眼也不信。”

“谁不知道这是皇贵妃一手策划的呢？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亦珍说着，语气之中也含了几分恨意，说道，“皇贵妃如今一心只在后位，王忠和又素来不帮着她，有王忠和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皇贵妃又哪里会那么容易得到后位？所以对皇贵妃来说，如今只有除掉王忠和最是简单了。”

绾心又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道理，转念一想，忽然问道：“如今王忠和不在皇上身边伺候了，那皇上身边如今是谁在？”

亦珍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毕竟当时我也不在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来了你的翊坤宫了，皇上的养心殿都没有去，哪里会知道是谁在伺候？”

绾心心中明了，只叫了忆檀过来说道：“忆檀，你去小厨房吩咐做几样清气降火的点心来，本宫要去养心殿一趟。”

忆檀应了一声便走了，亦珍倒是拉住了绾心说道：“你又何必去养心殿趟这趟浑水？皇贵妃和王忠和的事情本来就不干咱们的事，你又何必呢？”

绾心淡淡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姐姐当真是糊涂了，姐姐刚刚来的时候我才和忆檀说起王忠和是皇上身边的人，虽然素日对我毕恭毕敬的，1但是也难免有些阳奉阴违，如今王忠和落难，妹妹若是将他从牢狱之灾里面救了出来，姐姐觉得，王忠和又该如何？”

一句话说完，亦珍脸上原本的不愿倒是变得清明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倒也是对的，锦上添花别人不会在意，雪中送炭倒是会让人记得长久，如今你雪中送炭，王忠和必定心存感激，以后定会真心实意地帮着你的忙。”

“姐姐明白就好。”绾心握着亦珍的手，报以一笑。

亦珍用手顶了一下绾心的额头，口中笑骂道：“还是你这个妮子机警，本宫也不在这翊坤宫中多留了，去找愉妃姐姐说说话就是了。”

“听闻最近五阿哥似乎有些咳疾，我宫里还有些胖大海在，姐姐待物给愉妃娘娘，只说用胖大海加了杭白菊混着冰糖煮了对嗓子是最好的，若是见愉妃姐姐担心，姐姐再宽慰愉妃姐姐几句就是了。”绾心说着，便叫人去取了胖大海过来。

亦珍接过，笑了一声说道：“若论贴心，便是你最贴心了。”说着，便带了人除了翊坤宫。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忆檀便走了出来，对着绾心说道：“娘娘，点心已经备好了。”

绾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见并无不妥之处，方才说道：“叫小许子备轿，你随本宫去养心殿吧。”

养心殿之中，龙涎香的香味淡淡地充斥其中，皇帝正坐在案前看着折子，觅冬奉上了一杯茶说道：“皇上，这是新近的铁观音，皇上尝尝吧。”

皇帝并不喜欢喝铁观音，只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说道：“朕并不喜欢铁观音，怎的今日倒是泡上铁观音了？”

觅冬听了皇帝这么一说，神色一顿，旋即眉心跳了一跳，说道：“回皇上的话，这茶是秦公公沏的，王公公被皇上打发去了慎刑司之后，皇上便指了秦公公伺候，秦公公初次伺候皇上，自然不知道皇上不爱铁观音，不知者无罪，还请皇上宽恕秦公公吧。”说着，觅冬看了皇帝的脸色，似是感慨，“不过说到伺候皇上饮食，自然是王公公最为妥帖了，不说别的，就是这一杯茶，皇上喜欢几分烫，王公公都一清二楚的。”

觅冬说完这句话，皇帝原本正在批阅奏折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手边铁观音碧绿的茶水，复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道：“初尝铁观音，味道确实不习惯，但是若是朕尝久了，或许会喜欢这个味道。”

这句话当中的意思已经极为清楚明白了，觅冬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皇帝的身边。

这时候，秦培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皇帝恭恭敬敬地说道：“皇上，令妃娘娘在外求见。”

皇帝头也没抬，只说道：“传进来吧。”

绾心进来的时候，首先对上了觅冬的眼神，觅冬有些担忧地看着绾心，但是绾心却是淡淡一笑，走到了皇帝身边说道：“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点点头，只是有些冷淡地问道：“这时候你来做什么？”

绾心倒是不在意皇帝地冷淡，只是将食盒之中的几样点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说道：“刚刚臣妾午睡刚醒，觉得天气闷热，想到皇上在养心殿处理国事伤神费心，所以做了几样点心给皇上品尝，都是清心降火的点心，这时候用是最好的了。”

绾心说着，看着碟中的点心说道：“别的点心倒是寻常，只是臣妾新学了一样杏仁豆腐最好，吃起来和龟苓膏差不多，但是没有龟苓膏当中淡淡的草药味，多了几分甘甜。”

皇帝的眼睛看向了呈现出象牙色的杏仁豆腐，上面还缀了两片碧绿的薄荷叶子，看起来精致可爱，让人胃口大开。

绾心见皇帝的神色稍有缓和，方才说道：“臣妾刚刚进来的时候，是一个眼生的公公通传，怎么王公公不在么？”

皇帝之夹了一块杏仁豆腐吃了，微凉的口感在口中化开，皇帝慢慢地吃了一片，方才将手中的小银筷子放下，然后说道：“令妃，王忠和被朕打入慎刑司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么？”

皇帝说话的时候并未看着绾心，但是绾心还是觉察到了皇帝语气之中的不快，一时间养心殿中静谧地一丝声音也没有，绾心站在皇帝身边，只觉的周身都慢慢地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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