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寻恩（2）

原本凤九就这样继续在青丘待着也就没什么大事。偏偏昨日凤九收拾了包袱来了桃林，说是司命和她说了一桩大事，她觉得还是来找折颜讨教讨教比较好，又塞了他一根白真新雕的簪子。折颜以为她是从司命处又听了些九重天上不为人知的秘辛，还特地开了坛桃花醉备足了瓜子听她讲。结果听她讲了一句，折颜便没了嗑瓜子的心情了。

        这哪是秘辛啊，这是秘辛中的秘辛啊。

        原来盘古开天之时，一方大斧劈开浑浊之气，至轻至清的上升化作天，至沉至浊的下落化为地。然则二气内部亦有不同，而浑浊之气中正因气息千差万别，便化作两个相近却又不尽相同的四海八荒，又在两个八荒之外化出凡世三千。由此，以三千凡世为界，天界亦一分为二，各领一个四海八荒，除却要紧之事，基本上从不往来。

        折颜还在父神座下时便听父神讲过这件事。当时墨渊与他也曾问过父神，为何两界不愿往来。父神答他们，一来是除却要紧事，并无多少人愿意耗费大力气自三千凡世穿过：二来是两方天族各领一方天地，并不很愿意叫手下仙人晓得了另一方世界而动摇君心。由是，除却两方天族中位高权重之人，并无多少人知晓另一方世界的存在。

        然而现下凤九却从司命口中便晓得了这件顶顶要紧的秘辛。这让折颜很是担心九重天的机密保护做得不够到位。

        凤九瞧着折颜神情不对，又补了一句：“其实若你不晓得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司命也是花了十年的功夫才从三殿下嘴里套出来的，是以你不知道也并不丢人。”

        折颜这才反应过来，原不是九重天保护秘辛不当，而是天君那个三儿子说漏了嘴。难怪呢，他料想司命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于是放了心的折颜便清清嗓子同凤九和蔼道：“其实这么件事儿呢，对于九重天那帮人或许是件秘辛，但放在青丘你们家，实在算不得秘辛。据我所知，如今你们家姓白的里，应当就你一个不晓得。”

        凤九惊掉了半把瓜子儿：“原来就我一个人不晓得？你们合起伙来瞒着我？”

        折颜摸了摸鼻子：“这事儿又不怎么重要，原本你继了你姑姑的女君之位她自会告诉你。”说着又寻摸出一丝不对来，“司命闲得没事儿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凤九打了个哈哈，面上现出几分心虚：“我去找司命喝酒来着，顺便听了一耳朵，凑巧而已，凑巧。”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他，“你说为何明明两个世界只是隔了凡世，怎么这数十万年就鲜少见有什么往来呢？”

        折颜总算有了点儿心情，手中捏着半把瓜子道：“也并不是全无往来，偶尔也是有那么一两个的，不过都是些潜心修道的，一心想寻个清静之地，这才穿了三千凡世来到此处。须知凡世繁花似锦，若非有要务在身或是修道之心虔诚坚定，否则穿过凡世时极易被凡尘蒙了眼，自去寻欢，青城山下的白蛇如是，九重天上的织女亦然，皆是心性不够坚定之人。”

        折颜瞧着凤九木木应着，显然心思不在此处，便放了瓜子，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桃花醉：“哪怕被伤了心，也不至于躲着他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青丘便很好。何况你都待了这么久了，就没想过放下他？“

        凤九回了神，左手松松地圈着酒杯，思量了半晌，慢慢儿道：“待在青丘的这几年我过得很舒坦，并没有怎么想起他来。可你说的不错，或许我没想过要放下他。”说着她抿了一口桃花醉，似乎是为了压一压嘴角苦涩的弧度，“我时常会想，我是有哪里特别不好，所以他才不喜欢我。有时候也会想，他究竟有哪里特别好，我要这样辛苦地去喜欢他。”

        折颜看不惯小丫头这副模样，顺着她的话头放轻了声问她：“那你可想明白了？“

        凤九点头，继而又摇头。她伸了指头将桌上散落的瓜子按大小排列组合，眼眶里不知怎么地就漫出一层水雾来，轻轻地泛着涟漪，却最终没有化成眼泪滚落下来。

        “我没什么不好的，我把我有的都捧到了他眼前，只是他更想要姬蘅的。他也没有错，他什么都很好，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折颜是拦凤九不得了，便帮着她打点，给她杂七杂八备了一堆瓶瓶罐罐，皆是上好的丹药，防着她在外受了什么伤硬扛着。又打发凤九回去找迷谷讨了只树枝丫，防着她穿过凡世时迷路。凤九也并不客气，摘了他的桃子又搬了他的酒，还要蹭间屋子睡一晚。折颜想着她此去游历怕是又要好些年，便由着她睡了。

        第二日早上醒了，折颜越想越不对劲。若她果然是要去游历，哪怕白奕那处不放人，她去求白浅也是一样的，何必来烦他，还同他扯这样一大堆。折颜思来想去，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几百年前凤九要去做宫婢的前一日，也是如昨日一般场景。

        是以有了今晨屋门口的这一幕。

        真实目的被折颜戳穿，凤九自认对此表现得还算平静，承认了之后也只是问了他一句：“那你会拦我吗？”

        折颜失笑：“若我果真铁了心要拦你，你现在已经在狐狸洞了。”说着轻叹口气，难得地伸手拍拍她垂着的头，“你想去便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来日做了女君可就没有这么多闲工夫了。只是有事别再瞒着我们，也别再把自己整得半死不活的，这些年你阿爹一直都在青丘住着，你若受了重伤只怕瞒他不得。”

        凤九很是严正地点了点头，郑重地道了别，拎着包袱招了朵云爬上去就要走，却听折颜在云头下揣了手悠悠问道：“你此番的恩公，便是当年给你疗伤的那人吧？若我没猜错，是当年太晨宫里的那位贵客？”

        凤九咬了咬下唇，很是踌躇的模样。折颜笑眯眯盯了她半晌，看着小丫头狠狠点了头，扭头驾着云走了。

        折颜抱着剩下两坛桃花醉回屋，心里盘算着给小丫头此行算上一算，应当会有些特别。毕竟能让凤九在痴恋东华的时候都放不下的恩情，哪怕过去了十年隔了三千凡世也要报答的恩情，若说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那他都想亲自揪出天命石来问一问了。

        不过改日倒是可以先去和司命星君聊一聊。毕竟事关那小丫头的姻缘，他作为长辈，也该去好好问问当年太晨宫究竟住了位怎样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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