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帝

圣旨不久就传遍了军营。营中各位将军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就好像是自家孩子要做皇后一般，然后，就撞上了臭着一张脸的沈将军。

        有看不懂脸色的臭小子凑上去道贺，被沈将军摁住狠狠操练了一顿。

        这下，军营里的人都知道沈将军心情不好了。大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归结于沈将军不舍得女儿远嫁。军营里的人又全部苦着一张脸。

        知道消息的陆小将军急眼了，在此之前谁都没有听过这个风声，皇帝突然的旨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要知道他早就去信隐晦地告诉了自家母亲自己在边疆有了喜欢的女子，正在讨对方的欢心。

        没想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转眼间变成了帝王家的皇后。陆小将军脑子一热，冲到了沈府，遇上了沈夫人。

        沈夫人也很遗憾，她本来为女儿物色的夫婿就是这位陆小将军的。陆小将军家族世代武将，对方的祖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现被封为武安侯，在京城颐养天年。陆小将军的父亲早年间战死沙场，母亲是沈夫人当年还未出阁时的手帕交，性子爽朗，现下都还有书信联系。更何况陆家家风清正，陆家的男子不准纳妾，除非年满四十都还无后。陆家人口构成简单，女儿嫁过去过得肯定是舒心的。

        所以当初即使沈将军看这个肖想自家闺女的臭小子万般不爽，有时还要为难一下对方，沈夫人是从来不阻拦他来寻自家闺女的。反正边疆民风开放，她也不愿意自家闺女像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一般被束缚在所谓世俗的条条规规之中。

        但是，第一次，沈夫人拦下了陆小将军。圣旨已成定局，女儿不久之后就要嫁入帝王家，其他的先不说，基本的避嫌还是必须有的。

        “阿桦，这些时日昭儿怕是不能再出门了，她需花时间学一些京城的礼仪规矩。”

        “沈姨，我……”陆桦像一只垂下尾巴委屈兮兮的大狗。

        沈夫人叹口气，“帝王的圣旨已下，此事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我知道你和昭儿关系好，以后在京城你们还会再见的。”

        京城再见，便是皇后与臣子之间的相见了。陆小将军何尝不明白沈姨的言下之意，他内心即使有不甘也只能憋着。

        陆小将军从沈府离开时眼眶都红了。

        此时的沈容昭正万般无聊地待在屋子里看话本。不管她在边疆怎么疯，母亲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风度，她自小耳濡目染，规矩当然都是明白的。

        但是自从圣旨下来以后，母亲就是以学规矩的名义将她拘在屋子里，即使她找父亲曲线救国让母亲放她出去也没有用。不知道母亲同父亲聊了什么，就连父亲都站在了母亲那边，不准她出去玩了。

        她百无聊赖，指挥自家弟弟去给自己买话本，也不知道沈容修这小子是发什么疯，买的话本全是一堆什么帝王嫔妃的宫廷计，但别说，还有点好看，有两本让她流了两滴多愁善感的眼泪的。只不过不太好的一点是这些话本里的皇帝都是一种类型——薄情寡义，看几本还有点意思，但是看多了之后就感觉这些话本都是同一个模板，也就失去了新鲜感了。

        京城，尚服局。

        绣女们都紧紧僵直着身体埋着头绣着凤袍。宫女太监们都不知道这位陛下抽什么风，每天除了在养心殿处理政务之外，要么就是到椒房殿，盯着那些正在修缮宫殿的太监们干活，或者就是跑到尚衣局看宫女们绣陛下大婚的喜服。陛下也不出声，就是站在那里，眼神热切地看着，脸上带着迷之微笑，如果政务不忙，甚至可以站在那里看一下午。

        所有人都绷直了身子，生怕哪一针下错了，就被陛下发落了。

        主掌尚服局的谢姑姑委婉地劝过陛下，自己会一直守着这件凤袍的绣制，陛下不必劳心劳力，站在这里守着，偶尔来看一眼就行。结果陛下就回了一个嗯，转头让自己的大太监在尚服局放了张凳子，坐着看。

        谢姑姑无言以对，她也不可能把人给赶出去，只能当做训练手底下的孩子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毕竟这是位连两位太后娘娘都管不住的主。

        当初皇帝登基不久，窦太后，皇帝的嫡母，派人将家中适龄的侄女接进宫里来，美名其曰陪太后聊聊天解解闷。实际上那位窦小姐哪里是来给太后解闷的，天天端着各种绿豆汤银耳汤，跑到养心殿来给皇帝解闷。

        皇帝的亲母卫太后的母族急眼了，这皇帝都被自家外甥当上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皇后的位置还是卫氏女才好，也有利于自家家族的发展。

        于是卫家将自家温婉知心的嫡女送进宫里来了，还附上一句话传给卫太后，说是让表哥表妹两人亲近亲近，联系一下感情。

        卫太后在宫里从来都是一朵飘曳的小白花，当初陛下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她不过是宫里一个小小贵人，被欺负了只能回到宫里找自家儿子哭诉。

        这家族之中长兄都发话了，连人都准备好了，她也不能说一个不字，只好把人接进来，往皇帝身边送。

        两位贵女开始在养心殿外斗法了，今天这个送窦太后宫中的桂花做的桂花糕，那个就送亲手去摘来熬制的莲子汤。

        皇帝压根连人都没见，直接让苏嘉盛把她们打发了。

        皇帝本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明确了，没想到那位“温婉知心”的卫小姐简直是胆大包天，打探皇帝行踪，直接在御花园将皇帝拦下，一口一个表哥喊的那是一个哀怨婉转，楚楚可怜。

        皇帝直接气笑了。

        他压根没有给人面子，“收拾东西回你的卫家去，告诉你那好父亲，朕的后宫不是他该管的，有些东西也不是你该肖想的。”

        卫小姐惨白一张脸站在原地，身子摇摇欲坠。

        恰好窦小姐也在御花园。她远远看见卫小姐在皇帝那里吃瘪，幸灾乐祸地走上前来，同皇帝行礼问好。

        皇帝想着自己还没有成婚吧，连一个嫔妃都没有，怎么宫里就出了这么些个莺莺燕燕。万一沈将军和沈夫人知道了，对自己这个女婿印象不好怎么办？这些人得赶紧清理掉。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的。

        于是皇帝皱着眉，对着这位窦小姐说了她进宫以来的跟她说第一句话，“你也一样，收拾收拾东西回窦家去吧。”

        这下窦小姐连人带笑容都一起僵住了。

        皇帝头也没回地走了。

        御花园人多嘴杂的，这陛下亲自下场开撕，连女子的面子都不给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窦太后气急，将皇帝召去。

        皇帝完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母后如果舍不得窦小姐，可以一起回窦府住两天，联系联系感情。”

        窦太后指着皇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抬脚就走，幽幽留下一句“这是朕的后宫，母后还是不要插手为妙，否则朕也不知道自己会做点什么。”

        窦太后气得发抖，当场请了太医过来。皇帝听闻，后脚就送了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来给窦太后治病。

        卫小姐和窦小姐苦着脸一起结伴出宫了。

        自此以后，京城所有贵女都知道了陛下的“风度”。

        窦家和卫家缩着脑袋乖乖做人，也没有人敢打着这个主意将自家姑娘送进宫培养感情了，没看见那两家姑娘现在窝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吗。

        陛下连自家母族都如此不客气，大臣们纷纷整顿家风，各个夹着尾巴做事，朝堂上都清静不少。

        皇帝的旨意到了边疆，而后京城各家才听闻这个消息。各家纷纷打探情况，以往这骠骑大将军几乎在京城没有存在感，顶多两三年回来述职一回，也很少跟各家走动，武将这边了解他的多，文官简直是无人知晓，对他大致只有一个粗犷爽朗的武将影响。沈将军又是常年在外，京城各种风波里都不见他的踪影，就是之前的夺嫡之争他也待在边疆摘得干干净净，众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挑了他家闺女。

        这边，沈将军也是想不明白。自家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怎么就被皇帝这种专出大猪蹄子的品种看了，即使是去当皇后他也不愿意。他的女儿是边疆翱翔的鹰，是自由的鸟，不应该在那四四方方的笼子里收起翅膀。

        他很不高兴，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于是他琢磨着造反。

        沈夫人发现丈夫这个念头以后有点哭笑不得。

        在女儿进宫之前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在京城毫无根基的骠骑大将军靠什么来造反？更别说如果以后女儿入宫了，她呆在皇帝身边，那他们家就更不能造反了。

        “这么大了还一派孩子气。”

        “阿锦，我难过。”

        沈夫人抱住将军大人，手轻抚他的后背。

        “我们沈家养出来的女儿无论在哪里都会过得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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