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色授魂与【正文完】
所以封行欲擒故纵,九死一生,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只是……
黎漾叹口气,小声惋惜道:“只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沈覆错开她探究的眼神,点了点头:“差不多。”
“怎么会?京城的名医都寻遍了么,当真没有法子?”她问。
就算师兄不在意,封行自己呢?那么飞扬动人的小将军,挽弓、骑马、飞檐走壁,全都再也没机会了?
黎漾坐在门口的红木椅子上,翘着凳子腿来回晃,一下一下地杵着地面。
雨过天晴,她抬眼去看天边的彩虹,到底还是觉得兴致缺缺,老天爷怎么这么样啊?
……封行冒雨前来,原是想给人一个惊喜,谁曾想那位画师如此“心急”,他还在轮椅上,门坎儿都没来得及“迈”,燕淮之就跑出来了?
画舍里有一对儿,点心铺里也有一对儿,好像还多了个帮忙的姑娘?封行也是看明白了,想找个安静地方和燕淮之单独叙叙旧,还挺费劲,总不能耽误人俩做生意。
他这行头又惹人注目,不想去花满茶楼平白无故地叫人议论,到最后,封行又被小厮推回了马车上,他用力一拽,把燕淮之也拉进了马车。
“看什么,离我远点。”封行瞟了小厮一眼。
……
黎漾找不到发泄口,朝着沈覆抱怨,“你要是骨科医生多好,给封行瞧瞧,他还这么年轻啊!”
沈覆:“……”
他大手覆在黎漾后脖子上,将黎漾推回了店里,要不她能把封行的马车盯出花儿。
“干嘛啊你!我没看够呢?”黎漾跨出一大步,离他远远的。
“你还想看什么?”沈覆扬了扬眉毛。
“……”
“……”
俩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言,彼此都怔忡一瞬,想向前,又顷刻间转身各忙各的去了。
有什么可忙的?店里又没客人看画,不过是再对视下去,那些隐秘、潜藏着的暧昧就快溢满整个空间了。
好奇怪,他们之间总是出现如此刻般的缄默,明明谁也没提什么尴尬的话题,可谁都知道,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要不就今天吧?今天告诉他吧?
她真的忍不住了。
……沈覆装模做样地摆弄了一会物件儿,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季兰亭最近来了么?”
黎漾从账本里抬头,眯了下眼睛,故意找茬逗他:“你不是消息灵通?怎么,不知道他来没来过?”
沈覆任由她拿自己打趣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踱到黎漾身前,双臂撑着桌面,垂眸说:“他还对你感兴趣?”
黎漾张了张嘴,啧一声,懂装不懂,“他何时对我有过兴趣?我怎么不知道。”
“别装。”沈覆往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收着劲儿了,结果给人弹红了一块。
碰一下就红?
黎漾搓搓脑门,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雕花小铜镜,照了半天,她“啪”把镜子撂下,撇嘴冷笑着说:“我这人向来迟钝,谁对我有心思,等我反应过来,那人怕不是早已佳人在侧了。”
沈覆:“是么。”
黎漾心虚地抬眼看他,这人果然笑得意味深长!
“嗯,怎么不是了?”她耍横。
“我对你的心思,你反应得倒是快。还是说,你早就……”
“诶!打住!”黎漾站了起来,“你少套我话!”
沈覆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他认了,“行,您慢慢来。”
说着,姜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劳驾二位移步隔壁,我和悦己做了一桌好菜,今儿个早点关店!待会儿一起吃啊?”
自己当老板就是方便,想几点跑路就几点跑路,她撂挑子般一拍账本,“这就过去!天儿热,我要吃鸡丝凉面!”
姜禾笑着应下,回了自己铺子。
黄昏时分,许寒州和沈覆合力将一个长木桌搬到了好吃点心铺的后院,人多,菜硬,在这露天环境下围成一圈,颇有种大排档的感觉。
鸡丝凉面,清蒸银鱼羹,椒盐牛柳,什锦杂蔬,牛奶方糕,卤板鸭,素烩汤……哦对,还有燕淮之亲自下厨做的酱香大棒骨……
说是要给封行补一补,封行本来想表示,他的腿其实没必要吃这玩意儿,奈何燕淮之难得为他做道菜,他怎么可能这么没眼力见儿?
众人吹着河畔杨柳风,喝着悦己酿的桃花酒,推杯换盏间,皆是心安满足。
其实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人一喝多,话少的自己低头摸着脖颈子沉思,话多的要么揽着旁边人肩膀悄么声说体己话,要么频频举杯,声音洪亮地硬上价值。
可是这几个人酒量好像都不错?导致黎漾不敢多喝,她怕只有她一个丢人现眼的。
她浅嘬一口,清清嗓子,“不如大家来玩‘我有你没有’?”
也不是什么新鲜游戏,几个人都把手掌张开了。
许寒州:“我有四个庶母。”
大家表示同情,纷纷弯下一只手指。
姜禾:“我没有爹娘。”
许寒州低吼了一声,“说这个干嘛?”
姜禾:“呃,这不能说吗?”
大家又一次表示同情,再弯下一只……除了沈覆。
姜禾拍了下脑袋,极其懊悔:“对不住,我一时没想起来……”
“沈延初”耸耸肩,真就没所谓。
悦己:“我和离过。”
“……”这是比惨游戏?
其余六人又弯一只手指。
封行:“我喜欢男人。”
众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但现在说真的好吗?
结果显而易见,除了燕淮之,都弯了手指。
封行达到了目的,笑得可欢。
黎漾比他笑得还欢,近距离嗑cp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燕淮之脸红过天边晚霞,腾地一下站起来,往茅厕的方向走了。
封行以为他面皮薄,被大家起了哄,此时有些恼羞成怒。他一个冲动,忘了自己还坐在轮椅上,站起来就去追逃跑的人。
许寒州,沈覆:“……”谁他妈的说要装残废的?
姜禾,悦己:“?”
黎漾噗呲一下,把刚灌嘴里的桃花酒全喷在了沈覆前胸。
燕淮之回身看见封行半点残废意思都没有的长直双腿,气得提高音量:“你!你又骗我?”
刚才在马车上,怕他伤没好,怕他心里难受,什么都由着他去,谁曾想这混蛋竟然是演的!?
“哥、哥,我这不是怕连累你么,做戏得做全套啊,以后出了门,我都是病秧子。”
……后来的游戏,燕淮之全程没搭理人,至于何时结束的,还得多谢沈覆的那句“我有老婆。”
当然,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沈覆被所有人骂骂咧咧地灌了很多酒。
回了沈宅,沈覆感觉黎漾脸色恹恹,他问她怎么了?
黎漾摇摇头,本想今晚和这狗人告白的,上哪知道他会喝这么多啊?就是没醉,思维也是迟的,锈的,她还想听他的回应呢。
黎漾麻烦兰姨给沈覆熬点蜂蜜水,她端着杯子敲他的门。
开门的是已经换好衣服,脸色与平时一样的人,不凑得很近,甚至闻不到一丝酒气。
他声音依旧沉稳如常,清澈甘冽。
沈覆眼神滞在黎漾唇边,缓了一瞬,说道:“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啊,好。”黎漾伸手递过去蜂蜜水。
沈覆接过,喝完说了句谢谢。
天已经黑了,他没说去哪,黎漾自然也就没问,只是酒劲儿快要过去时,她才想起来有样东西落在了清欢画舍。
是黎漾给他画的画,尽管他们顶着别人的名字,这幅画也带不走,可她还是想送点什么。
那日既然说了“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索性就画下来吧。
太多场景闪过黎漾脑海,她还是选择了他们的“初见”。
正月十五那天,隔着池塘,长廊影壁,步履匆匆,惊鸿一瞥,缘分既已注定。
要表白要表白的,怎么还把礼物忘了?
她出门直奔长宁街去,没叫人跟着,脚步轻快,心里亦是欢喜,其实要说什么她还没准备好,仅仅是想到,就足够忐忑不安了。
黎漾正开着画舍的门,身后几个姑娘的谈笑声传进她的耳朵——
“嗬,醉仙阁好生热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儿来了几个尊贵的,老板娘高兴坏了。”
“可不是,听说稍微有点姿色的全被请到一处去了,那个平日不喜搭理人的头牌,都跟着呢。”
“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啊?”
“说是姓季?后来还有一个,好像姓……沈?”
沈?
黎漾心道,总不能是沈覆吧?可是,季兰亭还认识其他姓沈的么?
她慢悠悠转身,醉仙阁的大招牌映入眼帘,天色暗下来之后,更显华丽辉煌,灯火通明,烧不尽那纵情声色的狂欢夜宴。
黎漾缓缓走向醉仙阁,她抬头望着那些亮堂堂的窗户,低下头时,心中已然坚定,她快步走到了里面。
每走一步,心脏都像被用力捏着一般,喘不过气,疼得要命。
确实,她当下还无法认定旁人说的就是季兰亭与沈延初,可她无法想象,倘若真的是,真的是他,她该怎么办?
是不是每个女孩都会如此,一边想要相信,一边忍不住怀疑,一边拿曾经的点点滴滴说服自己,一边试图推翻过往找到对方游离的证据?
“不耽误我喜欢你。”
“我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
“不说喜欢我,吻也没接过。”
“谢谢你救我。”
“少想不可能的事儿。”
“我有老婆。”
……她以为自己没往心里去,如今看来,是句句当了真,那说这些话的人呢?是否也是同样的认真?
她甩开拦住她的手,冷冷开口,却不知此时浑身发抖,手凉得像进了冰窖。
“和季兰亭一起的人是谁?他们在哪?”
“这位姑娘,你——”
黎漾举起那支包装精致的画轴,抵在此人脖子上,推到了墙边,“回答我。”
黎漾顿了顿,“麻烦了,谢谢。”
“是……沈延初……沈公子,在、在三楼——”
黎漾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小腿灌了铅一般上着楼梯。就这么去找他?还是当不知道,回家?
她按了按眼角即将淌下来的泪水,突然发了疯似的跑到三楼,不知道哪间,根本不用知道,那里太过张扬,有着最婉转的嬉笑,最悦耳的音乐,和她最……惹人注意的夫君。
黎漾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心脏仍是咚咚跳着,可她自己知道,每跳一下,会是这般痛苦难忍,疼得她想蹲在地上放肆地大喊出声。
黎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个房间,抬手猛推开门之前,又生生停住。
原来,被人辜负是这种感觉。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啪——”
房间门敞开。
屏风后面人影浮动,身姿曼妙妖娆。
黎漾吸了口气,轻声说:“沈延初。”
霎时间,空气凝滞,再无一点笑声。
沈覆独自站在一边,自然比谁都先发现了黎漾,比谁都先听到了这句失望至极的“沈延初”。
他两步走到黎漾身前,看见她皱着的眉,发红的眼眶,被咬得快破了的下嘴唇,知道她必然是误会了,沈覆正欲将人揽进怀里解释——
黎漾转身,飞快地跑远,噔噔噔下了楼,在醉仙阁的大门口被沈覆拽住了胳膊。
“有事?”她头也不回。
“有,转过来。”沈覆也急得微微喘着气。
黎漾冷笑一声,转身的瞬间,被沈覆用力地抱住了,勒得她生疼。
“别抱我了吧,还有这个必要吗?”
“有。”沈覆低声说,“我一直站着,酒没喝,人没看,更没碰过谁,她们也不敢靠近我。本来不想过来的,毕竟……毕竟他念念不忘的是黎羽棠,毕竟黎羽棠已经嫁给沈延初了。”
“但季兰亭的存在,和他看你的眼神……我可能是之前喝多了,有点冲动,到底还是过来把想说的话说了。”
“黎漾,看着我。”
沈覆松开她,退开半步,捧着她的脸,拇指拭去她的泪痕。
“对不起。”沈覆一下下亲吻她的眼睛,脸颊,鼻尖……直到看向她的嘴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该告诉你的。以前说的话都是真的,这几句也是。”他偏头凑近,在距离黎漾唇边毫厘之处停下。
此时站在长宁街最鼎盛的风月场所门前,他光想着安慰人,想着亲吻也许会让她心安,倒是忘了他们还没接过吻。
偶尔有几个路人走过,无一例外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醉仙阁门侧的大树亭亭如盖,树叶随着夜风哗哗作响,树影在二人身上浮浮沉沉。
“我喜欢你,特别喜欢。”她突然说。随后又骄矜了起来,“前提是……你得把我当唯一。”
“因为我从来不是谁的唯一。”
如炬灯火照在他们侧脸,沈覆闭了一下眼睛,心疼得要命,柔声道了句“好”,又一次倾身吻过去。
黎漾没躲开。
于是,夏夜蝉鸣,繁星闪烁,世间好似只剩下彼此的喘息和啄吻声。
片刻,黎漾躲开,低头看着脚尖儿,“回家再说吧,搁这让人看电影呢?”
沈覆:“回家……可能就没法再说了。”
黎漾:“?”
还真是,回家之后,二人难得在这个时辰进了一间房,此时都有点不知道手往哪里放,眼睛该往哪里看。
“你还生气吗?”沈覆问。
“我没生气。”她说。
“就是想弄死我。”
黎漾扑哧笑出了声,倒了两杯茶,一饮而尽,说:“你和季兰亭说什么了?
沈覆没回答,倒是没来由地问道:“如果……突然穿了回去,你会因为没跟他们好好道别难过么?”
“会有一点吧,其实还好,最近我把在这的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对待,其实早就好好道过别啦。”
“好。”沈覆点头,起身,朝她走来。
“?”
他将人从椅子上带起来,单手揽过黎漾的腰,低头亲她。
“等等,要干嘛?”
“嗯,试试?”
沈覆的呼吸落在黎漾耳边,黎漾哆嗦一下,双手攀上他的肩膀,“你会醒过来么?”
“不知道。”
“那如果我们……你就醒了的话,在这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笑了笑,道:“宝贝,一会儿见。”
帷帐轻垂,烛火摇曳。
落梅如雪,野桃红小。
只图烂醉花前倒。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迢迢不断如春水。
……
“她心里笙歌烂熳,我便陪着她笑,大雨滂沱,我便为她撑伞。季公子扪心自问,能做到吗?饶是今时今日冲动立誓,你又有几分把握可以护她一生一世?季家位高权重,自然是荣耀富贵,可其中的勾心斗角,人心险恶,你见得并不少,你牵挂太多,羁绊更是数不清,顾此失彼,难免会委屈了她。”
“黎羽棠如此风光明媚,她嫁人,自然不甘心当那被人思来想去权衡取舍之后不得已的选择。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万事以她为先,以她为重。你那什么跟我比?”
*
黎漾睁开眼,明明不是这具身体,却莫名其妙地累得要死……那些触感仿佛仍然残留。
7月29日,14点13分。
彻底地回来了吧?
她来不及多想,给室友发了消息,起身冲澡,化妆,随便挑了件改良款旗袍连衣裙,蹬上鞋就出门了。
路上,室友的语音发过来,她转了文字:md。这就去找你老公了?确定不先来找我?
黎漾笑了,关上车门,进了三院。
昨晚……不对,应该是‘刚才’?沈覆说,他应该是在自己医院。
于是黎漾按照指示牌找到了神经外科,她不好意思去护士站问,只能一间一间病房地看。
终于,她在某个高级单间的门牌上看见了沈覆的名字。
门开着,里面有个男人激动地说着话,“我操,你他妈终于醒了!主任都说了,车祸没那么严重,你脑袋上的伤还不如我切菜划到手的口子大,怎么就是不醒真他妈邪了门了,十多天了,就是不醒!你梦里有勾魂的咋的?”
沈覆轻笑了下,刚才醒了就去复查,又刮了胡子洗了头……要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见人,他还抽空加了黎漾的微信,结果人家没回。
“哎,这才像咱神外一哥,你刚醒的时候,什么玩意那是。”
“咳。”黎漾抬手敲门。
沈覆朋友又一句我操,“这美女,来看你的?”
“啊。”沈覆还没下地,黎漾已经走到了病床边。
真就跟沈延初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头发短了,棱角更加分明,总之还是帅得要死。她看向他的剑眉星目,笑着问:“沈覆?”
“嗯。”
“哪个覆?”
这回沈覆却变了个答案,“覆水难收的覆。”
朋友看呆了,这他妈什么情况?他凑到沈覆旁边问:“她是谁啊?”
沈覆说:“我的,梦中情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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